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松寿堂午膳
若歌诗说要把此事禀告给老夫人，段长华还来不及“拦”，她便急匆匆的走了。
蜀葵带着人在外间收拾残局，襄荷在卧室内照看段长华，她看着段长华的清瘦的侧脸半晌，几度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段长华一边把玩着若歌诗送给她的步摇，一边随意的问，“有话就直说，盯得我都浑身发冷了。”
襄荷看了看外间，见人都散了才说道：“我实在是不明白小姐今日派我去激怒六小姐是何用意，以及小姐为何笃定平日更偏向六小姐的大夫人这次会帮我们，请小姐解惑。”
“咱们照华堂平日里什么境况，我想盛氏即便没亲眼见过，也必有所耳闻，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我让你去激怒段长馨，在老夫人面前装病，让蜀葵去请盛氏，目的不过是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罢了，这样盛氏就不得不管了。而段长馨太沉不住气，这两天让大夫人在段晋文和老夫人面前失了面子，她受的罚是因为我却不是为了我，而是她惹怒了盛氏。”段长华漫不经心道。
“小姐为何不直接和老夫人说呢，老夫人看上去虽然严厉，但不像是会拉偏架的人，一定不忍心看着您受委屈。”襄荷问。
段长华答：“直接说出来不是在老夫人面前给盛氏上眼药吗，而且你要知道现在是盛氏管家，要解决这件事越过谁也不能越过盛氏，我现在可以和段长馨撕破脸，却不能得罪盛氏，懂吗？”段长华顿了一顿，继续道：“况且，老夫人虽然不管宅务，但你以为她就什么都不知道吗？她曾经管家那么多年，府里会没有她的眼睛？”
“——我不信。”段长华笃定道。
“老夫人是故作不知？”襄荷虽震惊却不忘压低声音，“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岂不是谁都不能信？”
段长华皱眉，半晌没说话，襄荷忍不住要催的时候，段长华低声道：“独木难支，况且我们根本连‘木’都算不上，即便如此境况，段晋文、老夫人和盛氏，我现在也只能去寻求老夫人的荫庇。”
“可小姐不是说老夫人……”
“我从没想过投靠盛氏，段长馨向来会讨好盛氏和段长安，我和她撕破脸后如何在同一个屋檐下躲雨，况且，当年吴妈妈的事怎么闹到段晋文那里去的，虽然我想不通她有什么原因针对我，但我不信没有盛氏的手笔；而段晋文和我的仇恨，我怕我控制不住拿把刀跟他同归于尽，所以，相比段晋文和盛氏，老夫人的漠不关心就显得无所谓了。”段长华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提到吴妈妈，襄荷眸中闪过一丝震惊转瞬便成恨意，段长欢拍拍她的手安抚她，襄荷接着问道：“可是老夫人会帮助我们吗？”
说到这段长华才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她当然会了！这是我决定投靠她的最后一个原因——她需要我。”
襄荷不解，满脸疑惑的看着段长华。
段长华轻蔑一笑：“老夫人眼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希望段晋文走纯臣的路子，不要在诸位皇子都蠢蠢欲动的时候掺和进皇家的事，是尚书府能安稳度日；而盛氏眼里最重要的是荣华富贵，是段长安，她努力培养段长安，给她经营各种人脉就是为了让段长安一步一步的成为地位尊崇的皇后，那势必要在各位皇子中站队。”
“她们二人的目的背道而驰，总有撕破脸的一天，而我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让这一天快点到来，恰恰正是因为老夫人不管事多年，当初忠诚于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年纪大了，如今儿女双全，怎么会想着为她鞠躬尽瘁？所以她身边才需要新鲜血液，需要敢为她冲锋陷阵的人，才需要……一把开了刃的刀啊！”
话音刚落，蜀葵在外间高声通报：“小姐，老夫人身边的水声姐姐来了。”
“进来吧。”段长华说罢立刻蹙起眉头，换上一张郁郁不平的面具。
俄而，只见一身形窈窕的姑娘在屏风前站定行礼，柔声道：“奴婢见过四小姐。”待段长华应允后才起身缓步走到屏风后，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生怕惊到了病患。
“老夫人可有要事？怎会派你过来？”话是这么说，段长华多少也猜出水声的来意，无非是诗表姐回去告了状，老夫人派人来一探究竟。
“回四小姐的话，表小姐把今天的事转述给老夫人，老夫人大怒，当即便要前来，被表小姐拦下了，想召您过去叙话又顾虑您的身体，故特派我来看望四小姐，四小姐有什么缺少的，不如意的，尽管告诉奴婢，奴婢必会一字不落的转达老夫人，老夫人宅心仁厚，可看不得咱们家姑娘受委屈呢！”说着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把老夫人对小辈的关怀表达的淋漓尽致。
“你去回过老夫人，长华谢过老夫人抬爱，让她莫要担心，只要老夫人安好，长华就别无所求了。”思量了一下，接着道：“不知老夫人用了午膳可否小憩？不如我过了申时再去拜见老夫人？”
“回四小姐，老夫人平日用了午膳是会躺上一会儿，不困就看些话本子解闷儿，要不奴婢先去回禀老夫人，看老夫人何时得空，再来告诉您，也免得四小姐扑了空？”
段长华展颜一笑道：“如此甚好，还要麻烦你多跑一趟了！”
水声也笑答：“四小姐言重了，能给四小姐办事也是奴婢的荣幸呢！”
