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边冰心在玉葫（3）
“咳咳……”，白羽手放在唇前，作势咳了几声。
叶翎见阿婆还站在床头，略显窘迫，冲白羽吐了吐舌头，道，“我昏迷这阵子，发生何事了”
“什么都没发生”，这话说的倒像是个玩笑，但白羽一脸严肃，到叫叶翎糊涂了。
“的确，在你昏迷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发生”，阿婆补充道，“都是在你清醒时发生的”
叶翎更是迷惑，若是在清醒时发生的事情，自己理应该有印象才对，可是自己的记忆从那妖女施展法术之时就断掉了，后边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叶翎看向白羽，白羽微微点头，表示的确是这样。
“但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那人，借了你的舍”
“那人，是谁？”
阿婆背过身去，不回答这个问题。
“是叶岸”，叶岸，这是叶翎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却一次比一次震惊。他手摸上自己胸前的玉葫，不断地摩挲着。
白羽道，“柳无姬拿到了万花宝册，让她的妖力如虎添翼，将我们一时困住。”
“万花宝册是什么？”
“是叶岸当年游历期间所收录的各种妖怪信物，每一个信物都是妖力的一部分。从小精怪到上古神兽，其中种类繁杂，我也说不清楚具体有多少，总之，当时我们的确身处劣势……”
“幻！”，柳无姬一声令下，周身妖气升腾，一时将他们重重包围。阿婆眼盲，看不清来者，只能根据声音辨别对方的位置。那妖气来得猛，也来得及，甚至不等白羽思索，就已经到了面前。白羽定神拔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拔不动，甚至用灵气召唤也只能得到一点微微的振动回应，赤光不出鞘，他们就少一分胜算。
“小郎君，没用的，如今人寡妖众，我只需分出一部分妖力定住你的剑气，你就绝对使用不得！”，柳无姬还在不停的施法，源源不断的妖力从万花宝册中溢出，“若是你低个头，跟我回去，我便放过这老不死的和这个小杂碎，如若不然，你也就只能给他们陪葬了！！”
柳无姬的声音从娇媚变得凄厉可怖，眼看着几人就要被妖气吞噬，白羽左脚跨出一大步，右手双指并拢，左手作底结出法印，放在自己唇前，念到，“以吾之灵，唤尔之名，百里得令，幻影化形！敕！！”
吐出最后一字的瞬间，方圆百里，听到咒语的精灵，一瞬之间都来到阵前，随着数量的增多，白羽背后的力量也逐渐显出形来，竟是一只凤凰鸟。随着白羽法力的不断注入，那凤凰也从开始的双翅交叠慢慢展开，随着一声嘶鸣，凤凰腾空飞起。
“移形换影令？”，柳无姬见此，手里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施法，“哼，你倒是好本事，一个移形换影竟能招来上古神兽，你若是早早使出这招，我倒真的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嘛，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柳无姬不曾知道白羽的实力，还以为只是叶翎随意结交的江湖道友，这一番操作倒是让自己感受到了对手的强大。柳无姬将手中宝册的一页撕下，咬破舌尖，啐了一口在那纸张上面，黑暗中，燃气的熊熊火焰持久不灭，柳无姬收了施法的手，将面前所有的精怪一同注入这团火焰中。霎时间火焰更盛，甚至有稍微的灼热感不断袭来。
眼看着白羽召唤出的凤凰就要朝自己飞来，柳无姬倾注自己所有的妖力将那白虎从火焰中淬炼出来。白羽见势，手指一压，伴随一声嘶鸣，凤凰直接向地面的白虎而去。一时间凤鸣虎吼，让听见的人不寒而栗。
凤凰到底是上古神兽，与这从自然中生出来的白虎云泥之别，眼见白虎落势，柳无姬从身后拿出捆仙索，长臂一甩，捆仙索也随之飞出。
“不好！”，白羽心下一惊，先前只顾作法，却没有注意到叶翎，不知何时他已晕倒在地。
捆仙索出手，绝不会有落空的时候。白羽操纵的凤凰已经到了柳无姬的面前，突然看见她扼住了叶翎的喉咙，双手一转，凤凰紧急调转了方向向空中飞去，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柳无姬摸了下脸上被凤凰羽划出的伤口，看见手指上的血，身体不断的颤抖，说话的语气也森然无比，“你竟敢划伤我的脸！”
