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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芬提斯这个花心大萝卜这回又带了新女伴,这是佩林告诉童晓的。当然,“花心大萝卜”这个评价是童晓自己加上的,艾肯帝国没有叫做萝卜的东西。

        作为威利尔铁瓷的好朋友,芬提斯不可能不来庆祝酒会。只是挽着芬提斯胳膊的那位前凸后翘的姑娘实在吸睛,童晓嘴里嚼着的甜美糕点瞬间没了滋味。虽然不会出门显摆,但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材还可以,奈何总有人尺码夸张得过分……一定是假的!都是假的!童晓恶狠狠地咬下一块糕点,不让自己艳羡的眼神黏在人家身上。

        芬提斯直直地去找威利尔了,童晓坐在茶点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小口小口地慢慢品味着。她不是没参加过宴会,大学的毕业酒会,星际开发部的年终宴会,她都去过。但是这些宴会在坎佩西庄园今晚的盛会面前只能叫茶歇。

        坎佩西庄园的待客主厅分为内外三间,上下两层楼,最内间是正厅,两边几十米的高脚长桌上摆满了各色餐点,甜品,水果和酒水,正厅中央则布置着大大小小的圆桌和圆凳,供客人聊天休息;中厅被改造成了舞池,灯光变幻下还能看出点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意味来;最外间则是招待来客的接待室,存放着来客的衣帽手包等物。

        因为是在坎佩西庄园内部举办的酒会,等于是在自己家里,童晓也不必时时跟着佩林,自己在内厅的茶水桌边随便找个地方,就开始围观艾肯上流社会的风土人情,顺手还可以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但她在桌边看热闹,看热闹的人在周围偷偷看她。坎佩西公爵感染病菌并被外星人所救的事情,整个帝国知道的人不是很多,但是这帮和坎佩西家族交往密切的贵客们都知道了不少内情。身带未经改造的原始基因,还拥有可以产生自然抗体的超强免疫力,几千年过去了也就只有童晓这么一个人;再加上前阵子因生化武器研发闹出来的纠纷,或多或少都与这个女孩有关,大家不敢当着主家的面大声议论,但是私下里小声聊几句还是免不了的。

        童晓不知道自己已经吸引了很多人好奇的目光,只是隐约感觉有点不舒服。她没有多想,无非是因为自己是个陌生面孔吧?

        另一边,芬提斯已经和站在二楼的威利尔打完招呼,俩人各拿着一杯酒,倚靠着栏杆往下看。

        “没想到皇家军事学院的前任院长也来了,正在外厅门口和佩林聊天呢。公爵大人今天的庆祝酒会都快赶上之前凯旋的庆功宴了。”芬提斯换了身白色的燕尾服,还装模作样架了一副金丝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威利尔已经应付了来自太多来客的寒暄,喉咙都有些干涩,但听到芬提斯的话还是微微一笑,向他举起酒杯示意,“皇家医学院的副院长不也亲自驾临?我真是深感荣幸。”

        芬提斯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能把那个副字念得轻点,我还能假装你是真情实感地欢迎我来。”

        “我自然是真情实感,你看,下面那一排酒都是为你准备的,都是珍藏多年的极品,难道你还要怀疑我的诚意?”说罢,威利尔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不如送几瓶没开封的给我?”芬提斯笑嘻嘻地拿过手边的酒瓶,给威利尔续了个满杯。

        “一会儿让你自己去酒窖里挑,怎么样?”

        芬提斯闻言,伸手指着威利尔就不放下,“你自己说的啊!一会儿不准反悔!”

