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赤瞳（3）
这一声喊得声嘶力竭，因为婴儿此时并没有在床上，而是在杜萱的怀中！
沈轻怔住了。
在此之前，她全然没有想过杜萱会来害自己的孩子。这段时间怪事连连，大家都知道，杜萱只会对体型较小的活物有兴趣，但只认为会是如猫鼠一般大小，谁又会想到她会染指此时府中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婴孩！
沈轻越想越觉得可怕，可是面前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养育多年的亲生女儿，又如何能弃她于不顾。她一边哭一边上前，却在触碰到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眼睛里噬满了泪水，轻声道，“萱儿”
杜萱身体一顿，转过身来，晚上她比白天看上去更加恐怖，獠牙已经从嘴里长出来，进食之后沾在嘴边的血渍还未曾拭去，当场的人皆是一惊，好端端的人，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突然听到一声呢喃，只见叶翎在她怀中伸了个懒腰，随着杜萱身体的不断晃动不时发出梦呓，嘴巴一张一合，尽显可爱神态。糯糯的小手抓住杜萱那满是疮痍，带有极长指甲的手指，呼吸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她怀中，似乎睡得极其安稳。
沈轻再一次愣在原地，看着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小身体，她也很惊讶，叶翎没死，还在她的怀中睡着了。
三人骇然，要知道鲜血对猛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刚出生的婴儿，其蛊惑力就更是惊人，可想而知这需要多大的毅力，显然，杜萱做到了。
此时的杜萱，脸上已经没有了人类的特征，整个五官都皱缩在一起，全然看不出之前的样子。尤其是那一双赤色的瞳孔，面露凶光，很是骇人。
惊讶的是，看到这么多人，她没有嘶吼，也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扑上去，而是稍稍后退了几步，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了些，惊恐的看着众人，十分警戒。
沈轻向来视杜萱为掌上珠，看到自己温柔的女儿变成了这样一幅样子，比千刀万剐自己的身体还要痛苦万分。她伸手欲上前，但杜萱似乎紧张极了，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自卫和恐吓的神色，就好像是在维护自己的领地一般，随着身体不断发抖，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
沈轻见状，停下脚步，从身后拿出一把匕首，道，“萱儿，那日你说要一柄剑，给你未出世的孩儿，阿娘寻了好久，可惜材料不够，只能做成一把匕首。你看看，好不好？”
铛铛，铛铛——随着沈轻的动作，悬在这把匕首柄上的铃铛随之发出悦耳的响声，那婴儿听见响声，也随即睁开了眼睛，对抱着他的人伸手，咿咿呀呀的说着婴语。
不知是铃铛的声音影响了她，还是孩子的声音唤醒了她，总之她逐渐平静了下来。木然地向沈轻伸出手去。显然杜萱是认出了这个铃铛，那是她与叶岸的定情之物。
沈轻将匕首轻轻放在她的手上，流苏轻轻扫过婴儿的脸，惹得他一阵笑。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无不骇人听闻，可她面对这样一个小生命的时候，还是丢掉了兽性，选择了母亲的本能。
或许，世间万物，这种情感才是共通的。
“萱儿，你看看喜欢不喜欢，若是不喜欢，阿娘再给你重做，好不好？”，沈轻见她有反应，站在稍远的地方试图唤醒她的神智。
见她没有再后退，沈轻上前，抚上她的头，“阿娘的萱儿，最乖了，阿娘一直都知道，我的萱儿，是最乖的”
她侧头在沈轻的手掌蹭了两下，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来。
待她睁开双眼，神情也放松了下来。呜咽两声，伸手将孩子往前送到沈轻怀里，眼中泪光闪烁，似乎在恳求。
沈轻先是一愣，随即上前抱过孩子。
“萱儿，阿娘一定能治好你，相信阿娘，好不好？”，一滴泪洛在婴儿的脸上，叶翎眨了眨眼，扑腾起来。
可面前的人却摇了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连串的掉下来，她似乎真的想起了什么。
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似乎非常痛苦，张嘴想出声，又怕吓到孩子。满是泪花的她，恳求的看向沈轻，似乎将自己最后关心的人托付了出去。又看向李炳和白羽，同样是一种恳切的目光。
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哭到不能自已的李炳正用衣袖拭泪，只听沈轻大声喊道，“不要！！”
怀中的婴儿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也适时的哭了起来，嘹亮的哭声响彻云霄……
抬眼的时候，杜萱已经躺在血泊之中。她用那柄匕首，生生的剜出了自己的双眼！