“可惜没能要了你的命！”，白羽不愿多做废话，扶起一旁跌坐在地的阿婆。此时危险已无，他也可以放下心来专心对付对面的柳无姬。
而被束缚住的叶翎此时早已昏死过去不省人事，柳无姬一手抓过叶翎，将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不慌不忙的收了法器，道，“这小郎君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了，今天就要命丧我手，今日你姑且再见他最后一面吧”
见此，白羽只觉得一阵无名之火直冲云霄，大声喊道，“别碰他！”
“哦？若是我偏不呢？”柳无姬一脸玩味，手收回，道“这小白脸跟你比，是差了些，但也不错”
白羽浑身战栗，气得脸色微微泛白，“你若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定然”
“定然如何？”，没等白羽说完，柳无姬就打断了他的话，手指用力捏住叶翎的脖颈，“这小白脸长得的确妖艳，不怪你如此紧张，那你，就争取时间看他最后一眼吧！”
柳无姬的手微微用力，道，“我倒是看看今日你能奈我何”，她不断的激怒白羽，笑得越发疯狂。
对面的女人越来越狠厉，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重，眼见叶翎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白羽只觉得自己怒从中来，低吼出声，“既如此，你的命，便也拿来吧”
说话间，白羽眼神一凛，白光乍现，白羽将赤光拔出，直接向柳无姬刺去。还没等白羽的剑碰到对方，只听柳无姬大叫一声，一下弹开数米远。
叶翎被一番推搡，一时重心不稳向后倾倒过去。白羽分神，转而飞向叶翎，没等他接住，叶翎竟然没了动作，白光从胸前亮起，他竟然悬浮在了空中！！
“无姬”，之间双目紧闭的叶翎嘴巴一张一合，传出的声音，让在场的两人都愣住了。
“叶郎，是你吗”，柳无姬向着叶翎的方向爬去，一直念叨着，“是你吗，叶郎！！”
“是，也不是”，叶翎在白色光束的映衬下站直了身，双目已然睁开，嘴巴张合间，传来的却不是自己声音，“我早已身死形灭”
“不，我不相信！”，柳无姬俨然从那般傲气凌人的样子变成了一直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向叶翎不住的接近。
“身体陨灭，一曲残灵，你又是何苦”
“叶郎，我寻得你好苦。我已经找到了使你重生的办法，你等我，我会来救你”
“不必了，我生前做过太过恶事，有此下场，倒也心安”，叶翎伸手，一束白光飞出，将地上的柳无姬搀扶起来，“叶翎我儿，不应由此因果，你若放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会吗？真的会吗？”
“事在人为”，话毕，叶翎似乎用尽了气力，白光消失的一瞬，身体没了支撑力，白羽见此忙接着他，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叶翎，紧闭双目，呼吸微弱，似乎生命力在逐渐消逝。
察觉到一样，阿婆说，“怎么了？”
“他似乎魂魄离体了”，白羽探上叶翎的手腕，感受到这具躯壳内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闻此，阿婆着急的向这边走来，柳无姬却定了心。她终是判定了刚才的声音，的确是她的叶郎，转身道，“今日，便放了你们，来日再见，定不留情”
话说完，一众妖怪都随之消失，夜幕也逐渐褪去，天色越来越亮，烈日当空，村落中的众人也苏醒了过来。心下疑惑，却什么都不知道，便也作罢，纷纷忙活起来。
……………………
“这么说，我昏迷的时候，我爹出现了？”
“嗯”，白羽点头，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不过我刚才探查你的灵识，发现你的本体不在体内，你去了哪？”
“哎，我跟你说”，叶翎兴致勃勃的想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白羽听，转而又想到一些疑惑的事情，想着现在不问以后怕是都没有机会，便说道，“一时也说不清，以后慢慢讲给你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叶翎看向阿婆，故意说道，“不过我爹和柳无姬又是什么关系，听你说，她似乎认识我爹啊”。
“嗯，似乎是的，但是这些事情，我也不甚清楚，若要知晓前因后果，还得……”
