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五章如霜月色映不明
“不是我说，小小姐，你真是愈发，成长了。”
莫名被安凌扯回书架下的墨乾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眼前小小姐比着噤声的手势，偷偷摸摸防着自家的侍卫，认真得紧。
可不是活生生的监守自盗么。大殿下只觉得摸不着头脑，眼中的无语都要溢出来，安凌浑然不觉，仍旧当着他的面轻手轻脚地翻找书册。
“大殿下谬赞，但当下的情形，还请殿下莫要发出声响，感激不尽。”
完全没有听进去。墨乾提着眉梢瞥了安凌一眼，不再多话。
原本今晚要在书房碰面的，是安老将军。
今晨退朝后，墨乾本想直接回宫，未曾想老将军托人送话，说是有关帝师之事想与大殿下言说。将军平素不喜这些琐事，这样明着托话还是第一次，想必是与前帝师有关，所以上心了。
安老将军是真真正正的君子，想同他直说，更要亲自去宫里拜见。可墨乾不允。
如今形式不比当年，皇子将要成人，朝中多的是小人摆弄是非。若在帝师选拔的当口让人瞧见老将军和自己走得近，保不准那些闲人会和多疑的父皇说什么。
越干净的人，越有人上赶着泼脏水，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墨乾决定趁着夜深，亲自潜去安府与老将军碰面。
便在这世道里，正当事倒要偷偷摸摸做。墨乾浅浅叹下一气，还没来得及感伤，便见着安凌忽然激动地站起来，从书册中扯出一张薄纸，上蹿下跳又按捺着声响，看着很是滑稽。
看来偷偷摸摸做的也不一定是正经事。墨乾移开目光提了嘴角，干脆盘腿坐着，倚在窗下，撑着下巴扭头朝着安凌揶揄道。
“怎么，看样子，小小姐这是得手了？”
“哼！经小爷出马，哪儿还有不得手的道理……咳咳！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得手呢，是寻到了，寻到了……”
安凌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儿，迅速掩下骄傲的神色。她抬手挠了挠头，小声干笑几下，攥着纸小心蹲下，刻意与墨乾离了些距离。
大殿下了然，也没什么动作，便干脆垂了眼假寐，权当休息了。半开的窗漏下月光，柔柔洒在少年眼睫眉梢上，将原本锋利的棱角磨去，就像磨去一块角的璞玉，浅浅的让人看见光芒。
安凌随意瞥去一眼，也暗暗在心底里咂摸一番，这厮确实是越长越好看了，只是细看，眼窝处有淡淡的乌青，面上倦容还是掩不住。
自九年前白后过世，加之皇室的身份，她与墨乾也不过就是宫宴上见个几回。便是如此，她也多少感受到，这大殿下，似乎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外壳，慢慢敛去张扬隐去棱角，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也是，当年人祸顿生，多少风云，若没有改变，才叫人害怕吧。
就这样想了一瞬，小小姐甩甩脑袋，立刻将注意力转回手头上的名单。
过去的事情先放在一边，这名单终于是到手了。只要看一眼，便可以解开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这是当前的问题。帝师选拔与阿楚究竟是什么关系，就在这一小片纸上。
安凌慢慢展开名单，仔细铺平放置在膝上，然后迅速拿出方才的火折子，鼓起腮帮奋力一吹。奇怪的是，那火折子没像开头那样噗的一声燃起来，反而窝囊地冒着气沉寂下去。
嘿！关键时刻，给我来个岔子！
安凌愤愤，又将这火折子捣鼓半天，奈何这火折子就像铁了心与小小姐作对似的，偏不遂愿。
“小爷整一晚上，就你这个小东西也想拦小爷的路？做梦吧你！看小爷怎么弄你！”
安凌嘀咕着，看着火折子的眼神都要冒出火来。
“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小爷！”
说罢，小小姐撸起袖子，露出两截莹白却不加修饰的手臂，向上一扬又狠狠一甩。那火折子就是吃硬不吃软，顺着安凌向下的势头，盛盛地吐出火星子来。
这下可好，火折子是准备好了，安凌一下子乱了阵脚，又想到这是书房，若是火星子乱砸，后果不堪设想。她也不顾什么声响隐蔽，脑袋一热起身就要用手去挡。
眼看着就要碰到，安凌手腕忽地被人握住，四散的火星子被黑色的袍子一捞盖住，扑在地上。方才还在闭着眼休息的大殿下迅速起身上前一步，将安凌一把拉到身后，靴子在精美的缂丝袍子上踩上几脚。
“……”
安凌愣着，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大殿下斜眼瞥瞥安凌，又顺脚在那暗绣着蟒纹的袍子上补了几脚，确保已经安全，便松开扯住安凌的手，俯身将袍子抓起来，微微一抖就搭在手臂上。
地上是一片狼藉。火折子早被踩得不成样子，里头的棉花、松香、樟脑探出脑袋，硫磺碎末散落一旁。当然，还有被安凌捧作宝贝的帝师名单，不幸被火星子砸中，烧了一角，皱巴得不能看了。
所幸，书房里的其他东西没有遭劫。
安凌一眼就看到那张灰头土脸的帝师名单，顿时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立马苦下脸来，慌忙对墨乾作个揖道谢，迅速去拾那张纸。她也不顾衣裳沾到灰烬怎样斑斑点点，只顾着怎么弄干净眼前这张纸，弄得手忙脚乱。
墨乾简直是不明白她，这姑娘是分不清主次么？还是说她真是凭着一股脑热做事？把自己搞得脏乱，就为了一张纸。她不是小小姐么，日下出了名的护短将军家里的孙女，这种事情同老将军说说不就好了？
况且方才火星四溅，她居然还想徒手挡着。
“小小姐，你是无所顾虑么？”
安凌听着墨乾忽然蹦出这么一句，一下子不知道是在指什么，遂偏过头来盯着他回道。
“大殿下明示？”
“……”
幼时说她蠢，哪知会这么快应验，看来这些话真是不能说。墨乾干咳两声，虚虚握拳掩鼻。
“方才小小姐徒手接火星，真让墨某人……”
“何人夜闯将军府胆大包天？！”
还没等墨乾说完，书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安承阿翁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闯进来，简直是吃人的架势。
霎时灯火通明，书房人头拥挤，安凌下意识挡在墨乾身前，欲将墨乾推到暗处隐蔽。墨乾微抬眉梢，躬身轻让，不着痕迹与安凌隔了些距离，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
众人将两人团团围住，刚想上前摁住“闯入者”，却一下愣住，左右为难，遂张望着让出一条路。那怒发冲冠的安承老将军几个跨步迈进来，腾腾杀气都要溢出，却在见到两个少年人时被生生扑灭下来。
安凌僵硬地转向阿翁，呵呵半晌，干脆自暴自弃就地坐下，耍赖说道。
“我说我就是来纳个凉，您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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