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新闻
随着纱布一层层拆除，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逐渐明亮，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好像亿万个光圈在眼前不断闪烁，在最后一层纱布彻底摘下之前，南笛无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庄泊克制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别怕。”
“试着触碰这个睽违已久的光明世界吧。”
张院长从医半辈子，此时也暗自捏了一把汗。
“姐姐。”许颂安蹲下来，双手紧紧地握住南笛的另一只手，面容难掩紧张，“欢迎回到这里。”
三架大型摄像机聚焦在南笛覆有纱布的双眼上，试图抓拍到临床医学史上经典的一幕，这位病人惊世的美貌将为这场艰难的奇迹增添传奇的色彩，所有人都被她深深吸引着，期待着光明的到来。
南笛慢慢放下了手，许颂安察觉到她的掌心正在慢慢回温。
“等等！你们不能闯进这里！”
“请立刻离开！”
“让开！”
“发生什么事了？”
“……”
突然一阵喧闹声，门外的脚步嘈杂而急促，一群记者冲了进来，快门键响动的声音此起彼伏，闪光灯不断照在庄泊冷峻阴沉的脸上。
他挡在南笛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南笛完完全全藏在摄像机的曝光之外，许颂安连忙从柜子里找出墨镜给南笛戴上。
“闲杂人等给我滚出去！”
庄泊平举着左手，右手接过林听云递来的手机拨通110报警，一向温和可亲的面容上再也看不出温和可亲的踪迹，无论是同事还是领导都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徐勋被吓得一抖，连忙上去赶人。
“保安呢？！”
徐勋焦急地喊着，推着强行挤进来的记者，记者们连摄像机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地往病室里挤。
这可是个大新闻。
拥挤的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因为有保镖开道，动作十分高贵得体。
庄泊冷眼注视着这个栗发深眸的男人，一身高级定制的驼色西装，一顶绅士帽，一根黑色镶着珠宝的手杖，脸上带着怀念而傲慢的微笑。
“carachiara，nontivedodamoltotempo”
（亲爱的chiara，好久不见。）
庄泊听着陌生的意大利语，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人是冲着南笛来的。
南笛似乎也没想到罗洛会真的来到这里，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但片刻后，她站起来，牵着庄泊医护制服洁白的袖口，从庄泊背后走出来，同样面带微笑地回了一句：“nontivedodamoltotempo”
南笛在华国很少说意大利语，偶尔会在通话时说一会儿，庄泊总觉得她说意大利语时有种莫名的浪漫，像古典时期温柔低语的纯白天使。
庄泊戒备地看向罗洛。
“carachiara，tornadame”（回到我身边）
一串脚步声响起，罗洛朝南笛走来。
南笛摇摇头，却并不闪躲。
她知道庄泊会替她拦住他。
“请你离我的病人远一点。你身上全是细菌。”
庄泊很少这样失礼地说话，南笛听着，唇边多了一丝真实的笑意。
“罗洛，回去吧，我们早就结束了。”她平静地说着，似乎在心灵的湖泊中，罗洛连一颗石子都算不上。
“你变心了。”罗洛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庄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越来越多的记者涌进来，闪光灯不断，过亮的强光透过深色的墨镜镜片刺痛了单薄纱布后待恢复的眼球，南笛反射性地低了低头，庄泊伸手挡在她眼前。
“南笛小姐，听说你在接受诊治期间和主治医生有了恋情，这是真的吗？”
南笛痛苦地捂住眼睛，清瘦的手指下意识扣紧了庄泊的手。
“庄医生！你身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呢？”
“庄医生，你是知道了南笛小姐的真实身份之后才对她下手的吗？”
“庄泊，你对得起自己的职业吗？不和病人建立恋爱关系不该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吗？”
摄像机凑得太近了，记者们质问庄泊，高闪的光线却似乎刻意地聚焦在南笛的双眼上，纯白的纱布被洇湿了，生理性的眼泪溢出来，庄泊终于忍不住，一拳挥上去，将离南笛最近的摄像机狠狠掼在了记者的脸上。
“砰“地一声，罗洛露出了微笑，一如他毁掉那幅《北角巡礼》时脸上的神色。
——
庄泊被停职了。
或许还会面临当事人的法律诉讼和巨额赔偿，在那场混乱中损坏的摄像设备和受伤的记者太多，不单是庄泊，徐勋和林听云也一时脑热受到了处罚，成为了庄泊的共犯。
业界的医生们都为庄泊打抱不平，然而医患恋爱的新闻在道德上的确为人诟病，网络上的舆论力量不可小觑，已经有不少人强烈要求吊销庄泊的医师执照，张院长只能让他们先避避风头。
而受过庄泊照拂的同事根本不敢相信庄泊会干那么暴力的事情，当时第二病室的惨叫声响彻整幢住院大楼，传言说好几个院长级领导在混乱中受伤，好在除了庄泊，当时在场的医生都没有伤到要用来做手术的双手。
然而等待庄泊动刀的几十双眼睛，只能由其他医生暂行负责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庄泊带着满身寒意回到公寓，手上提着几个购物袋，里面装着两件新的羽绒服和一件毛衣，换鞋的时候，正好将购物袋放在玄关。
“喵呜——”
水墨从阳台上跳下来，缓步朝庄泊走去，粘人地蹭了蹭庄泊的裤腿，留下两根纯黑色的猫毛。
庄舒出差了，正好得知庄泊被停职的消息，顺口安慰两句便把养了四年的猫扔给了庄泊。
庄泊俯身用缠满绷带的左手抱起猫，走进客厅，十分简约的深蓝色装潢风格，窗边的画架上铺着画到一半的油画，明亮而绚烂的色彩将阴沉沉的光线映照得温和，调色板和色号齐全的颜料放在高处，颜料盒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猫爪印。
这间公寓比以前热闹。
新成员不多，就一个人，一只猫。
南笛出院了，她的存款数额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但她并没有选择租赁或购买豪宅，而是选择在这里住了下来。
这让庄泊惊讶。
说到底，其实他们还没到恋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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