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处境
待我睁开眼睛醒来,只见一副温暖的面孔。“靖汐……”他轻声地唤我。
“殿下,你怎么……”我刚要问他可好些了,他便用力紧握我的手,满是关怀地说,“可好些了?你的伤口,怎么也不说呢?若让人好好照看,就不至于脓伤。”我听了狐疑,却看到文心正在一旁准备为我换药,倒是明白了几分。
文心知道皇嗣责她,已然跪下:“殿下,是奴婢的疏忽。孺人总说伤口不碍事……”
“罢了,日后好生伺候。弄出这么一场大病,去找管家领罚吧。”殿下接过文心手里的药,面容平淡地说道。
“诶……殿下,如今已大好了,何必如此。”我不知他的意思,只道不必再添麻烦,就拦阻起来。
文心却跪着叩首,“孺人不必为奴婢告饶,奴婢去了。”我一脸狐疑,便看着她退下,还来不及多想,就和皇嗣的目光尴尬地相对。
我知他刚才的温柔,有故意做给文心之意,见此时已是无人,不自觉地想要抽出手来。“殿下可好些了?风疾,沈御医可治愈了吗?现在感觉可好……”
他望我片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都好了。你放心。沈南蓼的针灸灵验得很,两三日就没事了。”
“只要殿下没事就好。”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白日里那一幕,不知是不是已顺利过关,便问道:“一切可还顺利吗?陛下有没有起疑?沈御医可发现了什么不妥?”
“没有,都没有……”他低着眉,温和地说道:“一切和你想的一样。文心自去大明宫回禀。豆卢钦望也是个明白人,刚一听说,就出面恳求母皇顾惜于你。他都说了话,母皇自然不会生疑。本王也不必再找借口,就顺利成章地回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那殿下也受苦了,今日在朝堂恐怕忍得难受,回来之时,也需看好时机……”
“我没事。是你……让我颇觉得意外。其实我今日匆匆而去,并未有后面的筹谋,若不是你这番安排,我恐怕还要遭难。”他说着,向我转了转身。他分明有着想要将我抱紧的冲动,却仍然控制住了自己。
“殿下……靖汐说过,愿为东宫赴汤蹈火。若今日能稍助殿下,也能得些安慰。”
他点了点头,轻叹道:“谢谢你……”。他有些不自然地拂着衣袖,像是安顿好了我,便想要离去。
我原本期待的是一处温暖的怀抱,他用手臂将紧紧我环住,他的温柔感染着我,让我周身涌过暖流。可他却戛然而止,不再多说一句。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触动,分明有着就在嘴边的心疼,可他却不肯更多地表露……
“殿下为何责罚文心?若传回宫中,陛下会怎么想呢?”既然等不到他的劝抚和温存,我便问问他心中的打算。
“今日,本王宠妾之事,怕是要传开了。既然如此,一个宫婢伺候不周,惹出这么大一场病来,不受些责罚,怎能全了这个名声?”他半回着头,说道。“不过也好,倒显得本王坦荡。”
的确如此,若这么短的时间里,皇嗣就有了新宠,足见他对妻妾的凭空消失不曾上心。而这宠妾偏偏还是陛下所赐之人,岂不也算成全了几分孝道?我苦笑着,原来,这宠与不宠,无非是宫中把戏,哪还能渴望有什么深情?
“靖汐懂了。靖汐不敢求其它,但求殿下和东宫安好……”我见他说得淡然,的确吝惜更多的情真意切,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他眉目稍动,不再安慰我,只一面向外走着,一面指了指案几上的药,嘱咐道:“你伤口还深,让医官来换药,更能好些。”
我也不曾应声,只呆坐在原处,许久都只在静默地流泪。难道他真的这样想?只愿在一个又一个的眼线面前演戏,为新纳宠妾的名声而伪装?对我,连半句真的疼惜也不会有吗?
是他仍不信我?还是他始终只愿我是寻常宫婢,能在日后为他所用?可我如今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为什么他不能真的在我身边,给我温暖和力量呢?
这一哭,直到医官和临淄郡王一道推开门的时候,还不曾止住。“姐姐,你怎么了?可是疼得厉害?”三郎一个箭步来到榻前,心疼地看着我。
“是,这伤口疼得受不住,哭一哭能好些。”我看他真诚的脸,心中好受了一些,想到我是若能护着这可爱的孩子免遭劫难,倒也心甘情愿。
医官仔细为我包扎着,叹道:“留疤是肯定的了。臣会为孺人留意,看看哪种去疤的药适合,也不至于太过明显。”
我淡然一笑,道:“已然如此,又能如何?能浅些更好,若没法子,也不必太过劳费……”我不禁想到女为悦己者容的老话。如今皇嗣从不动那般心思,哪里还有人会在乎呢?
