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高一的时候，我的同桌就是沈青萝。
南理城的教学制度里，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都会有一个叫“提前招”的考试。所谓提前招，就是在小学毕业考、中考前去想要的学校考试，圈上排名前一百的同学组成实验班，配备最好的老师和资源。而中考考上学校分数线的孩子只能在普通班。
南理城只有一中二中还算不错，一中一直以实验班著名，每年都可以靠理科竞赛的优势送几十个孩子去东洲大学这样的国家顶尖学府。
那个时候我提前招失利，没能考上二中的实验班。而中考的分数比二中录取分数线高了一截，勉强够到一中的普通班分数线。妈妈说去一中普通班不如去二中实验班，只得又是找校长又是托关系，把我塞进了二中的实验班。
我至今仍记得妈妈眉飞色舞地说：“校长听了这个成绩也很高兴，直接说可以可以，给我们开后门让我们进实验班呢！”
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吗？应该吧。
之前本就不多的朋友们大多数都在一中，在二中我几乎没有认识的人。至少这个班里，一个都没有。
位置是按身高排的。快到我的时候，前面两个女孩子窃窃私语。
“诶到我这是第五个，这样就坐不到一起了。”
“你和前面的人说一下，换一下吧？”
“啊？这……人家会不会不愿意啊？”
是认识的人。真好。
站在她们前面的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开口了，“你们要坐一起吗？我跟你们换一下吧？正好我想坐后面一点。”
两位女生感激不尽连声道谢。
我抬起头，马尾女生也恰好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那我们就坐一起吧，你好，我叫沈青萝。”
实验班自然会有那种天才，沈青萝的好兄弟程意就是其中一位。程意坐在沈青萝后面，天资聪颖，尤其体现在数理化方面。他的数学考试次次都是满分，即使在数学老师快速授课和大量作业的压迫下，仍在每个晚自习自学后面的数理课程。
沈青萝喜欢找人聊天，刚开始大家都还不熟悉，没什么好聊的，一般就是聊聊自己的成绩和初中，再加上老师们都大力夸赞程意的数理化能力，这点让沈青萝大做文章，“程意大佬当然是提前招第一名考进来的嘛！”
程意和沈青萝原本就是初中同学，沈青萝经常以“程天才”称之，并在大力夸赞他之后拿他的数理化作业抄。
程意顶着他那双死鱼眼，“你不也有个五六十名？别老抄我作业，不懂我可以给你讲。”
沈青萝：“我不想学嘛。”
程意：“之前奥赛培训的时候不都讲过吗？”
沈青萝：“我没听啊。”
程意：“……”
沈青萝：“而且那个老师口音那么重！根本就听不懂他讲话！诶，白卿，你听懂了吗？”
我一向是不参与这种话题的。此时还在跟物理题死磕，忽然被沈青萝拍了下肩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奥赛培训的时候啊。诶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第几考进来的呢！这么认真，说，是不是前十的大佬？”
我愣了愣，“提前招？”
沈青萝点头。程意低头翻看自己的课本，似乎并无兴趣。
我只得笑，“我考得挺后面的。”
“奥赛培训呢？你坐在哪儿？我好像没有看到过你。”沈青萝又说。
背后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到底如何。我敷衍道：“我也坐得挺角落的，没看到也正常嘛。”
什么没看到，我这种走后门进去的人，根本没有接到奥赛培训的通知。这事是妈妈后来才知道的，还气得骂我毫不关心自己的学习。
那有什么办法？一个刚刚拿到手机连互联网都上不利索的人，该如何得知学校隐秘的提前补习呢？
“那那个物理老师呢？我听不懂他讲的。程意还非说是我的问题。”沈青萝气鼓鼓道。
我继续敷衍，“我也听不懂。”
沈青萝立马抱住我，“我就说嘛！程意这个死变态以为谁都和他一样！”
高一的年纪总是对同学之间的友谊抱着那么一点期待，我和沈青萝也因为是同桌逐渐变亲密。我们俩坐的比较靠后，前后排都是男生，沈青萝经常和他们扎堆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青萝是个美女，还是个喜欢聊天说笑话的美女，她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她自己也不太在乎成绩什么的，属于考多少算多少的那种人，偏偏成绩也不错，乐得清闲。
