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赤瞳(1)
“叶岸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而去,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回来”,叶翎不敢打断,也不敢询问,生怕自己的一个问题引起阿婆的伤心事。
阿婆摇了摇头,叹气道,“若他如约两日后归来,也便罢了,可他,食言了”
“叶岸他,去哪了”,叶翎甚至不敢在阿婆面前称呼他一声[父亲],好似这两个字眼会有多么的大逆不道一般。
“这,就说来话长了。那日,你娘为了生下你,耗尽全身气力,当时并无异样,只是生产之后身体虚弱,迟迟不醒。我们也只当她是脱力了,可到了第二日,竟然传来了噩耗……”
“夫人!”,在杜萱身边常年侍奉的婢女匆匆跑到沈轻房中,上气不接下气。
“萱儿醒了?”,沈轻放下手中的茶,道,“我去看看”
“夫人”,那丫鬟并没有动身,反而仓皇站起来拦住沈轻的去路,“夫人,不是,是小姐大出血了!”
“什么?”沈轻一听,脚步也急了起来,踱步赶忙来到杜萱房中。
丫鬟老婆子在房中跪了一地,一盆一盆的血水从房中端出来,又一盆盆的热水被送进去。从房间中飘出的阵阵血腥气让人觉得些微不适,待沈轻到达,杜萱已经脸色泛白,气若游丝。
“萱儿,萱儿”,喃喃细语,沈轻抓住杜萱的手,指尖传来的是绵软无力。
“叶岸,这混小子,我定要要了他的狗命!”,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为一个外籍男子剖腹生子,血流不止,沈轻觉得心痛不已,只恨自己没能将他千刀万剐。
“阿……娘”,一声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声音传来,躺在榻上的杜萱艰难的开口,“他,有苦衷”
“苦衷?什么苦衷?!十月怀胎的不是他,忍痛生子的也不是他,何来苦衷?!”,沈轻生气,不仅因为他言行不一,更因为他辜负了杜萱的一片真心。
杜萱手指抬了抬,想为他争辩,但已经没了说话的气力。沈轻感受到动作,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萱儿安心,阿娘这就派人去寻他,让他回来见你!”
沈轻不是不知道女儿心中的想法,但她实在不愿意她为了他劳心费神,尤其是在这生死关头,只能佯装未曾动怒。
沈轻从府里挑出几个熟面孔,吩咐他们若是遇见叶岸,不用废话,直接捆了便是。趁着夜色,从杜府派出的一干人等出发了。
…………
时间一点点流逝,对于正常生活的人来说,这短短的日头不过是白驹过隙,可对于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却是度日如年。
两日很快过去,沈轻一早便招呼下人询问,众人皆摇头。眼看着缠绵病榻的杜萱越来越虚弱,头几天还能勉强喝得下药水,如今却是滴水都进不得的样子,心急如焚。
“小姐睡下了吗?”,沈轻悄悄走到杜萱房前,悄声问到。沈轻到底是不放心女儿,即使女儿现在一心扑在那薄情郎的身上。
丫鬟摇了摇头,指了指榻上的杜萱。沈轻不敢多做逗留,怕杜萱听见消息太过激动导致病情加重。正欲抬脚离去,忽听屋内茶盏推翻的声音,忙往屋里一瞧。只见杜萱双手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汩汩鲜血从嘴角滴下,床褥被血浸染了大片。
“萱儿,原谅为娘的无能,救不了你”,沈轻又自责又悔恨,怪只怪轻信了小人,害得全家不得安宁。
“他,回了吗?”,身体虚弱,浑身脱力,杜萱说出的话只能尽可能的简短。
沈轻正欲扬起笑脸给杜萱一个假象,却看到女儿真诚的眼神,突然觉得,或许真相,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见沈轻摇了摇头,杜萱像是泄了气一样直直倒了下去,似乎已经油尽灯枯,到了生命的尽头。
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口鼻中奔涌而出,沈轻忙招呼丫鬟同她一起将杜萱扶到榻上。躺下去,这才发现,原本平坦的小腹此时竟然已经塌陷,远远看去,就好像被生生截成了两半……
恐惧,可怖,愤怒,痛心在心中交杂。这时屋外突然穿出一阵吵闹声,一行人负伤的负伤,断臂的断臂,总之七七八八,都伤的不轻。
沈轻看去,是前日派出去的府中人,此时也顾不得杜萱的感受了,着急的问道,“如何了?”
“夫人,我们见到了叶公子,他却不肯跟我们回来”
“他,怎么说?”,杜萱听见心上人的消息,勉强睁开眼睛问到。
“他说把这个给小姐吃了”,说话那人拿出一个盒子,双手呈上。
沈轻拿过那东西,打开看去。若不是早年间早已经历过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此时恐怕已经跌坐在地。只见盒中之物,是一个褐色的药丸,那药丸中间呈现红色,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人在盯着打开盒子的人。
众人见此物,纷纷惊呼出声。
“夫人,这药丸看起来奇特得很,这怎么敢吃!”