“姐姐!你一定要医好才是。姐姐本来就美,可不能有一点瑕疵的。”三郎一面说着,一面递给我些他带来的点心,“姐姐尝尝看,小时候我骑马受过伤,阿娘就做这个给我吃的。”
我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取了一块儿吃起来。医官见了,也笑道:“想不到三郡王也是个会疼人的。”
三郎还想陪我一处,好容易才被医官劝走,说我的伤口得好好养着。我不知不觉又细想着皇嗣刚才的冷淡,只觉被伤得深。我并非不知他的难处,可他为何这般吝啬发自肺腑的怜惜?想着想着,原在垂泪,却终究敌不过周身疲倦,昏睡过去。
有了沈御医的医治,不几日,我的脓伤好了起来。我正在铜镜前面感叹,这疤痕再也是长不平了,却见素春奉了皇嗣之命送些东西,又递给我一盒琼脂膏,说祛疤最好。
我命宫婢收了,轻声道:“替我谢谢殿下。这两日不曾去清思殿,殿下的身子还好吗?”近来皇嗣总是将东宫中名贵之物送来,但我已难分辨他只是无奈之举,还是真的关心着我。
“殿下没什么大碍了。”素春躬身答话,神色淡然。我见如此,不知再问下去是否妥当,只在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想去看他,可又觉得尴尬。
“文心呢?杖责可受得住?”我想到文心也几日不见,不知她如何了。
素春答道:“不妨事。东宫执刑的都是心腹,知道轻重。无非是做给旁人看,只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却不几日就能好。”
我知他此话不假,又想着和文心曾有多年的主仆情分,便说道:“可否带我去看看她?”素春点了点头,躬身道:“那小人为孺人引路。”
我简单梳洗,上了些淡妆,便出门跟着素春走去。我知他自幼服侍皇嗣,最是可靠,忽然涌出好些话想要问他。我不经意间走得缓慢,有些心不在焉,他似乎也猜到了我的困惑,几次欲言又止。
就这么走了半途,我终于忍不住,问道:“皇嗣他……还是不信我?”素春摇了摇头。我见了自然失落,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无奈望远,不知此结何时能解。
却忽然又听他叹道:“孺人,皇嗣如今心里千疮百孔,应付往来尚且朝不保夕,实在难有温暖人心的力气……还请孺人体谅,这信与不信,就莫要纠结了。”
谁想到他竟说得如此直接,倒让我更加尴尬。“这我怎能不知?可我……并非想要索求什么,只想能与他坦诚相待。他若信我,纵使千般险阻,我必与他一体同心,在所不辞。可他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待我之心尚不如从前?我不懂,难道他竟厌我至此吗?”
我吐着心声,不知对错,只觉得委屈,不自觉又落下泪来。素春见状,怕也能知我的感触,他亦有些感伤,向我靠近一步,轻声道:“孺人,你可是亲眼看到皇嗣妃和窦德妃……她们的下场的。你说,皇嗣还怎敢再真的爱重什么人?谁又难保不是会下一个?他又怎能让你深陷,再入险境呢?”
“可……他若一人面对,岂不更是苦痛孤独?我既然已侍奉于他,若真的逃不过,也是我的命数。他若有心爱重,真心相对,一日便是一日,又何须冷漠,伤人伤己?”
素春不住地摇头,悲叹道:“这……小人不敢猜测。其实小人看得出,殿下心中是有孺人的……只是那件事太大,毕竟不会轻易地过去,再给他些时间吧……再说,那日孺人虽为殿下解围,却也给自己埋下了隐患啊。”
“此话怎讲?”这我倒不曾想到,听他这么一说,更觉得此间之事重重叠叠,是非真假,竟是如此难以分辨。
“眼见不为实啊……小人那日就与孺人说过。外头如今又传言皇嗣纳了新妾,还是豆卢氏的后人。表面功夫倒还罢了,若真的太过亲近,就像刚才孺人自己说的‘一体同心’,陛下岂会容得下?那后果可就……”
我听了,只有蓦然,半晌才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层。陛下此举,是欲断了朝中皇嗣可倚重的所有脉系……就算豆卢家素来不与皇嗣亲厚,也绝不可以。”
我不禁慨叹,这里的生存之艰,全然不是寻常人所想的那样。爱并非爱,恨不是恨,表面是错,背里是谋……一切是非曲直,恐怕我仍然没有探底。
素春见我如此,黯然点头,“是啊。陛下早知你对殿下有情,所以你拼命维护殿下,陛下多半不会理会。殿下表面做些恩宠之举,无非全了陛下的颜面。可若皇嗣也对你动了真心,陛下就不得不防了。到时候,你迟早会步皇嗣妃和窦德妃的后尘……”
我听后身心凉透。伫立风中,不知近退,仿佛听不清素春已数次唤我。只能假不能真,有与无皆无定。我从未想过,也从来不知,这些隐于无形的理由和枷锁,能将一个人的心生生地困住……也能将人的精神和情爱细细地打磨。我无心也无力再想更多,再做什么,只任由冷风吹透我的衣衫,却注定无一物来暖……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61068167_1487364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