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家
齐卓炀指挥着两个禁军手下直接把轿子抬进了府里，到了书房门前才停下。
甫一落轿，齐卓炀便把顾彦轩搀了下来，借着齐卓炀手上的力，顾彦轩已经可以站稳，可迈步走路还有困难，齐卓炀叹了口气，让罗东去请凌曙过来，自己又把人扛了起来，走进了书房里。
齐卓炀把顾彦轩放在了自己平时坐的椅子上，又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用前面的桌子卡住了顾彦轩无力的身体，把他的手臂放在桌子上，让人不至于滑下去。弄好这一切，齐卓炀才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顾彦轩对面。
凌曙提着药箱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问：“三殿下，世子殿下，我能进来吗？”
齐卓炀答道：“进来吧。”
凌曙一进门就看到了顾彦轩浑身无力的样子，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问：“世子殿下，你这是怎么弄的？”
顾彦轩没答话，齐卓炀倒是半嗔半怒地笑了声，说：“小孩没心眼，被人算计了。”
凌曙看着顾彦轩涨红的脸，也没再追问，只去探顾彦轩的脉，摸了片刻，方才舒了口气，道：“还好，就是普通的软骨散，我正好有解药，世子殿下吃下去，一会儿就好了。”
顾彦轩闷声道：“多谢凌大夫。”
凌曙连连摆手，跑回房间去找药。齐卓炀端起桌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给顾彦轩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的手边，说：“手上能动了吗？一会儿药来了，能不能自己吃？”
顾彦轩试着动了动手指，挫败地说：“还不行。”
齐卓炀磨着牙，道：“顾彦轩，记住这次教训，不要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顾彦轩抿了下嘴角，说：“知道了。”想起了什么，又追问了一句：“……三殿下，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书房来？”
齐卓炀还没来得及回答，凌曙便敲门来送药，他便站起身来去取，拿着药回来之后，才慢慢地开口，道：“有正事要跟你说。”
把药丸放在顾彦轩嘴边，他便主动张了嘴，齐卓炀把药丸放到他嘴里，又去拿水，顾彦轩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把药丸吞了下去，喉结一动，唇边滑落的水珠顺着脖颈就朝着他的领口淌了进去，看得齐卓炀手上一顿。
顾彦轩咽下了药，眨着眼问：“三殿下，要说什么正事？”
齐卓炀清了清嗓子，把水杯放下，说：“轩儿，你实话告诉我，打算怎么掺和姚家和姜家的事情？”
顾彦轩愣了愣，道：“本来是想着做好舆銮司的事情，一步步进入建邑的朝局。舆銮司的工作虽然低贱，但是能见到贵人，也算个捷径。只是……舆銮司的郎中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点任务都不派给我，我连去其他宫里看两眼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说出来，顾彦轩自己也没了底气，他知道舆銮司的使役和户部尚书之间隔了多么遥远的距离。
齐卓炀语气认真了起来，说：“你想往上爬，想离姚家和姜家更近一点，固然是个好的思路。可是轩儿，舆銮司离姚仁飞太远了，就算是卯着劲，也未必真的能爬上去。……况且，他们虎视眈眈的，随时有可能对你动手。就像今天这种情况，如果不是白远，而是一个想要了你命的人，你要怎么办？”
顾彦轩皱起了眉头，道：“难不成，我也要去参加科举，走士子升迁的那条路不成？三殿下，你知道，我是袁铭孙夫子教出来的，学的可不是科举应试的那一套。”