沈轻如何不知!摆在面前的难题,吃,可能活,不吃,一定死,怎么选?
正犹豫间,微弱的声音传来,只听杜萱一字一句的说,“我,吃!”
不敢置信!平日里娇弱的大小姐此刻坚毅无比,不止沈轻愣住了,一屋子的下人也愣住了。
“萱儿,你说什么?”
“阿娘”,杜萱微微侧头,眼神中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绝望,“我吃”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还不曾清楚,贸然吃下,恐怕……”
“我……信他”
拿过丫鬟递上来的那颗药丸,杜萱蹙眉,丫鬟连看都不敢看。她伸手拿出,放入口中,一入口,只觉得那东西瞬间在口中爆裂开来,汁液甚至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众人见此都不禁头皮发麻,不知道这药丸是什么药材研磨制成,闻起来有一股奇异的香。
随着水流从喉咙流过,杜萱只觉得一股暖流在身体中流窜,一时间觉得身体也没那么笨重了。
沈轻看杜萱的一系列动作,关切的走上前,抚着她的背,问道,“有什么感觉?”
杜萱抬眼,沈轻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她分明看到杜萱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寻常人的眼睛不过是黑色或者灰色,再不济也是褐色,红色是闻所未闻。
“困”,杜萱没有注意到阿娘的异样,只说出一字,却让人群中的一个老婆子高兴的跳脚。
“困就对了,困就对了”,见沈轻盯着自己,忙从人群中走出来,行了一礼,说道,“夫人,奴婢祖上世代行医,略懂医术。若是,若是垂死之人,感受到的是清醒的痛,只有活人才能感受到来自身体的疲累,这是好兆头啊!”
接下来几天,杜萱果然逐渐好转,起初是可以喝粥,逐渐可以吃些素食,再后来,甚至可以下床行走。众人皆道杜府祖上庇佑,让一个垂死之人唤发生机,一时之间竟流为美谈。
可只有杜府的人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闭口噤声,外人也便无从知晓。
正当一切都步入正轨,逐渐好转时,却发生了一件怪事。最开始是杜府的猫总会无端消失,后来逐渐邻居家也开始丢猫,最后甚至整个城中人都开始寻找。
杜府作为名门望族,自然要担负起铲除奸邪,匡扶正道的责任。某一天正吃着午饭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老汉,扬言要见杜府夫人。沈轻见有人上门,自然不好推脱,便见了那人,谁料那人说的,正是最近怪事频发的丢猫事件。
“老伯莫要着急,你且细细说与我来听,若是可以,定鼎力相助”
闻此,老伯喝了口茶,似乎很紧张,说道,“那天我如往常上山砍柴,走得远了些,没留意天色,待往回走竟然迷了路。我四下寻找了一番,最后发现我正在原地打转。我们这些人,夜间出行也是常事,鬼打墙这样的事情也没少遇见。往常就骂上一骂,再不济撒一泡尿也顶点用,但是那天我方法都用尽了,还没走出去。我只当自己遇到了什么法力高深的精怪,没往多处想,本想就地歇下,谁知就在这时草丛中隐约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是一些猛兽?”,沈轻手下有一小厮,唤作李炳,平日最喜爱这等鬼怪之事,听到此忙不迭的问道。
“最开始我也以为是一些兽类,常年混迹山上,这些东西也见了不少,心里倒是有几分把握。当时心里还挺知足的,想着要是拿下这个东西,全家人的伙食也能改改口味。我这才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可等我拨开那些杂草,发现却不是猛兽,而是一堆猫”
“一堆猫?”,李炳越听越糊涂,“从来都是说一只猫,一群猫,哪里听说过一堆猫”
“小爷,那种情况下我是不会看错的,而且,那场面,恐怕到死我也忘不掉啊。那的的确确是一堆猫,不是一只,也不是一群,而是一座尸山,一座由一堆猫的尸体堆起来的尸山啊!”
“尸山?”
“嗯,那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下面的尸体已经死绝了,没有什么动静,时不时的还有些蝇虫飞来飞去。可最上面那只,好像是刚被杀掉的,没有死透,在那尸山顶上不断的拧着身体。我虽然年老,但视力极好,我分明看到,那只猫的头已经垂下了,可那身体还在扭动,那场面,活像是诈尸现场,吓得我一路奔出去好几里,倒也幸运,被这么一吓,我竟然从鬼打墙里面走了出来。”
“那你这件事情和别人说过吗?”,现在城中众人只是在寻找家猫,并未联想到其他的事情,若是过早曝光,恐怕会弄得人心惶惶,丢猫事小,日子过不安宁就得不偿失了。
“我哪儿敢啊!不说我家小儿,就我家那口子,平时听见个狼叫都吓得不得了,我若是说了这件事,我怕她会一病不起啊。再说,我从那十几里的地方赶回来,整整走了一夜,进了城之后回家打了个逛就来见您了,哪里会同别人说去”
沈轻招呼李炳下去拿了些银两,放在桌上,这就算封口费了。
但这银两背后的用意却不好直接严明了,沈轻道,“老伯,您今天且先回去,事情我了解了,您不用太过担心。不说我杜府吃着官粮呢,就单论我沈轻一人在江湖上的名号,这件事我也义不容辞”
老汉本想来求助,没想到还拿到了些好处,揣进自己口袋里喜气盈盈的便出了门。
老汉前脚刚出府,李炳就跟了上来,谄笑道,“老伯,你带我走一趟,我也见识见识那尸山长什么样”
老汉略显为难,刚从那地方回来,现在又要过去,还叫不叫人歇一歇了。李炳也是个聪明人,见老汉犹犹豫豫,一手在老汉胸口放银两的地方拍了拍,那老汉立即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公子且随我来”
待上了山,入眼的尽是些翠果怪石,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那老汉昨晚待过的地方,李炳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我说你这老匹夫,怎么,是来诓我们的是吧?”
