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姝媚
“尽快找到他。我们谋划已久,这个砝码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上边的人已经对我们下手了,这里交给长云,你们兄弟分头行事也能少生些事端。我给你调暗卫一队,仆役六人,沿途钱庄密令一张,一定把他带回来,不能有任何闪失。此去艰险,就是你带去的人都死绝,也不能让他出事。好孩子,我说的话,你记住了?”
绣着簇簇蔷薇的宫锦屏风后,熠熠烛火将女人的雍容体态映得明晰。
慕长风盯着她的执着剪刀修整屏风后花枝的身影,听着她漫不经心地下命令,麻木回道:“记住了。”
心中像是燃起一束火,他觉得这束火理应烧的更旺,让他愤怒,让他嫉妒,让他反抗……可是都没有。那束幽暗火苗被束缚在精致灯罩下,是一派古井无波的模样。
“你不愿意?!”
一双冷若冰凌的桃花美目蓦然对上自己的眼睛,激地慕长风心中一悸。
恐惧像纷杂水草,将他拽进深潭,越是挣扎越难逃脱。
“长风不敢。”
朱红薄唇勾起灿笑,将无情字句吐露地万般温柔:“你怎能不愿?就是你死,也要他活。不然啊……”女人将他的手带到自己柔软的腹部,泪流满面:“我们都得死!长风,你摸摸看。”
手上濡湿成一片,明艳的红色带着温热,更是在女人腰腹间蔓延。再往下,触感冰凉。
一把错金长刀将女人贯穿,粼粼金光勾勒出的麒麟贪婪地吞噬温热的血液,银亮眼瞳死死盯着慕长风。
“长风!快跑!”女人突然发力将他推倒在地,向他身后嘶吼:“终有一日!萧清远,你不得好死!”
长刀离体,鲜血喷溅了慕长风满脸。腥咸的气息勾的腹中翻滚不止,眼前一片猩红,女人在狰狞诅咒中没了气息,散了瞳的双眼不肯闭合。
“母亲……母亲,母亲……”
慕长风想要去摇醒倒在血泊中的人,只是越是焦急,身体越是纹丝不动。眼泪挂在长睫不肯垂落,阻了他的视线,他想拭去,却始终不动手,是不能,也是不愿。
“母亲……不要,不要啊!娘!”
他终于跪倒在女人身边,他为她阖眸,她依旧瞪大双目,他将她搂入怀中,试图把她变暖,可怀里的身躯却越发冰冷僵硬。
“不要,不要,娘!你醒醒,你醒醒啊!我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死,不要死,我求你,我带他回来,就算我死也一定把他完好无损带回来!我求你!不要,不要!啊!你活着,好不好?我这就去,这就去蜀中,对,去蜀中,我这就去。”
他将女人放到贵妃榻上,仔细替她盖好薄衾,失神道:“我去蜀中,把他带来就能让你活过来了。对,我这就去,这就去……娘,你等我。”
“长风,你要去哪里?”
慕长风被那声音震慑,心若擂鼓,战栗不止。慕长风僵硬转身,只见明黄龙袍上血渍斑驳,男人一手提着一团黑布,一手拎着错金长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蜀中路远,我送你一样东西可好?”
那团黑布“咕咚”一声被扔在自己脚下,许是地不平,那黑布里的东西从开口滚出,竟是颗还在洇血的人头。
那五官端正,一派清明祥和,正是慕弗居。
阵阵恶寒与滔天怒火快把慕长风撕裂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为什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还有。我听说,人骨入药可治骨断筋裂。你腿正伤着,这可是你爹的筋骨研磨成的,来,我给你上药。”
“你……”慕长风忍着恶心与恐惧想往后退,只是稍一挪动,钻心的疼痛就由右胫骨袭遍全身。
“别躲,让舅舅给你看伤。”
男人越逼越近,慕长风终是栽倒在地,拼着全身力气向后躲。
“别再往后退了!”
慕长风被腿上痛感刺地满头大汗,一边无力的喘息,一边试图爬到离身后男人更远的地方。
忽然,那男人将他提起,正正摔在慕弗居的头颅前,弯下腰,扯住慕长风的头发逼他看向慕弗居的正脸。
“我说过,别躲。”男人抬脚碾了碾慕弗居的头颅,阴恻恻的对慕长风笑道:“不听话的孩子,要受罚的。”
只听“咔嚓”,冷透的糊液从破碎的头骨中迸出,脏污的黑发上血块同白浆混杂,扭曲的人脸比阿鼻恶鬼还可怖三分。
“爹!”
慕长风心如刀绞,被牵制的无力感更为心头怒气烈火浇油。“萧清远,你有种就杀了我!我化作厉鬼也要缠你永入炼狱不得超生!萧清远!萧清远!我杀了你!”
“好外甥,你的手怎么也伤了?”
萧清远拂着慕长风的手,和蔼道:“你可曾听说过江湖奇术''肉白骨''?相传啊,已父母兄弟骨肉为引,那怕你伤的只剩副骨头架子,用了这术法都能把你救活。”
慕长风看向自己的手,手背已溃烂的不成样子,臂膀上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极力将手收回,恨恨地啐道:“这天下,也只有你这种败类人渣能做出这种事。”
“是吗?”萧清远放开他,起身理好微乱的衣衫,扬声吩咐到:“把人给我带进来!”
