第九十二章 家
家是什么地方？
家是渴了有水喝，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
驾驶桌上摆满喜欢的菜，围坐着爱的人。
家是不管如何也会满心欢喜，期待着要回去的地方。
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家也是琴棋书画诗酒花。
家是有悲欢离合故事的地方。
田叶曾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后那么信誓旦旦地许诺自己，再也不要回去那个称她是“客”的家。
她恨那个曾经给予她生命和温暖又带给她束缚和痛苦的地方，但是她剪不断自己和那里的连系。
她对她原生家庭的至亲们又爱又恨。而这两种情感继续会在她以后的人生里此消彼长，周而复始。
“我要逃走！逃到地球的另一端！”田叶不止一次在和母亲的争执后咆哮。
“不，你不会。不管你走到哪里，你都会忍不住和你妈妈联系。我很确定！”乔纳森断言道。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她只能这么解释。
母亲依旧雷打不动地抱怨被拖累的生活，父亲依然渴望自己能早日功成身退。他们原本可以不用这么委身于生活的苟且，但是背负让儿子拥有幸福家庭的使命让他们骂骂咧咧地忍受着。
这也是一种复杂。
复杂到让人怀疑人生！
田叶在接到郭芬芳突如其来的电话后，甚至恍然到连对方的称呼都要思考一会儿。
她是从来不会跟自己联系的！
确切说，她是从来不肯跟自己亲近的。
田叶记得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在父亲的强制要求下去伯父家拜年，虽然她很喜欢和堂姐田静在一起玩儿。
拜年，拿红包都不去，这孩子是不是傻？田志远很不理解女儿的行为。
田叶不得已，翻着白眼儿，领着田斌去伯父家拜年。
姐弟俩一见到伯父就识趣乖巧地拜年：“伯父新年快乐！给您拜年了！要磕头吗？”
田志峰总会摆摆手，“别磕，别磕！我身上没钱，赶快去找你们娘（伯母的当地方言）要压岁钱吧！钱都在她身上呢！”
姐弟两人屁颠屁颠地楼上楼下到处找，娘又在牌桌上打麻将。
“娘，新年快乐！”
“哦，快乐！快乐！“郭芬芳随口应付着。见两人依旧像门神一样站在自己身后，郭芬芳凑到田叶耳根前悄声嘱咐道：“你姐弟俩先出去跟小静，小虎子玩一会儿。娘一会儿赢钱了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田叶早就知道肯定是这个安排，于是硬着头皮，在伯父家赖了大上午。
直到快要吃晌午饭，仍然啥都没有。白白走了，啥都没有，一上午算白等了。
姐弟俩最后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跑到牌桌前拼命暗示：“娘，我们要回家了啊！”
“好的，知道了。路上注意车。”
咦？不提压岁钱？
田叶安排田斌又去喊了一次：“娘，我们要回家了啊！”
“好，慢点啊！”
最后田叶忍无可忍，厚着脸皮，鼓足勇气，怯怯地上前问：“娘，压岁钱……”
“你看我这记性！又给忘了！拿着，你跟弟弟一人一张！”
田叶接了钱跑出门迫不及待地打开。
哎，每年都是每人5块钱！
耗了一整个上午就5块钱，于是每年去伯父家拜年就成了让田叶和田斌头疼的事。
那5块钱兑换的尊严和耐心，完全不值啊！
田志远总会严厉地斥责姐弟俩，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尊敬。过年拜年一定要去长辈家，人到礼到，不然就失了礼节。
“可是娘她老赖着不给钱！”
“不给钱就不给钱！亲人之间的感情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吗？”田志远斥责道。
那亲人之间的感情应该用什么来衡量呢？
田叶印象里，那不易的5块钱也在她12岁那年被郭芬芳叫停了。原因是田叶已经12岁了，算大人了，不用再给压岁钱了。
那田斌呢？
哪能只给弟弟，不给姐姐呢？那不是重男轻女，让小叶不高兴吗？那就要不给都不给，一视同仁最公平！
每每提及郭芬芳，田叶就止不住想起那每年都通过艰难险阻才得到的宝贵的5块钱。
郭芬芳在电话里很僵硬地跟田叶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
她想让田叶问问乔纳森有没有认识的单身女人介绍给田虎。
“乔纳森能认识多少中国女人啊？”田叶有些吃惊，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啊。
“我是说，外国的，外国女人，离了婚的也行。最好，别……别带孩子。”郭芬芳支支吾吾地说。
“啥？”田叶惊地下巴都要掉了。
之前不是特别反感，看不上自己选择的婚姻吗？
“小虎子这情况你也知道，离婚带俩娃，要再找老婆不容易！你伯父不在，少了挣钱养家的人，没那么多钱拿彩礼给人家。再说镇上姑娘的彩礼高着呢！我不是听你妈说，外国人结婚不要彩礼嘛。”
田叶只觉得哭笑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你让他帮忙留意着，有了就介绍，没了就算了。当然，如果你遇到不要彩礼的中国姑娘，也跟娘说说。你在外面，见多识广，交际广，认识的人多。咱们镇上这里风气不好，养女儿的人家都贪着哩。狮子大开口地要彩礼！你帮娘留意留意外地不要彩礼的姑娘媳妇儿。”
“咱们镇上现在有好几家娶不上媳妇的小伙子都是家里帮忙安排了越南媳妇。娶外国媳妇钱又花得少，跨国婚姻简单着哩。关键语言不通，想吵架都吵不起来，家宅安宁啊！你妈说你和乔纳森夫妻关系好，我看那就是印证了语言不通的好处！祸从口出，人啊，都是坏在一张嘴上。”
这三观，简直没谁了！田叶有些无语了。
田叶在和她顽固母亲的无数次较量中总结了一条经验。倘若两人观点不同，尤其泯顽不灵，思想守旧的人，就别想着要拼命去说教，改变对方。那样只会闹得鸡飞狗跳，不欢而散，还不落好。
于是田叶面上嗯嗯呀呀地应着郭芬芳的话，至于留不留意就另当别论了。
“我不为别的，就是想帮小虎子组建一个完整的家。过日子，哪能没有个完整的家啊？你现在也是当妈的人，知道为人父母可都是掏心掏肺地为了孩子。”郭芬芳叹了口气，继续强调着。
“是的。我知道。”田叶应着。
“看你现在过得那么好，娘也为你高兴。你别忘了娘对你的好，多为你小虎哥上上心啊。”
“咦？首先我得好好想想我娘对我的好。”田叶在心里默默地回了一句。
郭芬芳又嘱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一个完整温暖的家的确很重要。
可是家的完整和舒适度不是应该靠家里的人共同打造吗？还能白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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