段长华心道，果真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不管真心假意，该做的礼数都做全了，知礼守礼，钟灵毓秀，跟段长馨身边的春兰秋菊之流截然不同，襄荷蜀葵也还有的学。
水声大概是急着回去向老夫人报告情况，很快便离去了。
一阵风刮来，室内幔帐纷飞，蜀葵见段长华把被子拉到胸口，忙走至窗边欲合上窗子。
隔壁荒苑的红梅受不住狂风摧残折下了一枝，恰巧吹落到窗台上，襄荷把它捡起来赶紧关窗。献宝似的把梅枝递给段长华：“小姐，隔壁的梅花儿又开了，我还没走到窗边就有阵阵清香扑鼻——”
见段长华拿着梅枝不语，襄荷看着段长华的侧脸哑声了，她忘记了，长欢是最喜欢梅花的……
襄荷懊恼提起了段长华的伤心事，忙转移话题道：“荒苑花多，一年四季都有花香飘过来，不如过两天暖和了把小姐的床搬到窗边去，每天晚上伴着花香入睡，清晨闻着花香醒来也是件风雅事！”
段长华展眼舒眉：“比起这个，你还是先去给我取一样东西，再找件干净衣服，不出意外，一会儿水声就要来送好消息了。”
襄荷虽一脸不解，但还是乖乖去办了，独留段长华一人，梅花一枝……
没过多久，水声果然来了，进门便笑，并告诉段长华老夫人邀她到松寿堂共用午膳，段长华笑逐颜开，襄荷喜形于色。
水声离去后，段长华似笑非笑，面上平静无波，并无半分惊喜。
巳时三刻，段长华整理好仪表，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前往了松寿堂，谁料一转弯便看见若绿站在松寿堂门口不远处张望，一看见她们，顾不得礼仪，忙疾步走来。
“给四小姐请安，奴婢来给我家小姐传句话儿。”
段长华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不要急，慢慢说。”
可能是段长华不紧不慢的语气感染了她，若绿心里也平静下来：“四小姐，我家小姐让我告诉您，一会儿老夫人必要问话，您不要紧张，老夫人一视同仁，不会为难于您，也必不会偏私恶人。”
段长华虽然不这么认为，仍不禁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让她放心吧，有她在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且不说那头若歌诗得到回复后笑逐颜开，就说这头的段长华，只见她使劲合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笑意便已荡然无存，只剩百折不挠的柔韧与铮铮傲骨。
段长华被引着从松寿堂左拐右转的绕了一大圈，松寿堂是尚书府最大的院落，三进三出，自带花园和小厨房，是段晋文为了显示孝心特意用两个相邻的院落改建的。段长华现在身体虚弱，有些气喘吁吁，但她知道无论这是老夫人给她的考验，还是下马威，她都不能认输。
好不容易穿过月亮门，到了后院花园，只见老夫人靠坐在摇椅上似是睡着了，若歌诗坐在一旁给她捶着腿，山色、水声和若绿在旁侍奉。
见段长华来了，若歌诗微微一笑，不等给段长华带路的丫鬟开口，便轻声对老夫人道：“老夫人，长华妹妹来了。”
老夫人睁开眼，双目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似是无意扫了一眼，段长华却感觉被狠狠打量了一番。
“长华给老夫人请安。”段长华反思自己一番，并未发现失礼之处，心下大定，仪态大方的屈膝行礼，老夫人虚扶一把，道：“脸色好些了。”
段长华羞涩道：“大夫走后用了一次药，还是多亏了老夫人爱护。”
老夫人示意她坐下，段长华未矫情推辞，见若歌诗坐在了老夫人左侧，径直坐在了老夫人另一边的圆凳上，低头敛裙时错过了老夫人面上一丝几不可见的满意。
老夫人吩咐山色传膳，十几个粉色衣衫的丫鬟鱼贯而入，手中托盘玉盘珍馐，色味俱佳，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如今都上了这张餐桌，令人闻之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段长华见若歌诗也是一脸惊讶，心下了然，这怕是第二关了吧。
段长华确实没见过这么多美味佳肴，但她不急，被人施舍的又哪有自己争来的更美味？
若歌诗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当老夫人做了美食安慰段长华，笑道：“老夫人最是节俭，平日每餐也只是四菜一汤罢了，今日这么多美食，说来我还是沾了长华的光！”
老夫人听了她这话手指点点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丫头，在我这还委屈了你不成？明天就把你许给街口叫花子啃烧饼去吧！”
若歌诗显然见惯了老夫人佯怒的样子，没有丝毫畏惧，提到嫁人的话题也不扭捏，反而撒娇道：\"老夫人，歌诗才不嫁人呢，就算啃烧饼也要在老夫人身边啃，到时候端看老夫人舍不舍得了！\"
老夫人轻哼：“你这丫头，不知羞，你妹妹要笑话你了！”
若歌诗噗嗤一笑：“长华才不会笑话我呢！诶呀，老夫人快吃饭吧，一会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罢拿起公筷亲自给老夫人布菜，全是老夫人平日喜欢的菜色。
老夫人失笑的摇摇头，不动声色的观察段长华，而段长华敛目，藏起了眼底的那一丝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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