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杨文婉回到杨府时已是天黑。杨文婉看了看春晖园，只有自己的屋子亮着那么一两盏灯，除了翠湖和丹朱也就含棋了。就连真姑姑怕也只是为了当年姑母的那点子恩情才来自己身边的。
七月盛夏，杨文婉一时间觉得有些凉。前身用了二十多年却还是被辜负，今生这样努力也只长姐一人温暖过自己。可就连那唯一的一个人如今也成了别人的妻子，即将也要成为别人的母亲。
杨文婉突然觉得难怪自己一直算计着怎样复仇，原来除了复仇和护住杨国公府，自己居然是没有价值的。
“这大晚上的不回自己的屋子站在院子门口吓什么人？”杨文延不知从哪跳出来，吓了杨文婉一跳，顺带着也打散了杨文婉心中和眼前的迷雾。
“发生何事了。”杨文杰跟在杨文延身后，看着杨文婉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皱着眉“你这是被欺负了？”
“你被欺负了？杨文婉，你今儿个干嘛去了？欺负你的人还活着么？”杨文延围着杨文婉转了两圈，直上下打量“你可别吓我啊，你真的被欺负了？”
杨文婉颇有些无奈地想，自己这还无情？看看眼前的两位兄长，再想想安南的长姐与夏荷园的双生姐妹，甚至还有年幼无知的杨文韬与杨文禅。算了，对外人无情也就无情些吧，权当是为了自家兄弟姐妹。
杨文婉边抬脚进了春晖园边问道“长兄和二哥怎得这么晚出来，寻我有事？”
杨文延和杨文杰对视一眼，见杨文婉很快地恢复如常，也就没有多做纠缠跟着杨文婉进了春晖园。
“今日三皇子问起了妤姐儿和妙姐儿的婚事。”杨文延皱着眉说“又提了刘彰。”
“婉姐儿，父亲在我回京之前曾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父亲说若是实在没法子，就听大伯父的，让妤姐儿或是妙姐儿嫁一个给刘彰。”杨文杰颇有些不解地问“刘彰此人我与他有过来往，学识武艺都算上乘，为何婉姐儿你不愿意咱们府上与他联姻？”
“二哥可知我父亲为何想让咱们府与刘府联姻？”
杨文杰摇了摇头。
杨文延就将杨成与三皇子暗地里有来往的事重新说给了杨文杰听。
“我始终没想明白的是三皇子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能让父亲都站在他那边。”杨文婉突然想起了下午玄悟说的事，难道三皇子也知道这件事了，拿这件事威胁父亲？不，不可能的，若是三皇子真的知道，早在突厥就该动手帮着嘉庆帝了，不可能等到现在才拉拢父亲。自己不要总是想太多。杨文婉用手拍了拍脸。
杨文延还以为杨文婉是累了，就带着杨文杰出去，还说让杨文婉好生休息。
第二天一早，杨文妤与杨文妙的婚事又被提了起来。杨文婉知道，说是祖父大孝三年，可那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和二叔他们，自己这一辈重孝一年早就过了。在有心人的眼里，杨文妙两姐妹想用这套说辞拖延时间根本行不通。更何况刘彰才十六岁，不过比双生姐妹大一岁，完全可以再等上两三年。
杨文婉看着宋氏吕氏担忧的眼神，总觉得自己在杨文妙的婚事上一定要做些什么。或许，给三皇子找点儿事情做，让他没那么多的时间来管自己家的这点儿事儿。
连着三天，杨文婉将自己憋在书房里写大字。
直到第四天，甲大来寻杨文婉。
“你说舒子成提出要见我了？”杨文婉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是，他说要见咱们幕后之人。”甲大犹豫着问道“要不要让三爷去见他？”
“他既然开口说的是见幕后之人，就说明他已经笃定了三叔不是他要找的人，这种聪明人没必要和他绕太多弯子，咱们不一定绕得过他。明日里你带他去悠然居。”
甲大领命退下。
杨文婉自己现在书案前，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三皇子既然这样清闲，不如给他找点儿事儿做做吧。
第二日，杨文婉收拾妥当就去了悠然居。没想到舒子成到的更早。
杨文婉进屋之后伴鹤和含棋就在外头将门给关上了。舒子成看着这个刚刚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说道“小姑娘，我在这里等人。”
“你明明就猜到是我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问一下呢。”杨文婉笑着选了张椅子坐下了。
“只不过没想到会是个稚童。”舒子成的脸上难掩失望。