老汉一听这话,立刻不乐意了,“你可以说我笨,说我蠢,说我不认路,怎的还说我骗人!我老汉这一辈子大话都没说过,你是个什么东西,嘴上毛都没长齐,就来教训我了?”
“哎我说”,李炳开始上火了,但目前为止只有这一个人见到过,后边还得指望他,难听的话忍着没说出口,态度也转了个弯儿,“老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咱们也在这转了一个下午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咱是连根毛都没看见啊,我这回去不好交代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或者周围环境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老汉是个软耳根,听对方语气减弱,也不再嗔怪,道,“周围环境太黑,我没留意。不过,我倒是有点东西落在那了,要是能找到那个,应该就能找对地方了”
李炳一听,有戏啊,顿时喜笑颜开,道“什么东西?”
那老汉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道,“嘿嘿,是,是,一泡屎……”
“啊?”,李炳觉得五雷轰顶,合着走了这么半天,要继续走下去的话,得先去寻那一泡屎?
“老伯,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一泡屎,怎么找?这山中随便一个活物拉一个咱们就分不出来!再说,怎么找,那东西可比尸山小多了吧?”李炳只觉得无语,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恶心了。
“好找,好找”,那老汉笑起来露出两颗门牙,低头道,“我昨天在山中吃了些黄果,不知是不是不干净,我当时……”
“所以,你拉在裤子里了?”,李炳打断他的话,越听越有味道,越来越有画面,他完全不想再听下去。
李炳虽然嫌弃万分,但总算找到了个法子,虽然是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话毕,老汉俯首在地面寻找着,而李炳则是轻轻跃起,在树上来回跳跃,并非是为了更好的寻找尸山,而是,不想沾染晦气……
说起来,这老汉果真是有点能耐的,竟然就顺着自己昨晚的【痕迹】找到了尸山所在地。
李炳定身,果真如老汉说的,这是个由猫的尸体堆积起来的尸山,足足有半人之高,最底下的尸体已然腐烂,隐隐散发着怪味。李炳这辈子再激烈的场面都见过,这样的场景倒也不会有多惊讶。反倒是那老汉,昨晚已经见过一回了,这次竟然还是晕了过去。
李炳无奈的将他拖到树下,“晕了也好,省的碍事”,拍拍手上的灰尘,他随意折下一小段树枝仔细在这猫的尸体上翻看。
“奇怪,这些猫死就死了,怎么眼睛都被挖了去”,李炳见此心下疑惑,不由得想到了杜萱吃下的那枚眼珠,两件事情都和眼珠有关,莫非……
喵……
喵……
李炳正思索着,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凄厉的叫猫声,就像是两只猫要打架之前发出的那种声音一样。
没等李炳回头看,忽的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湿哒哒,黏糊糊的。
李炳伸手摸去,借着月光一看,那竟然是血!还是一滴散发着酸臭味的血!!
还没回过神来,那血又继续滴滴答答的往头上滴着,他迅速的一闪身,看见头顶正上方不知何时竟然悬挂着一只死猫,那血,就是从那死猫身上滴落的!
来时明明没有这个东西,怎的会突然出现。李炳突然意识到,这里,可能还有第三个人!!
想到这,李炳觉得后颈一凉,猛地回头,一张脸瞬间放大,与李炳之间只有一指的距离。李炳看着他,他也看着李炳,一动不动。如此近的距离,甚至感受不到那人呼出的气息。李炳猜测这可能是具干尸,摒了一口气,怀着无比紧张的心情,慢慢向后退去,这才发现,那张狰狞的脸竟然还有些熟悉!!
忽然,脚下踩到了一个枯木枝,在这种气氛下,声音骤然放大。那干尸一下子活了,一口气从嘴里喷出,笑道,“轮到你了”
那干尸见对方只有一个人,且并未佩剑,放下心来的同时,竟得意的大笑了起来。这一笑,李炳才明白过来刚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这两颗牙,分明在那老汉身上也见过!!他扭头看向地面,那树下哪里还有老汉的影子!!
李炳瞬间明白了,这具干尸,就是那个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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