相比之下，我可算是知道了“将来的你一定会感谢现在奋斗的自己”这些心灵鸡汤全都是屁话。我天天和数学物理斗争一整个晚自习也写不完作业，数学的平时小测只能写完一半的题目，物理更是考过三十几分，连初中时一直很擅长的作文也被老师打过离题的最低分。每次考完试的排名榜单一贴，我的名字永远从下往上数。
高一上学期期末考后，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里“喝茶”。
我在班主任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坐到她对面的小椅子上后，班主任面带永远猜不透、至少我猜不透的微笑，语重心长道：“白卿啊，你看你中考考进来的成绩，全校排名至少也在前十几，班级里更是数一数二的。这个成绩肯定是可以上很好的大学的啊！按照学校往年的排名，先不说全国数一数二的东洲大学，你还是很有可能上平汶大学的！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她涂着指甲油的纤细手指指向她桌面的小测排名表，戳了戳我50名的名次，轻微摇了下头，“不努力可不行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没什么好解释的，大概是愚笨或是不够努力，总之没有说话，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班主任换了个坐姿，继续说：“白卿啊，我问过各科老师了，你的理科稍微弱一点，可能是基础不太好。但是没事，女孩子嘛，数学物理什么的没有男孩子好也都可以理解。但是你文科还不错的。实在理科不行的话，女孩子，学学文科也不错，你觉得呢？”
我还是点点头，没说话。
空气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
我抬头看班主任，正对上班主任那双眼睛，只得急急忙忙避开。目光无处可去，索性看向了排名表。
其实之前也看过。程意第一，数学物理化学全都是满分。沈青萝的成绩倒没有特别高，这次考得算好，四十几名，在我上面几个。
班主任似乎也没办法，叹了口气，打破沉默，“你是女孩子，我也不好多说你什么。你自己加把油使把劲，不会的题目多问问老师同学。就这样吧，你先回去吧。”
我如获大赦，迅速起身，“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然后恭恭敬敬把椅子摆回原位。
转身正走，班主任在后面叫道：“白卿，帮我叫一下方以晴。”
仔细想想，这是我和方以晴第一次说话。她刚开始坐在教室另一边，直到后来换位置，我们才算有了些交集。有时候是问作业，有时候是问题目。那时她还留着及腰的长发，喜欢坐在自己位置上画画。
我去叫她的时候，她就正在画画。
高一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接受过正式的美术基础培训，她还在画一个我不认识的动漫角色。
我说：“方以晴，班主任叫你。”
她听见了，又在纸上涂了几笔，才略显暴躁地把草稿纸纸塞进了抽屉，抬头问我：“班主任有跟你说什么吗？”
“无非是说我成绩不好，劝我去选文科。”我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叹了口气，“可是我文科更不行啊。”
“好多物理成绩差点的女生都被班主任说去选文科了。”方以晴挠了挠头，把鬓角发丝别到耳后，“她可不会对物理差的男生说这些。”
“你快去吧。”我扯起嘴角笑了笑，“你的物理挺好的呀。”
方以晴也笑着耸了耸肩，起身离开了。
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我的排名不升反降，直接掉到倒数五名。妈妈实在看不下去这个成绩，又东打听西打听，找到了另一个途径——艺考，学美术。如果努把力，说不准可以进首都东洲大学的美术学院。
东洲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之一，这可是我之前根本不敢想的。妈妈讲得头头是道，把艺考过程一点一点分析给我，先把自己讲得兴奋不已，仍是那眉飞色舞的样子。
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吗？应该吧。
我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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