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斐洛
建邑入了盛夏,姚仁飞和宋耘天分别去了鄂州和湖州,王都的朝堂上呈现着一派少有的寂静。
齐卓炀每日在禁军衙署中忙得脚不沾地,顾彦轩也因为天热,不在舆銮司门口坐着了,躲进了个小屋里,每天翻着袁铭孙之前给他的庄烈朝大事记,几乎要把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背的烂熟于心。
白时敏被杀后,尸首便被日夜兼程地送到了西夷。距离白马庵事件的一个多月后,西夷派出的新任使者团抵达了建邑。不知上和哪里打动了对方的国君,倒是将西夷的表面怒火平息了,两国之间依旧维持着堪称友善的往来。
为了表示诚意,洪仁帝还特意嘱咐工部为西夷使者修了座崭新的使馆。这使馆建在玄武大道上,正是建邑城中最繁华的地带。地方不大,却精致琳琅。
时间紧迫,姚仁飞隔着建邑到鄂州大老远的距离,非得推说国库空虚,不给工部批银子。工部尚书杜濬只能节衣缩食地从其他拨款里挤出来一笔,才勉勉强强地把这馆阁盖好。
洪仁帝设宴款请,文武百官群聚乾阳殿内。
洪仁帝的眼神落在使者团为首那人身上,声如洪钟地开口,道:“既然来了上和,朕定是要以上宾之礼好生款待。工部日夜不停地忙了一个月,为诸位建了座新的馆舍,附近热闹得很,也安全。”
使者团为首的人名唤斐洛,说话有些微生硬的口音,身材高大强壮,瞳色泛着金色,“谢过洪仁帝,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听闻建邑的玉关山风景隽秀,不知洪仁帝是否可以赏个脸面,让我们也有幸看看上和风光,开一开眼界。”说完了话,斐洛眨眨眼,看着上首的洪仁帝。
洪仁帝轻笑,“这有何难?三日后便是小满,到时便在玉关山下摆一场射猎宴,除了赏风光,也可以跑跑马,心旷神怡。”
“多谢洪仁帝,”斐洛眼珠一转,说,“可否再提个要求?”
洪仁帝笑容不减,道:“远道来客,你且说来听听。”
“我等在西夷便听闻,这上和王朝礼部的舆銮司里,有位大名鼎鼎的顾彦轩,拉车驯马功夫一流。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讨他做个车夫……洪仁帝您知道,王城离玉关山不近,光靠这一双腿,走是走不成的。”
齐卓炀穿着一身暗红金纹的皇子服,坐在乾阳殿上首,原本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听了这话,抬起眼帘,定定地凝视着斐洛。
居然敢让顾彦轩替他拉车,这西夷的使者是不是活腻了?
齐卓炀眯着眼睛,轻轻朝椅背上一靠,手指轻叩,脑子里开始琢磨起洪仁帝方才提到的射猎宴。
不仅是齐卓炀有了动作,乾阳殿内的交谈声也降低了几许。
洪仁帝却仿佛丝毫未感受到气氛的转变,仍旧爽朗地笑,“是朕想的不周全了,忘记为诸位考虑马车之事。”又唤来德满,道:“你去舆銮司传朕的旨意,即刻就让顾彦轩来乾阳殿门口候着,等宴会结束了,便由他赶车将使者们送回去。”
德满唱了个喏,转身去了。
齐卓炀双手交叉,定定地看着大殿门口的方向。
斐洛端起酒杯,“洪仁帝有大气量,这杯酒,我代表西夷敬您!”
乾阳殿门口的不远处,得了旨意前来的顾彦轩立在一辆马车旁,正站在夕阳的余晖里安静地候着西夷使者。
散了席,齐卓炀抄着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朝顾彦轩的方向看,总觉得离得远了人显得更瘦,袍子穿在他身上直晃荡。他故意放缓了脚步,想看看斐洛究竟有什么打算。
斐洛步子迈的快,隔着段不近的距离便看到了顾彦轩瘦削的身影。见斐洛一行人走了过来,顾彦轩便伸手打起帘子。
可斐洛身子不动,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玩味,直直地看着眼前一张清冷隽秀的脸,问:“你就是顾彦轩?”
顾彦轩点了点头,道:“是。”
斐洛的嘴角挂上个奇异的笑容,也不上车,鞋尖在顾彦轩脚下的地面上点了点,说:“在你们上和,上马车前,连个扶一扶的人都没有吗?”
顾彦轩知道来者不善,闻言还是抬起了双手,举在斐洛的手臂旁边,不咸不淡地说:“使者大人请。”
齐卓炀隔着老远,盯着顾彦轩那双纤长洁白的手,又想起那双手摸起来柔软细滑的触感,以及敏感而怕痒的掌心,只觉得心里冒火。
斐洛那双手真应该剁了。
斐洛把胳膊搭在了顾彦轩手上,踩着脚榻,全身的力量都压在那纤细的手腕上,轻声说:“你这膀子太脆了,我一折就能断,和你爹比起来,可真是差得太远。”
顾彦轩丝毫不恼,嘴角勾了起来,问:“使者大人认识我爹?”
“没亲眼见过,但听说过,”斐洛咧嘴一笑,“庄烈帝还在的时候,西夷使团的首领正是我兄长。听他说,淳王可是身材宽大,武艺顶好,怎么你生成这么个柔弱的样子,细胳膊细腿,倒不像是你爹的亲儿子?”
