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六章月留青天流光乱

“……安凌，给老夫出去站着！”

        小小姐闻声一抖，腆着张脸双臂环抱着膝盖，仍在垂死挣扎，试图留下。

        “阿翁！事发突然嘛，你就让孙女这次留着，保证不出什么乱子，我口风紧得很！”

        “别给老夫整这些有的没的，老夫数三个数，你自己看着办！”

        安凌跺两下脚，表明自己坚定如泰山的立场，撇着嘴视死如归的瞪着安承。老将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拳头慢慢捏起来，咯啦一声响。

        下一秒，安凌被整只抄起来，全皮全毛的平移到书房外头。等到回神时，眼前的门早已毫不留情的关上了。

        安凌慢慢撇下嘴，不甘不愿地退后几步，欲要靠住身后柱子时，背后幽幽发出声来，唬得小小姐一个激灵差点站不稳。

        “小小姐请端正姿势。”

        原是受欺骗内心极度悲伤的管伯。

        老人家背着手幽怨地站在月色当中，语气带点控诉。说实话，在凉凉月色下看着着实有些阴森，小小姐不由得抖上一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立马扬起笑脸。

        “管伯~凌儿晓得你是待凌儿好的……”

        “小小姐可使不得，老头子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两次骗呦。再说家主的命令，老头子我人微言轻，自然是不能为小小姐做主的。”

        安凌看着管伯眯起的眼睛，只能无能哀嚎，甩着两只胳膊被迫端端正正站起来。想不通，这个夜晚原本应该计划缜密毫无破绽成功拿到名单解开谜题第一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奇怪的现况？

        安凌将嘴越撇越深，叹气简直要叹到肚子里。啊！我平乱将军府堂堂的小小姐，怎么会这么狼狈！不是我说啊，墨乾大殿下，您真就是我安凌小小姐的最大克星，见到您的每一次都没啥好事！

        只有小小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作为整个将军府闹剧的见证人，墨乾表面镇定平和，实则内心早就搅作一团。

        若他方才没错眼的话，那小小姐似乎是侧身帮他挡了一下。在这种精神紧绷的情况下，她第一反应竟是这个，确实让他有些意外。

        他低头随意掸去衣袍上的灰尘，趁着祖孙俩闹着的空当，瞥去目光沉思。按理说，他虽是皇子，但毕竟是外人，在自家里，护着一个外人，到底是什么道理？

        因为今晚暂时的共犯？但照她这个性子，别说帮他遮掩，就是拉他出来当垫背的，反而更加合理一些。

        墨乾垂眸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眼便看见安凌耍无赖地蹲在地上，没皮没脸的与老将军讨价还价。大殿下不由得提起嘴角，又迅速压下，无措地轻咳一声，耳尖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明显的红意。

        从七岁那年遇见，这个姑娘就给他一种不同凡响的感觉。

        小小年纪受了欺负就撩袖子，能跟人动手就绝不说嘴，委屈也不让人看见，流泪也要咬着牙忍着。但是关乎于自己的一些事又好像迷迷糊糊不知轻重，火星子说用手抓就用手抓了，眼睛都不带一眨。

        这哪里像是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分明是睚眦必报的野猫儿，平时看着顺毛，记着仇就要找个点反咬一口。

        确实，咳，有一些可爱。

        墨乾垂头，眼神飘忽了一下，最后定在手臂上那件脏皱的袍子上。这一瞬间，好像是月光化作刀刃刺进他的胸膛，逼迫着他清醒。

        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现在没有什么心思去琢磨小小姐的古怪性子，眼前要紧的是帝师擢选和日渐暴虐的父皇，他墨乾自身的处境实在是微妙。

        墨乾快速眨眨眼睛，甩去乱糟糟的想法，眼眸又恢复了平素的沉静。自母后过世，迫于压力迎娶光后，父皇原本多疑的性子更加极端，臣子无心之语，到他的耳朵里，便有可能是大逆不道。

        如今，玄止多有怨言，而他墨乾作为白后遗子，留着一半贱民的血，自然是群臣攻击的对象。

        那些顽固的老古董，偏要说父皇如此是玄止国运衰微，又说玄止皇族该是血统纯正，循着老祖宗的训诫才会国运昌隆。若不是还忌惮他大皇子的身份，怕是要指名道姓罢。

        字里行间，都是鬼话。

        墨乾磨了磨后槽牙，眼底漫上几分恨意，握成拳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不过是那些老狐狸的把戏，将自己对权力的渴求隐藏在所谓的天意里，堂而皇之的侃侃而谈，一双双眼睛都睁着在寻他的错处，偏要他一丝不苟一步不错。

        就想这样将他推下去，简直是做梦。墨乾隐在暗处，浅浅地露出一个顽劣的笑。他们还是太小看他，原先这帝位他随心随性，不放在心上，如今，不一样了。

        就让贱民不值钱的血侵染尊贵的墨玉国玺，有何不可呢？他反而想去夺一夺了。

        安老将军拎着安凌出门的当口，墨乾缓缓呼出一口气，小心掩去脑海里不为人知的念头，偏头恰好看见安凌留在地上皱巴巴的纸张。

        大殿下眉头一紧，俯身拾起那张纸，映入眼的便是方方正正“帝师”两个大字。

        她找的便是这东西？墨乾又在这皱巴的缝隙间努力辨认，隐隐约约看着“名”“凌”“煜”“柏”几个字。

        名单。她找这个作甚，上头似乎还有她的名字，她也要做帝师么？明明前帝师的事情……前帝师，她的娘亲！墨乾突然开了窍，迅速扯平纸张，但损毁严重，仅仅几个字已经很难辨认。

        没关系，已经不重要了，她安凌拿这纸张的目的，墨乾虽然没有头绪，但替他挡的一下，他是彻彻底底明白了。

        她的所有行为，无外乎是围着家人。就像他之前顾虑的那样，他们想到了一处，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夜晚，一个皇子进入将军府，很容易落人口舌。到时候谗言四起，头个被人诟病的必是平乱将军。

        这么短的时间迅速想到这层并且付出行动，小姑娘的心思也挺重么。墨乾听着门口小小姐的哀嚎，随手将名单放置在书架上，调整好状态，盖去眼中显而易见的光亮。

        看来也不是真的蠢，大事上还是很有判断的。墨乾扬眉偏头瞧了一眼窗外，月光正盛，肆无忌惮地挥洒在院落里，别有风味。

        安老将军很快回到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转头给了大殿下一个抱歉的微笑。墨乾便甩开沾了灰的玄黑袍子，毫不在意地披在身上，拱手认认真真地回了礼。

        俯身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的向小小姐方向瞥去一眼，衬着惨白的月光，连眼尾都漫开了不明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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