顾彦轩从小便是皇亲国戚，念的是国子监，学的是宫里的治术道义，虽然才学不浅，但让他去参与科举考试，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齐卓炀看着顾彦轩皱起来的小脸，笑了笑，说：“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如果有可能的话，别在舆銮司干了，换个其他的地方怎么样？”
顾彦轩瞪大了眼睛，吃惊地说：“这事情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当初一道圣旨把我分去了舆銮司，我也只有接受的份儿。”
齐卓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所以要替你想办法。”
顾彦轩活动了一下手腕，觉得手指已经逐渐恢复了力气，心里轻松了点，问：“三殿下有什么法子吗？”
齐卓炀看着卡在自己椅子和桌子中间的顾彦轩，说：“你都叫了我一声三殿下，那三殿下自然得替你想一个三殿下能想出来的法子。”
顾彦轩的脚在地上踩了踩，道：“比如把我调去禁军吗？我这身手可不行，该给三殿下拖后腿了。”
齐卓炀笑了，说：“有的是比禁军更适合你的地方，让我好好想想。”
顾彦轩听了这话，知道齐卓炀是在认真替他想法子，只抿着嘴，慢慢地感受着重新回到他四肢之中的力量。
齐卓炀的办法还没想出来，罗东先端着食盒走了进来，道：“主子殿下，您还没吃午饭，厨房做了点简单的拿过来，您看摆在哪里合适？”
齐卓炀点了点他和顾彦轩中间的桌子，说：“就放这里吧。”又抬起眼问顾彦轩，“手上有劲了吗？能不能自己拿勺子？”见顾彦轩点了点头，齐卓炀便从食盒里把粥碗拿了出来，摆在了他面前，又塞了把勺子在他手上，道：“吃吧。”
虽然齐卓炀不是在舆銮司陪着顾彦轩吃完了这顿午饭，但误打误撞，还是亲眼盯着他老老实实地把一碗粥都喝了下去。
两人吃完了饭，罗东前脚把食盒收起来拿了出去，谢音后脚就进了齐卓炀的书房，看着坐在齐卓炀椅子上的顾彦轩，还未开口，嘴角先勾了起来。
“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齐卓炀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倒是顾彦轩开了口，道：“谢公子，上次望阙寺之后就没再见面，崔子清太医的事情一直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云州路远，有劳了。”
谢音摆了摆手，说：“这都是小事，本来我爹也想结交崔太医，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不用跟我客气。”
齐卓炀接过了话头，问：“崔太医最近怎么样？我看凌曙天天都去你府上看他，倒也没见他出来走动。”
谢音叹了口气，说：“你们可不是看不见他出来走动吗，因为我天天陪着他老人家出去逛，建邑周围的寺庙庵观走了个遍。这老爷子六十多岁了，腿脚倒是真好。”
“那你今天不陪着崔太医，来找我做什么？”齐卓炀问。
谢音敛了神色，换上了副严肃的表情，说：“刚刚得到的消息，城西白马庵出事了，死了个人。”
城东望阙寺，城西白马庵。
顾彦轩闻言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听着谢音和齐卓炀说话。
“死的是谁？”齐卓炀皱眉问，“杀人的又是谁？”
“还记得一年前来建邑出访的那个西夷使者吗，一直住在西山使馆里的，就是他被杀了。”谢音声音凝重，“至于凶手……听说，现场只有刑部尚书白时敏一个人。”
西夷是上和朝西面海上的岛国，与上和朝并不接壤，但通商往来历史悠久，自前朝顾彦轩的祖父一辈便开始了。两国互不犯水火，礼待对方使者，绝不会出现朝中大员误杀使者的情况。
白马寺的岔子，势必会为上和与西夷的关系带来灾难性的破坏。
白远在王城里为非作歹，他爹白时敏居然在白马庵惹出了更大的麻烦。顾彦轩抬眼，正好撞上了齐卓炀望向他的眼神。
“白时敏？”顾彦轩道，“他不是一向以木讷持重著称，怎么可能做出杀人的事情来？”
齐卓炀脸色一片阴沉，说：“这事有问题。”
齐卓炀去了刑部，把顾彦轩带在了身边。