顾彦轩打起帘子,说:“今时不同往日,使者大人说笑了。”
“确实不同了。”斐洛语气一转,“我兄长在与庄烈帝的谈判里没讨到多少好处,回去领了不少罚,借着机会想踹他两脚的人,比平日里吹捧他的人还多。”
斐洛端坐在软垫上,顾彦轩撂下了帘子,听他说道:“用你们上和的话说,叫什么来着,凤凰……”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顾彦轩站在马车旁边接起了话头。
斐洛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对对,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说,有朝一日,若是庄烈帝家的凤凰也落难了,能在这凤凰身上踩几脚,把他磋磨得连鸡都不如,也不枉千里迢迢来这一趟。”
顾彦轩跳上了车板,鞭子一挥,什么都没说,嘴角抿着个讥笑。
齐卓炀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马车和顾彦轩的背影,决定要让斐洛长个教训。
齐卓炀在府里等到了半夜,也没见顾彦轩回来,便自己找去了西夷使馆。刚到西夷使馆,便在门口看到了抱着手臂站着的顾彦轩,他眼下是淡淡的乌青,手里拎着把不伦不类的西夷刀。
“什么情况?”齐卓炀眯着眼睛问。
顾彦轩一直站着,精神倒是尚好,认真地答:“说是怕有贼人进来,把马车破坏了,让他们使者团无法按时去赴玉关山的射猎宴,因此叫我在这儿守着。”
齐卓炀问他:“你吃饭了吗?”
顾彦轩摇摇头。齐卓炀转身就去街上还开着的铺子里给他买了袋包子回来。
齐卓炀用袋子垫着,拿着个包子放到顾彦轩嘴边。顾彦轩却自己接了过来,咬了半口,忽然问:“三殿下,你知道当年西夷来访,究竟为何没能从我爹手里讨到好处吗?”
“我不知道,但你把这袋包子吃完,我就能打听出来。”齐卓炀一边说着,一边给顾彦轩递上了个水壶。
顾彦轩喝着水,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吃绿豆糕噎到,齐卓炀给他倒茶的事情。
齐卓炀看着他认认真真啃包子,说:“你好好吃,我马上就回来。”
顾彦轩吃光了手上这袋包子,又喝光了一壶水,齐卓炀就回到了他面前。
“这斐洛的兄长叫斐漫,唇枪舌剑没占上风,就想了个歪点子,大闹朝堂,非要搭个比武的擂台,仗着身强体壮,以为能稳赢,结果没想到遇上了淳王。淳王一个一个车轮战地单挑,硬是把整个西夷使团都打趴下了。”
顾彦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配不上成为他爹的儿子,鬼使神差地问了齐卓炀一句:“你说,要是斐洛非要跟我打一架,我俩谁能赢?”
齐卓炀笑了笑:“打架嘛,除了蛮力,还得智取。照我看,你比那斐洛聪明多了。”
顾彦轩知道这是齐卓炀在哄他,到底能不能打过斐洛,他心里也没底。
齐卓炀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害怕打架吗?”
顾彦轩愣了愣,说:“不怕。”
齐卓炀从他手里接过了水壶,道:“好,我知道了。”
斐洛一行人蹲在使馆里,三天没出门,吃喝都打发手下人出去买。顾彦轩就这样在门口站了三天,晚上也只能囫囵着打盹,雪白的脸颊上胡渣青黑。
临行前夜,斐洛把顾彦轩唤了去,说是玉关山路远,要早早过去候着,寅时便要出发。
丑时未到,顾彦轩就已经开始套马车。他手上正忙着,却忽然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顾彦轩压抑着惊吓,伸手去摸腰间挂着的短剑,沉着声音问:“谁?”
那人不说话,只捏上了顾彦轩的手指,把他的手从短剑上拽走,饶有兴致地摸着,轻轻点上他的指腹,又往手心滑过去,揉了几下,似乎不过瘾,又把顾彦轩的手攥成个拳头,握在了掌心里。
顾彦轩感受不到身后这人身上的气息,伪装功夫做的一流,但他凭着手上的触感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三殿下,你要干什么?”顾彦轩皱着眉问。齐卓炀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身后,就为了占便宜?他手上用力,却挣不开。
齐卓炀轻笑了几声,又怕被西夷人发现,也不大声说话。摸了一会儿摸够了,从怀里掏出来个护心镜,塞到了顾彦轩手里,低声说:“进玉关山之前,把这个戴好。”
没等顾彦轩答话,齐卓炀便放了手,转身就走了。
顾彦轩回头去看,可齐卓炀的身影已经融进了黑夜里,什么都看不到。低头看手上,那就是个最普通的护心镜,上面一点图案花纹都没有。
齐卓炀漏夜来访,只为了给他送个防具?
顾彦轩拧起了眉毛,觉得玉关山里怕是有问题。
罗西和罗北此刻正趴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认真地盯着顾彦轩的方向。
罗北叹了口气:“主子这是在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来摸别人的手。”
罗西摇摇头,道:“听主子原本话里那意思,我还以为他是来剁谁的手的。”
罗北朝着齐卓炀府邸的方向望了望:“算了,摸都摸了,咱们不还是得老老实实在这儿看着……主子说了,出发去玉关山之前,都得把人盯紧了。”
罗西轻轻吹了个口哨:“天快亮了,明天还有好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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