一队内侍抬着一个半大少年,悄无声息的进了屋。那少年被架在行刑的木桩上不断挣扎,稚气未退的脸庞布满惊恐。
“长云!”绝望一点一滴将慕长风拉入深渊,他望着一脸和蔼模样的萧清远,再没了怒火。
“舅舅,舅舅!我求你,长云还小,你放过他,你放过他,我求你,我求你……”
“把他嘴里的东西掏出来。”
萧清远并不理会慕长风的哀求,抬手给一名内侍下令。
黑衣内侍才将慕长云口中布团取出,就听慕长云大喊:“哥!快跑!快跑!”
“左臂。”
黑衣内侍领命,不知从何处取了一口铮亮宽刀,一片银光划过,少年悲唳的呼号像一只手紧攥着慕长风的心。那一瞬间,他恍惚没了心,除却麻木,再无他感。
“右胫。”
“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血自木桩流了满地,不知昏厥还是已经断气,被铁链束缚的身躯呈垂落的姿态,没了半分生气。
看着少年,慕长风像是看另一个自己。
“长风,你看,药齐了。哈哈哈哈哈!来,张嘴,我喂你。”
萧清远端着药碗就往慕长风嘴里灌。
可药碗里汤汁殷红粘稠,腥咸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哪里是药,这分明是没了温度的血!
他再受不住难耐的恶心,突发奇力将人推开,吐了个昏天黑地。
“哎呀!师父,他把药都吐了……诶,他醒了!醒了!”
“瓜娃子,叫唤啥子嘛!受了重伤的人须得静养,你在这儿大呼小叫像啥么样子?去去去,去再煎一碗药去哈。”
“徒儿知错了,徒儿这就去,师父最疼我了肯定不会罚徒儿的对吧,徒儿这就去忙了!”
“诶你个小混球……”
“茗花,端清水来,这个人吐喽!倪楼,这个人醒来喽,快去叫小主人。”
……
嘈杂从天边落入耳中,慕长风疲惫地睁开眼。
头顶青色幔帐素净轻柔,身下床褥绵软,不远处的炉子里不知烧着什么香,木窗没有过多雕饰,透进来的光十分明媚……
完全陌生的场景,远不如梦境那般华贵奢靡,却处处透着暖意,叫人安心。
梦,终于醒了。
慕长风强压下去自梦中带来的恐惧与恶心,看向屋内忙成一团的人,还没开口,就被疼痛席卷全身。
“呃啊……”
“哦呦小娃子,莫要乱动噻!你伤的不轻哦!”
一个白头老翁从人群中挤出,匆匆将他按住,一说话,滑稽的山羊胡就里配合着僵硬舞蹈:“左臂被绫布绞伤,万幸伤的不深哦,我给你开药哈,内服外敷,保你不留一点疤。还有这右腿,伤了筋骨,虽无大碍,也要静养一段时间……”
左臂……右胫……脑中划过寒冷刀光,一阵没由来的心悸颤地慕长风险些窒息。
“……年轻就是好嘛,稍歇歇就能活蹦乱跳喽,不像我们这老骨头,一动就想散架。”
看着老者应当是给自己疗伤的大夫,晾着恩人自说自话半点不合礼数,慕长风忙回道:“老先生仙风道骨,咳咳,杏林春满,自是比我们强的。”
“娃子莫多说话。嗓子被烟熏的久了,是要休养的!”
像是猜到慕长风有所思虑,老翁继而道:“这里是汤府。是这里小主人汤臻把你们救回来的。那天老爷去了敬定楼,后来有人报信说起火,小主人就带我急匆匆地去喽。老爷没有寻见,但是见着你们俩娃子勇的很……”
“老先生可知与我一起的那个少年现在何处?”
见他问的急切,那老翁斟酌道:“娃子你听我说的先莫慌。那娃也冇有大事,就是是个不足月的孩儿,先天不足,自那天从楼上掉下来就开始发热,已经烧了五六天了……还在邻厢躺着没醒。”
“什么!咳咳……”梦里种种逼的慕长风越发不安,林玘不能有事,不能,绝对不能!
他自知失态,忙收拾起脸上的迫切,小心问道:“他现在如何了?先生,不用担心银两,药只管抓好的,一定要把人救回来,求您了!”
“想多喽娃儿诶!那孩子被养得不错,最多再有两天一定退热。到是你,人家发热退了能立马下地,你得多躺躺。”
“我……我的腿……”
“腿折了嘛!又不是大事情,已经给你接好了,你只管养着就是咯!”
“……”慕长风忍着剧痛强颜欢笑:“好。”
“花儿,来给他擦擦身子哈,再换掉衣服,被吐的脏死喽,没眼看嘛!”
慕长风:“……”
“快点嘛!能洗就洗一洗,都有味道了!”
看着老翁一脸嫌弃的样子,慕长风脸上的笑都演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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