叶翎和白羽一齐看向阿婆，阿婆神情落寞，声音沉沉的说道，“罢了，你们且跟我来”
阿婆拄着拐带着二人来到一颗槐树下，用拐杖在地面上咚咚敲了两声，道，“挖出来”
待地中之物被挖出，展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个陶罐，周身被泥土包裹，隐隐散发着怪味儿，似乎在土里待了有些年头了，叶翎捏着鼻子，声音也尖了些，“阿婆，这是什么，臭的很”
阿婆忽略叶翎的抱怨，将陶罐重重往地上砸去，随着一声响，满地的碎渣，还有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怪味儿也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阿婆将油纸拨开，拿出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木质盒子，“你们要找的东西，这便是了”
二人拿过阿婆手中的东西，慢慢展开，不出所料这就是另一幅人皮画卷，至此，之前阿婆所有的古怪已然明了。
“阿婆，那些妖怪也是来找这个的吗？”
“恐怕不止如此”，白羽从袖口中拿出另外一张人皮画卷，“这里还有一个”
“莫非，那天我们遇到的猿妖，也是她派来的？”
“恐怕是的”，白羽将这两幅人皮画卷放在地上，细细端详起来，“只是我才疏学浅，并不能参透这其中的玄妙”
两张人皮放在一起，本以为会出现什么奇异的事情，到头来却发现竟是一张无字天书，就这么一个东西，完全让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如此炙手可热，甚至不惜耗费两代人的生命来争夺。
“不过现在看这人皮不知被什么东西浸过，历经多年不腐不烂，即使深埋地中，也仍可维持原状”
“恐怕与这槐树也有关吧”，白羽拿起两张人皮，一并收入盒中。
“没错，古来道槐树聚阴，常能吸引一些鬼怪，加上人皮画卷本就邪气深重，将它放在这里，还能存放的久一些”阿婆悠然开口，终于不是对过往的事情讳莫如深，“不过现在看上去，与常物无异，只有将之完全复原，才有可能知道其中玄妙”
“有道理，可是我们要如何复原”
“或许只有找到剩下的几张，才会有所提示，但你若问我其余所在之处，我却是不知道了”，阿婆摇了摇头，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很是无奈，“不过，玉葫应该可以帮助你找到”
“阿婆，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爹会认识妖后，有什么您会如此恨他，还有这玉葫……”，叶翎已经被这些疑团困惑了很久，此时一股脑的抛出问题，希望阿婆可以解答。
“阿翎，以前阿婆不提及，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觉得你不知道为好，但现在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这些往事也就不值一提了，告诉你也无妨”
回忆起往事，总是一阵阵伤感，阿婆抬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拐杖指了指白羽手中盒子的大致方位，道，“当年，就是这个东西，害的我失去了女儿，也害的阿翎，失去了娘亲”
十九年前，杜府。
“岸儿，你来”，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庭院中，对远处的青年招了招手，那青年转身，随即一路小跑。
“娘，您叫我”，夏日的午后，日头总是毒辣的很，稍微一动，总是会热的人汗流浃背。
“都是要快当爹的人了，怎的还如此冲动，如你这般，何时才能学会稳重”，杜夫人将一块手帕放在他手上，“擦一擦，为娘有一样东西要赠与你”
叶岸擦擦额间渗出的汗，好奇的往桌上看去，“娘，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那夫人笑的慈祥，看到叶岸脸上露出的笑容自己心里也觉得高兴。
叶岸将方帕放在桌角，小心翼翼的拿起那个长长的，四四方方的盒子，在手上掂了掂，感受到来自盒中之物的分量，顿时眼神中流露出期待之色。轻轻的，将它放在案上，打开的一瞬间，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出来，连带着盒子，桌子也随之震动。
叶岸大喜，这盒中之物，竟是一柄剑！
