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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十七章郡马其人3


回到自己帐中,这一晚云宜翻来覆去不能入眠。她索性起身,对着荀予佑给的那柄鱼肠剑仔细思量。

        灯下剑锋熠熠闪亮,她凝望出神。不知这利剑能否替她撞开矗立于寒流中的那道铁栅,能否打通前往洪都寻觅祁珏的道路。如今城中敌氛妖霾乃叛军巢穴,若她进得城去,是否会有性命之忧?祈珏真的会在赣王府吗?父亲会和他在一起吗?还有荀予佑,若他知道自己这样去寻人,会不会担心着急呢?

        去,还是不去?云宜思前想后,下定决心。虽然她一直觉得祁珏可能在赣王府,却绝不可能去做什么郡马。但这一切也唯有见到他才能明了,而她已迫不及待要知道真相。

        云宜一夜未睡,天亮时分又悄悄去了水关附近熟悉环境,察看情形。回来后,她向伙夫营要了一小坛腌肉烹菜的白酒。吃过晚饭,她静坐帐中,直等夜色弥深。

        亥时初,荀予佑亲自巡营。云宜一反常态迎出门去,不但行了礼,还轻声缓语道了声“更深露重,请侯爷保重”,把个荀予佑唬得直愣神,虽依是外表平静,心中着实受宠若惊。

        荀予佑问:“云姑娘怎么还不安睡?”

        她道:“吃太饱,睡不着。”

        荀予佑微微一笑:“那和我一起巡营如何?”

        她说:“好啊。”

        云宜跟着荀予佑在营中转了几圈,将今夜口令暗记在心。又将各哨口情形看了大概,然后与之道别,说走了这一路果真消食,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

        她回到帐中休息,只待三更过后万籁俱寂,悄悄潜出帐外。

        三更鼓响,云宜换上一身玄色衣衫,将那一小坛白酒和短剑系在腰间,又将荀予佑给她的锦袍披在身上,好叫人看不清内里装束。

        她轻手轻脚步出帐外,抬头见苍穹中残月一钩,伴孤星一点。

        她特意挑了离水关最远的哨口,那站岗的兵士想起她刚和荀予佑一道巡营,且口令一字不差,便也松了警惕。她说就在附近散步消食兼看月亮,徘徊间趁着哨口换岗倏忽溜之大吉,竟没引起注意。

        云宜出得营来,借着暗淡月色一路急行。等潜身白日所至荒草丛中,已然出了一身热汗。夜风吹拂,她不由地打了个激灵。

        抬手拭了脸上汗水,她凝神静气看眼前泠泠泛着黑芒的水流,那一处水关便在这黑茫深处。城墙高耸其上,如一道长龙逶迤蛰伏。周遭枯枝纵横,似恣意伸展躯体的妖魔,森然博人之状。

        寒夜迢迢,一人在此旷野,着实心生恐惧。

        料峭早春,关河冷冽,下水已是艰难,更何况还有那道粗壮细密十分坚固的铁栅。云宜握剑于掌,心头一阵狂跳。此处虽偏僻,但城楼上也有兵将守卫巡视。如今的洪都城自然不似往昔,两军对阵,敌我即分。之前跟在荀予佑身边,她从不曾意识到危险可怕。今晚孤身一人,才觉重重危机,步步惊心。水寒透骨,关铁坚硬,还有城头的敌兵,不知以她这血肉柔弱之躯,能否安然进得城去?能否见到祁珏,弄清真相?而生死于此,竟是置之度外了。

        她将那利剑拔出鞘外,剑身映着月色冷然生光。她断然还剑入鞘,伸手去抚系在颈上的半块玉珏,脑中全是那一夜云庐庭院的清雪,祁珏拥着她看苍穹玉宇,满世界琉璃晶莹。他的眸如星闪亮,他的吻温存热烈,叫她顷刻亦幻化成轻飏飞雪。他将家传的玉珏赠她一半,她才不信他会是什么赣王府的郡马,即便他在那里,定然也有苦衷。她要带他抽身远离,绝不能让他和荀瞻濠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云宜解下腰间酒坛打开盖子,皱眉咬牙仰头一气将坛里的酒饮下。她放下空坛,脱了锦袍,拿着短剑走到河边轻潜而下。

        荀予佑知晓云宜失踪已是第二天晌午。

        他一早忙于军务,诸事结束已近午时。坐在帐中略略休息,想起前夜和云宜共进晚膳的情景,心头一热,遂叫人再去请她共用午餐。

        不想差去的兵士回来禀告,说帐内无人应声。

        荀予佑曾吩咐不可贸然进她帐中,有事需先在帐外申明。这个时候她应该不会还在睡梦之中,他想莫非又一个人溜达到何处,遂派人在营中各处寻找,自己则亲往她帐中去。

        他在帐外唤了两声,果然里面并无应答。掀帐而入,帐中一目了然,哪里还有人影。他返身欲出,忽见床头案几上压着一张纸笺,拿起一看正是云宜手迹,纸上寥寥数字:“我去找祈珏,勿虑。”

        他惊得将那纸一把揉在掌中,疾步而出。恰有兵士来报遍营寻人不见,但昨夜一处哨口曾见她徘徊逗留,之后便不知所踪。

        荀予佑怒道:“为何当时不来报?”

        兵士惴惴说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故而没有惊动侯爷。

        他忙多派人手四处寻找,自己也带了亲卫到营外搜寻。他心急火燎,想着洪都城诸门紧闭,如何能入城找人?

        荀予佑心头气闷,恨云宜竟如此任意妄为。他这泱泱大军尚未进城,她一个姑娘家,简直异想天开。

        有兵士捧着一物急急来报,说是在河边荒蒿中寻得。荀予佑接过一看,不正是前夜晚自己亲手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锦袍,不觉脑中微眩,问:“人呢?”

        兵士回说:“并不见人,只有衣袍。”

        他急道:“哪里发现的,速领我去!”

        荀予佑立身荒蒿,望着不远处河流中的那道铁栅,自己也不敢相信瞬间涌上的设想。

        他迈步向前,脚下哐当触及一物。他蹲下身去,拾起躺在草丛里的那只空坛,拿在手里细瞧了一会儿,放到鼻前闻嗅,须臾,闭目蹙眉。

        坛中空空,但那浓烈的酒气依是直冲入鼻,激荡肺腑。果然是这样,应该是这样,竟然会是这样!

        他恨云宜为了祈珏连性命都不管不顾,他更恨自己愚笨如斯,毫无警觉,在她向他要一把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利器时,就该想到她别有所图。

        她留下与他共进晚餐,温言软语以茶相敬,她与他一起巡营,兜兜转转,来回往复。他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却怎知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去找祁珏。

        只是,她真的就凭这一把短刃和一坛烈酒,独自在这漆然暗夜,闯开了那冷冽水流中的森森铁关了吗?

        他放下空坛,几步迈到河边,径直跃入河中。刹那间的冰寒刺骨直叫他眼冒金花,心中惊悸。那丫头纵然能于此进入洪都城,可需要在这般寒冷的水里泡上多久啊?

        岸上亲卫见荀予佑跃入河中,慌得噗通通跳下几个,呼喊道:“水里太冷,还请侯爷快些上岸。若要找寻什么,我们去便是。”

        是要到何处去寻,何处去找?荀予佑五内俱焦。

        此时,城头的守兵发现动静,一时乱箭飞矢,齐向河中射来。一众亲卫忙护着他上岸。

        荀予佑上得岸来浑身湿透,嘶声道:“派一队人守在这里,有什么情况即刻来禀。”想了想,又道:“传令,三军集结,驾炮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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