        二人正说着,底下传来清脆的碗碟破碎声,片刻后又传来孩子的哭声。幼童的嗓音尖锐刺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妈妈!妈妈!她碰到我了呜呜……我会不会死呜呜呜……”

        原本喧闹的内厅不自然地安静了一瞬,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站在茶水桌边哭泣的女童身上——还有女童身边笑得尴尬的童晓。地上摔碎的茶点和孩童身上沾染的糕点碎屑,意味着碗碟是女童伸手够糕点时不小心摔碎的。而站在她身边的童晓……

        其实童晓也没想到这孩子会是这个反应。小女孩打碎碟子后愣在原地,她出于好心过来查看她是否被碎片划伤。结果这孩子刚被童晓从一地狼藉中拉开,就大声哭嚎起来,仿佛童晓比地上的碎片危险多了。

        孩子的母亲很快赶了过来,略带歉意地朝童晓点头示意,然后就把孩子抱走了,期间还夹杂着女童不停询问自己被童晓碰到会不会感染病毒死亡的疑问,混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宛如绵里藏针,扎进了童晓的耳朵。

        碰到她会死?原来艾肯人是这么看待她的?是因为她携带着原始致病基因的缘故吗?童言无忌,孩子哪里知道谁是童晓,谁会带病菌。无非是有样学样,将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话复述一遍罢了。

        四面八方若有若无的视线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童晓眨了眨眼,慢慢坐回原本的位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所在的茶点桌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而自己拿过的糕点盘再也没有人碰过。那些看似有礼有节的人……他们,好像在不动声色地嫌弃她。

        其实被嫌弃这件事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童晓出身孤儿,生活费和学费都靠救济金。太阳系的社会救济可没有艾肯帝国这么丰厚,童晓在学校里过得相当拮据,她糟糕的经济状况一直到毕业后开始工作才好转起来。在此之前,她不爱参加学校的课余活动,与同学们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更不会参加同学间的聚餐等活动——原因无他,她没钱。这直接导致她与同学们之间情感淡薄,毕竟其他人也没有义务费心劳力地帮她融入群体。久而久之,大家都会习惯性地忽略她,甚至有意无意地嘲笑她简朴乃至寒酸的着装打扮——因为童晓的学习成绩很好,而一个群体里总有善妒和说闲话的人。一旦有同学丢失了什么东西,童晓总是第一个被大家怀疑。幸而这些年遇到的老师们都明辨是非,通情达理,及时地制止了这些没有根基的谣言。

        童晓并不会责怪那些疏远自己的同学,因为她也没有主动接近他们。但她真的很讨厌那些搬弄是非的造谣者以及听风就是雨的从众之人,她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却要为了莫须有的罪名遭受指指点点。凭什么?就因为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吗?所以眼皮子浅到会偷同学的东西?

        工作后的童晓逐渐拾回了与人相处的底气。她工作能力优秀,也有经济实力好好打理自己的生活,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转起来,没想到又被突然扔到这样一个陌生的高级文明星系——而且这里的人类族群一样排斥异类。

        她知道自己在艾肯帝国很特殊,但她没想到自己分明救了威利尔一命,却被妖魔化成了可以传播致命疾病的怪物。难道就因为她的基因体含有致病基因,所以她就是洪水猛兽吗?碰她一下就足以吓哭小孩子吗?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她已经答应参加皇家医学院的研究了,这些研究明明是为了拯救艾肯人已经退化的免疫系统啊……就算她的基因真的可以用于制造生化武器,那也并非她的本意,明明是生化武器研究部的人一再逼迫的结果……为什么要嫌弃她?

        鼻尖有点酸涩,童晓眨了眨眼睛,努力将蓄满的眼泪憋回去,不想让周围偷偷打量她的人看到她的失态,她就是有点倔强地不想显露出自己的脆弱心理。

        参加庆祝仪式的客人们不是不知道童晓的免疫系统能够产生救人的抗体,但是大多数人对于风险会更加敏感。含有致病基因的基因体,会被用于制造生化武器的传闻,让这个女孩一下子从纯洁无暇的救世主,变成了肮脏可怖的死神。即便今日她是坎佩西庄园的座上宾,但谁知道日后会如何呢?