仔细看去，这剑身通体呈现银色，周身雕刻着花纹，却不是龙凤或者玄武那等神兽，而是一只鸟。剑身偏窄，那鸟也由一面复刻为双面，这样看上去，倒有点盘旋之姿。这鸟虽不如雄鹰那般矫健，却不失自己的气魄，尤其刻在这柄宝剑上，显得更加伟岸。
“你可为它取个名字”
叶岸思忖片刻，道，“此剑认主，不若以我名字唤之”，他逆着光将剑举到头顶，“不如就叫，不唤！”
对面妇人一听，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姓也不是，名也不是，何来以你名字命之”
“阿娘莫笑，我思来想去，我名字放在这把宝剑上，实在难听，索性随意一些，想到哪便是哪了”
“既已赠与你，那便随你吧”
“阿娘缘何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惊喜之余，叶岸想到最近实在没有做什么能让娘高兴到赠礼的地步之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自你入我杜府，一直都是谨言慎行，起初我也对你诸多疑虑，但看你和萱儿成亲之后，与她相敬如宾，对我也尊敬有加，先前是为娘的小了心肠，到不如你这小辈心胸宽广了”
“阿娘言重了，我与萱儿一见如故，此生能有此缘分，才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哪里还顾得上想这许多”
杜夫人笑了笑，“可怜你自小无父无母，若是他们看到你有如此心胸，该不知有多高兴了”，听到叶岸的说法，杜夫人的赞赏之情不言而喻。事实上也的确是从他进门到现在，杜夫人对他是越来越赞赏的，相处的越久，就越是为女儿觅得这样一位如意郎君而感到由衷的开心。
“阿娘过誉了”，二人在亭中说话的声音，被不远处的杜萱听了去。
此时的杜萱已经怀孕四月，身体微恙，挺着肚子走过来。叶岸见此忙跑到杜萱面前，顶替之前丫头的位置，小心的扶着她，“大热的天儿，怎么不在屋里歇着，跑出来作甚”
“这哪里怪得了女儿”，杜萱娇嗔，慢慢的坐在凳上，“还不是怪娘亲您，谁叫您平白的将这宝剑赠了去，我本还想着留给我未出世的孩儿呢”
“要宝剑，那还不多的是，若是那天瞧见了更好的，娘亲给你融了再造一把！”
“寻常废铁哪里比得上这柄，这可是玄铁！世间哪得几回闻哪！”杜萱看向叶岸手中的不唤剑，嘴上责怪，心里却美得很，倒不是因为宝剑在夫君手上，而是因为娘亲终于接纳了他。
“这剑果真如此稀罕吗？”，叶岸并不知道这剑的来历，不然也不会如此随意便取了个名字。
“是啊，夫君。如此宝剑，却只得到了这样一个名字，其也憾哉！饶是别人听了去，还以为你这柄宝剑是因为不听使唤呢！”
“哎，夫人此言差矣，不唤不唤，乃不听他人使唤之意，我的话，自然是要顺从的！”
杜母赠剑，得剑之人如获至宝，修炼起来更加勤奋刻苦，很快就已经突破了第九重秘境。
“第九重玄阳秘境，极少有人可达，如今世间，我知道的也不过三人”，叶岸刚收了剑，就瞧见杜夫人从身后走来，一边嘉许一边说道。
“那都是谁？”
“这三人，乃不周山李云石，风雪城苏香，还有一个就是，萱儿的爹。除了杜郎，剩下二人都是些遁世之人，不提也罢”，杜夫人从叶岸手中拿出不唤剑，“确实是把好剑，你得了它，倒是如虎添翼了”
“阿娘谬赞了，只是平时练得多了些，还得多亏了您授的秘笈”
“勤奋是好的，但也不要忽略了家里人，眼看萱儿就要临盆，你也多陪陪她”
“知道了，阿娘”，叶岸拱手拘礼，一言一行倒是沉稳了许多。
“我无数次想起那段时期的事情，每每都觉得悔不当初，若是当时没有赠剑，没有授给他秘笈，该有多好”
“阿婆，后来呢？我阿娘生下我之后，发生了什么？”
“后来，不足一月，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你娘生产作准备，可唯独不见了你爹，待到他出现时，却是背着行囊宝剑，来跟我辞行……”
“阿娘”，叶岸一身装束出现在杜夫人面前，道，“阿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要出去一趟”
闻此，杜夫人气得不打一处来，“你可知，你的妻子正在生产？你现在走了，算什么？！”
“阿娘，我没法解释，时间紧迫，我须得马上上路！”
话毕，叶岸转身纵身腾空而起，却听杜夫人喊道，“你若离开，便不要再回来！你的妻儿，从此也与你无半分瓜葛！”
叶岸闻此，没有停留，转身留下一滴泪，自言道，“两日后，我必归，到那时，我再来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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