“那就让我这个稚童猜猜吧。你原本以为去蔡山县的人是京里派下去查修堤银的，就舍了身家跟来了京城。结果到了京城才发现你可能错了，这波人不是京里派下去的，而是某个势力想要针对贪墨修堤银的人。你又觉得那也不错，等着这群人来问你就成了。可是左等右等已经一月有余了还没有盘问自己，你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现在我终于愿意见你了，你觉得机会来了。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将证据都准备好了吧？”杨文婉笑着给自己添了杯茶“结果没成想居然是个十岁的乳娃娃。”
“姑娘年纪虽小，却聪慧过人。子成佩服。姑娘每一样说得都对了八九分，那姑娘既然是要见我，就是有意我手中的东西了？”舒子成并没有把杨文婉的话当回事。
“我对你手中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我可以把你送到对这些东西有兴趣的人的手里。不过你得听我的，而且不是现在听我的，是一直听我的。”杨文婉看着舒子成皱的越来越深的眉头“你放心，不会让你去我的暗卫里头待着的。手不能抗，肩不能挑，年纪又这样一大把了，我手底下容不下你。”
“你想要干什么？”舒子成皱着眉。
“你别管我想干什么，我说了会把你送到那个需要你的人那里，但是你得听我的。不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
“你知道我想要干什么？”舒子成颇为不信地说道。
“你还能干什么？不过是想要将蕲州的天捅个窟窿，或者说是淮南道的？我说了，你想，我就能帮你。”
“我没想过捅破天，我只想每年潮汛的时候不再有百姓流离失所，只想朝廷的赈灾银能用在百姓身上，只想修堤的银子能真真实实地糊在堤坝上。”
“你的这个想法，基本就是要捅破淮南道的天，你自己不知道？蕲州府牧敢一个人吞掉每年几万两的修堤银还是你一个小小的蔡山县敢？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你这个事儿除非直达天听，否则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接你所谓的证据。”杨文婉摇着头吹了吹过热的茶水“不着急，你自己慢慢想想。我可以告诉你，此事若成，你定将名留青史官升几级。若是不幸败了，只怕是你就没机会看今年的潮汛了。”
过了许久，久到杨文婉都有心想要打道回府了，舒子成才开口问道“我能问问姑娘是哪家姑娘么。”
“杨国公府长房嫡女，杨文婉。”杨文婉笑着对舒子成说“看样子先生是答应我了。”
“伤天害理、祸乱朝纲、有违天地道义的事，我都不做。”舒子成开口讨价还价。
“子成先生，我知道您聪慧，可您把您的这些聪慧用在骗一个小姑娘家，您不觉得您无耻么？咱们今儿个也就是谈不成了，你再回去想些日子吧。”
“姑娘这是何意。”舒子成看着说变脸就变脸的杨文婉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连自己的官职都说丢就丢，您现在跟我说这种大义，除了您在糊弄我，我想不到别的说辞了。”杨文婉用眼角撇了撇舒子成。
舒子成突然咧嘴笑了，自杨文婉进屋之后第一个真诚的笑。“没想到姑娘倒是这般了解子成。”
“怎么样，子成先生愿意谈了么。”杨文婉终于放下凉了的茶杯。
“谈也行，我想问问姑娘是打算做什么。或者说，打算用子成做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见最近有人闲的太厉害，怕他耽误了自己的前程，让你去勉励勉励他。”
“国公府的事，姑娘做得了主？”
“你自己看不见？”
舒子成没想到会被怼地一噎。杨国公府也属实胆大，居然敢给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这样大的权利。
“现在到我问你了。你蕲州府牧达成了什么一致的意愿。别跟我说你是独行侠，我不相信一个县令说没就没堂堂一洲府牧会连过问都不过问。”
舒子成脸上露出一丝敬佩之意“姑娘果真聪慧，这其中关窍居然想的这样明白。不过子成不是和府牧有什么来往，而是府牧麾下的长吏，他是蔡山县人。前年蔡山县下头几个镇子都被潮汛淹没了，他的妻儿年轻得了救，可父母却是逃脱不及，都被淹死了。他答应帮我在府牧那里多做掩饰，掩护我进京想法子。”
杨文婉听到这里，又想起了玄慧。
“那正好，我有几个人在蕲州府被抓了，你这个好友正好可以帮忙救出他们。”
“姑娘说的该不会是一群和尚吧。”舒子成叹了口气“蕲州府府牧是抓了他们，可也没敢声张，因为他们偷了重要证据，若是就那样死了或是证据流失了出去，蕲州府牧不要说官帽了，命怕是都要丢了。”
杨文婉一滞。自己一直以为是大皇子抓了玄慧，没成想根本就是自家三叔偷了名单之后玄慧他们背了罪名了。可也好在蕲州府牧没有对他们下手，否则自己怕是要内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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