        “……她会不会和萨恩巨蜥一样,唾液里都带着致病的细菌啊?要是被咬了一口……”

        “……皇家医学院应该把她直接关起来的,怎么能就这么放在外面呢?她有特殊的免疫系统,可我们没有啊……”

        “哎哎你小点声,别被她听到了,好歹她也救了指挥官阁下……”

        “……反正她也不太听得懂安克语……有半年了吗?谁能学得那么快啊……你就是瞎想……”

        从众心理是一种可怕的群体情绪暗示,个体仿佛可以在整个群体的荫蔽下恣意妄为。那个幼童的哭声和话语是一个小小的契机,就像是一张窗户纸被捅破了,只言片语与目光闪烁间的会心一笑,让更多人达成了共识——原来并非只有自己担心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外星人会传播疾病。

        有些话陆陆续续传到了童晓耳朵里——她第一次后悔自己把安克语学得太熟练了。为什么要听到这些话呢?她抬头扫了一圈,都是坎佩西家族的客人,他们华丽的衣衫和俾睨众生的神态都显示着与她身份的巨大差异。童晓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她得罪不起这些人。

        要离开吗?她的房间就在主宅的西侧客房,只要离开,就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了,坎佩西庄园的家仆们可比这些客人客气得多,至少没人当着她的面拿她和大蜥蜴做比较,小灰也不会嫌弃她是否带毒,只会一个劲地扑进她怀里舔她的脸……

        童晓心如乱麻,想离开的她,此时此刻几乎失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越人群的勇气。她明明没有危害的,佩林和芬提斯经常来她这里蹭饭,也没有被她害得染上什么病。芬提斯还是医生,自己有没有传播疾病的潜质,他应该一清二楚吧。对了,威利尔重病之时,芬提斯甚至还安排自己与他共处一室,难道这还不能证明自己根本没有危害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要想方设法地证明自己无害呢?凭什么?到底凭什么?童晓有点僵硬地伸手拿起茶杯,低下头慢慢饮茶,把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死死压了回去。她好希望此时能有人在她身边和她聊天说话,哪怕只是一两句,以此证明她并非被众人嫌弃的异类,她也有自己的伙伴和朋友。

        这是童晓第一次急切地期待佩林能在她身边——但是他不在。

        那……芬提斯和威利尔呢?她抬头,在内厅搜寻着那两个人的身影。

        底下发生的一切都被威利尔看得清清楚楚,他虽然没听到楼下的议论声,但是孩童那一句尖利的哭泣声,还是多多少少让他猜到了一些。再加之童晓逐渐坐立难安,威利尔沉默地看着,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斜斜地插在裤袋里,不知在想什么。

        酒会依然热闹欢愉,喜气洋洋的表面下隐藏着的对一个外星女孩的敌意和排斥,并不妨碍其他人全情投入这场华贵的庆祝。

        “你不请你的女伴去跳舞吗?”威利尔移开视线,问边上已经快把一瓶酒喝完的芬提斯。

        酒量甚佳的芬提斯脸都没红,站得四平八稳,“她不喜欢跳舞,我也不勉强她。”

        “这是你换的第几个女朋友了?”

        “没数过,干嘛?”

        “没怎么,只是觉得你换女朋友的速度有点快,我总感觉上一个的脸我都没记清,你就换了一个新的。”

        芬提斯嘿嘿一笑,“这不是因为你出去打仗一直没回来嘛,你别把我说得像是个情场混蛋一样,我和每一任都是和平分手,绝对没有脚踩两条船。”

        威利尔瞥他一眼,按照芬提斯的爱情理论,他最缺少的应该是新鲜的爱情,所以他永远腻了就换。虽然忠贞是爱情的美德,但是也不能说芬提斯就百分百是个缺德玩意儿,毕竟他对自己的每一段感情都很全情投入——只不过保质期有点短。

        “哦对了,晓晓那个丫头似乎还挺保守的,今天我就夸她一句礼服衬得她身材很好,她就偏偏想起取样时被我看光的事情,自顾自地尴尬去了,你当时也把她看光了,以后可千万别和她提这一茬啊。”

        “是么……”威利尔与芬提斯一同看向楼下茶桌边的童晓。也许是这俩人的目光太过直白锐利,一直在人群中找他们的童晓终于感受到了二人的视线,直直地看了过来,已经有些发红的眼圈,映在了威利尔的眼里。

        视线终于对上,可童晓的目光宛如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甚至没有资格在爵位受封仪式上和这两人站在同一排,又怎么能期待他们帮她解围?