泪水夺眶而出，李炳再也忍不住他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连日来强忍着的情绪，竖起的堡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原来她并非没有意识，原来这段时间疏于照顾的叶翎都是她来照看，原来她早就知道问题在眼睛上！或许，那最后一眼的环顾，就是她向这世界所作的告别……
“萱儿！”，沈轻疯了似的爬向倒在血泊中的杜萱，只见那副身体已经从圆润瞬间变回了干瘪，就像她服药之前的样子，奄奄一息。
“阿娘，女儿……不孝……”，虚弱的杜萱终于恢复了一丝神智，虚弱的说道。
沈轻握住她的手，不住的重复，“阿娘知道，阿娘知道，萱儿受苦了，你受苦了……”
怀里的杜萱气若游丝，不复往日生机，突然一个想法在沈轻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若以明眸换之……
颤抖着声音，沈轻说道，“萱儿莫怕，阿娘，阿娘这就救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站立着的两人根本来不及阻止，此时鲜血夺眶而出，两颗眼珠赫然出现在手掌之上，她崩溃的喊道，“先生！！救她！！”
白羽见状，摇了摇头，没有应声。走近蹲下身，手指放在杜萱的脉搏上，道，“已经晚了”
手中的东西应声落地，血混着泪水从空洞洞的眼眶流下。沈轻抱着怀中瘦弱的人儿，“萱儿，我的萱儿……”
至此，叶翎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盲眼的阿婆心如明镜，为什么在第一次带白羽回家的时候她那么淡定，为什么对那个叫叶岸的人，恨之入骨……
“阿婆，那个李炳是什么人？”，这个事情中，唯一令人迷惑的点就是李炳，此人来无影去无踪，与阿婆生活了这么多年，之前没听过，之后没见过，生死更是无从得知。
“李炳，只是当时我去煅剑时偶遇的一名外籍男子，当时正流落街头，我见他可怜，又有点本事，就将他带回了府中，没想到，最后竟是他留到了最后。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我眼瞎了之后，他就不见了，当时府中下人已经尽数遣散，也抽不出手来去寻他。本想给他一些盘缠，没想到却早已经不告而别了。再后来，就是那名叫柳无姬的女子寻上门来，自称是叶岸的妻子，扬言要找一样东西，但当时家已经被搬空了，实在没什么能值得他回来找的。那时我双眼已盲，远离是非之地才是良策，于是我便带着你来到了这个小渔村……”
之后的事情，叶翎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这些跟这人皮画卷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带你到了这个小渔村，本想着就这样平凡的过下去。没想到，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们还是找来了。那天来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自称是叶岸的好友，将几样东西交给了我，其中便有这玉葫和人皮卷。他交代我，若是后来遇上难处，召唤玉葫，里面的人会出来相助。至于龙图，我只知道这是残品，至于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样惊天的秘密，我无从得知……那人也只是说，这个东西很重要，若是不小心走了漏了风声，或许会有大灾难。这样算起来，恐怕它也算是个凶物，所以我将之深埋于此，想镇镇邪气。之后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
“所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您都是了解的。从一开始宗淼的死，您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不让我出门”
“嗯，但是一开始，我只是猜测，直到白先生出现发现了人皮画卷，再然后柳无姬上门挑衅，我才确定这件事，应该与当年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情扑朔迷离，所有的事情全都围绕着这个东西展开，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这么多人付出生命，恐怕，只有它自己能告诉我们了……”，叶翎攥了攥手里的东西，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阿婆，我想……”
“我知道”，阿婆打断叶翎的话，从怀中拿出那把匕首，道，“从你第一次夜探停尸房我就已经知道了，你一定会去找这个答案”
叶翎接过，随着手上的动作不住的发出响声，“阿婆，你等我，一年之后无论我找不找得到这个答案，我都会回来”
这年，沈轻已然65岁，年老病重，若不是现在尚有家仇未报，叶翎又怎么肯离开。
“阿翎，你去找到当年那个制药丸害死你娘亲的那个人，杀了他，剖开他的心，看看那到底是什么颜色！”，提起家仇，这个终其一生未能圆的愿望，沈轻觉得羞愧，同时又愤恨。这个事情，又何尝不是她一直想去做的，“待你得报家仇，阿婆再给你包饺子吃，可好？”
“阿婆”，眼泪决堤，叶翎跑上去抱住阿婆，不知阿婆早年间竟然经历了如此残忍的事情，抱着这个弱小的身体，叶翎只觉得心里的那个念头更加强烈。
“你等我，一年后我定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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