刑部尚书白时敏出了事，便轮到了刑部侍郎彭林昌来办案。彭林昌躬身站在齐卓炀面前，详细地向他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启禀三殿下，礼部宋耘天尚书的公子宋洛去城郊打猎，行至白马庵附近，被刑部在附近巡逻的人给误抓了，微臣闻讯赶去，得知是误会，赶忙把人放了。”
“宋公子受了惊吓，要借白马庵休息一番，这才发现了西夷使者的尸体，那时白时敏尚书就在一旁，除了他之外，白马庵里没有旁人。”
“白尚书则辨解称，他本来是好好的在府里，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白马庵，也坚决不承认西夷使者是他杀的。”
事情曲折离奇，顾彦轩听得脑子发懵。
“为什么说是白时敏杀的人？”齐卓炀追问。
“仵作验过了尸体，那脖颈的掌痕和白尚书的完全一致。”彭林昌抬起手，便要招唤人拿结果来给齐卓炀看，齐卓炀心里觉得不能凭个手印便随意定罪，也不愿意去看刑部那些繁文缛节的文书，连忙摆摆手制止了彭林昌。
“判了吗？”齐卓炀眯着眼问，这事怕是要父皇才能决定。
彭林昌还没答话，外面便来了个太监，说是洪仁帝有旨意给刑部。彭林昌出去接了旨，没过多久便带回来了新的消息。
因误杀西夷使者，刑部尚书白时敏被判即刻处斩，白家子弟无论年岁，皆流放关州。白时敏的尸首送去西夷，交由友国任意处置。由刑部侍郎彭林昌暂代尚书一职。
顾彦轩在心里叹了口气，齐敏中判的这么急，怕是为了把白时敏当成替罪羊推出去，堵住西夷的嘴。在西夷和上和的邦交关系之间，白时敏不过是个弃子。
齐卓炀则在心里琢磨着，凶手大概率不是白时敏，那么杀害了西夷使者的人究竟又会是谁？
彭林昌垂着手说：“三殿下，大致就是这样的情况，还有些事情需要微臣去处理，无法在此侍奉三殿下了，还请三殿下恕罪。”
齐卓炀勾起个笑，点点头，说：“有劳了，也恭喜彭侍郎，有朝一日把这暂代两个字去了，你就是新任的刑部尚书。”
彭林昌身子躬的更低，连声道着：“借三殿下吉言，谢三殿下抬爱。”待到齐卓炀转身走出了刑部衙署的大门，彭林昌才直起了身子，好奇地打量着刚刚站在齐卓炀身后的顾彦轩的背影。
坐在马车里，齐卓炀看着顾彦轩，问：“听了彭林昌的话，你有什么感想？”
顾彦轩想说自己想不清楚，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齐卓炀似乎明白顾彦轩的苦恼，笑了笑，说：“这事情透着古怪，我也想不清楚。”
顾彦轩皱了皱眉，说：“按照彭侍郎话里的意思，西夷使者和白时敏在白马庵被发现，是因为宋洛想去白马庵休息？虽然我不知道这宋洛是何方人物，但哪有这么巧，他一定要去白马庵休息吗？”
齐卓炀点点头，道：“这是个问题，而且宋洛好端端的去打猎，刑部的人为什么要抓他？这可不是一个误会能解释清楚的事情。西夷使者是怎么死的，白时敏又是怎么到了白马庵，这些都说不清。”
顾彦轩朝着帘子外面望，说：“可是你父皇显然也没想把这些事情弄清楚，当务之急，他怕是更想平息西夷的怒火，避免两国的贸易出问题。”
齐卓炀叹了口气，道：“毕竟，西夷的使者的确是在建邑被杀了，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顾彦轩一时间没说话，片刻后才开了口：“宋洛是个关键，他的行为牵出了白马庵的事情。难道……这是宋耘天的安排？”
齐卓炀的手指在车板上叩着，道：“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白时敏不是个争权夺利的人，对宋耘天也没有威胁。而且眼看着立夏就要到了，宋耘天马上就要去湖州监考，这节骨眼上搞出件没收益的事情来，不像是宋耘天的做派。”
顾彦轩默了默，白马庵这事情，看不出有任何一个受益者，只有一个惹人怀疑的宋洛，还可以用“巧合”二字去解释。
“别太急，这事情有什么目的，迟早会浮出水面的，”齐卓炀抬手在顾彦轩的发顶拍了拍，“反正不论如何，白远被流放了，虽然没把他弄死，但也算是出了我心里一口气。”
顾彦轩眯了眯眼，攥紧了拳头，说：“他纯属活该，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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