        “晓晓怎么看起来都快哭了?谁欺负她了?佩林怎么不在下面?”芬提斯压根没把刚才幼童的哭泣放在心上。

        “你刚说佩林在门口和皇家军事学院的老院长聊天。”威利尔的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改握在栏杆上,另一只握着酒杯的手也微微捏紧——虽然只有一眼,但他看懂了她眼中的无助和请求。她是在向他求助吗?可为什么又低下头不看他们俩了?

        “哇,谁这么大的胆子,在你的庆祝酒会上欺负你家的人?梅尼今天也没来啊。”芬提斯的语气居然兴奋了起来。但凡知道童晓身份的,都知道她救了威利尔一命,就这还有人敢给她难堪?

        威利尔放下了酒杯。集体的漠然凝视,对一个外星女孩的无声排斥,这算是一种欺负吗?

        与此同时,僵坐许久的童晓再也忍不了了,站起身就要不管不顾地离开。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她或许还可以忍一忍,但在和威利尔视线对上后,她才发现,真正让她难受的事情,其实是芬提斯和威利尔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甚至是知道了也压根不在乎。为了避免直面这件事,她宁可当个缩头乌龟。一定是日常的相处麻痹了她,让她竟以为自己与他们是同一种人了。这种丝毫没有自知之明的愚蠢,多么可笑,多么丢人。

        随着她急乱的脚步,散乱的人群居然硬是给她让出了一条路——童晓咬着唇,可真是谢谢他们这么嫌弃自己啊。

        她的步伐很快,一会儿就穿过了内厅来到了中厅的舞池,迷离的灯光闪烁着五光十色,交织着温柔的音乐,舞池中摇摆的人们伴随着旋律起舞,这一场景让童晓立马酸了鼻子。舞池周边更加拥挤,即便认出她的人还在为她让路,童晓也不由得慢下了脚步。

        她其实来之前还偷偷看了艾肯人的交际舞指南,虽然应该也没人会请她跳舞,但是她还是不切实际地抱有一点点希冀——毕竟长这么大她都没有一条像样的礼裙,所以也从来没有人邀请过她跳舞。

        她突然看到了那位著名的作曲家,菲拉·朗伯格,正在舞池中被一位笑意温柔的绅士牵着舞动身姿。今天的她穿着鹅黄色的叠层短裙,飞旋的裙裾非常适合旋转的舞姿。而她玫瑰金的波浪长发也在翩飞的身影中添加了一份明媚色彩,周边有不少人也在围观她跳舞。菲拉的美就像她自信大方的笑容一样,奔放,张扬,潇洒,童晓都有点羡慕她,永远活在闪光灯下,即便是置身人群,她也是最闪亮耀眼的存在。

        她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菲拉的舞姿足以震撼她,而是因为有人从背后拉住了她的胳膊。

        童晓回过头,视线从面前男人胸前佩戴的坎佩西家族徽章上滑过,向上落进他深蓝色的眼眸里。

        见她转身,威利尔松开了她的胳膊,左手自然地背到身后,右手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上身前倾,微微弯腰——这是一个标准的男士邀舞礼,童晓在交际舞指南里看到过。

        她盯着威利尔右手掌心的长长疤痕,又抬头看向他的脸,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震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人群同样震惊,舞池内的许多人也都停了下来,看着出了名的不喜社交的指挥官阁下,头一回在宴会上主动邀人共舞——还是邀请一个带着致病基因的怪物。

        “我可以请你跳舞吗?”威利尔看进童晓湿意未消的眼睛,悦耳的嗓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

        童晓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紧张得双手死死捏在一起,下意识地就要回绝,“我……我不会跳舞……”

        威利尔没有收回手,“没关系,我可以带着你跳,交际舞的基本舞步并不难。”

        二人面对面僵持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五秒,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在童晓终于犹豫着把指尖搭在威利尔的手中时,威利尔蓦然想起之前童晓和芬提斯的辩论——难道这就是居高临下的同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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