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料理完一些先前吩咐下去的事宜，乌才茂便在府里散散步。偌大的乌家府，有一方偏僻的小院子他经常去。
这方院子就是他长大的地方，林氏拉扯他长大的那个孤陋的小院儿。
乌才茂坐在石凳上，向院子外望去，雁过无痕。他侧耳去听，印象里母亲穿针引线的细微声响没有了。
有的是弟子们在外面嬉笑打闹的声音，而他现在是他们的家主。曾经奚落他的人，如今甚至不能够出现在他的眼前。
娘现在如果活着，会不会认可他的成功？娘现在如果还活着，应该不会再说“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又做不到”了吧？
又在院子里小坐了片刻，乌才茂拂了拂衣袖，回了自己的居院中。他斟了一壶茶，半晌没有动，嘴角噙着一点笑。这一点笑是执念混杂成了怨念所致。
他吩咐弟子传乌子昆到别院里来，自己却在等的途中挑出一柄木剑，在别院里轻舞。出剑、斩风，落叶纷纷，瓣子早已不是梨白。
乌子昆到的时候，他正收剑而立。
“堂叔，喊我有事么？”乌子昆皮笑肉不笑。
乌才茂笑得和善：“有事，怎么会没事呢？你且坐下来听。”
乌子昆不客气，他也没必要客气，自己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倒茶的时候顺手把乌才茂的茶盏碰掉了，碎了一地，故作讶异道：“堂叔，我可不是故意的。”
“茶盏碎了一地，好不吉利。”乌子昆笑眯眯道，“不过岁岁平安不是么？堂叔自己若是碎的四分五裂，我们就平安了。”
乌才茂的脸色缓缓沉下来：“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四个字怎么写。”
乌子昆笑道：“哪有堂叔对这四个字钻研得深？天高地厚恐怕堂叔是烂熟于心了，恩将仇报您也十分精通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心有成竹地挑衅，乌才茂疑心他暗中联络了旁人。可仙门世家之交均淡薄，乌子昆和其他仙士又是萍水相逢，绝不可能有人愿意帮他这样一个毛头小子。
仙门世家最讲究利益，谁肯舍本逐利？他见了太多世态炎凉，最不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就连他自己，到头来也毒害了大哥。
想了一圈想不出谁肯帮他，乌才茂算是放下心来，他不自觉露出一个被怨念渲染的笑：“垂死挣扎，让你两句就让你两句，反正你也算是我的后辈。”
乌才茂把木剑放到桌上：“你知道你父亲的遗言是什么吗？”
乌子昆冷笑：“我爹压根就没留遗言，是被你一剑暗害而死。亏他那么信任你。”
一个隐形结界临罩别院，乌才茂把他们两个人同外界隔绝起来。乌子昆道：“怎么？又想玩杀人灭口这一招？”
乌才茂笑道：“大哥没留给你遗言，但我要对你说些别的话。”他手中召回自己的佩剑，杀意渐涌，“我想你应该听一听。”
乌子昆嫌恶道：“改口吧，我爹没有你这种大哥。”
“其实大哥对你一如既往的好，他给了你所有应得的东西，包括乌家的家主宝座，”乌才茂自顾自说下去，“你说得对，你爹没留遗言……”
他残忍地笑了笑：“因为你这个不孝子，就是他最大的遗言。可怜你们父子俩窝里斗了那么久。”
“我真的不理解，乌智渊为什么愿意放弃我而选择你继承家主之位。”
“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行，对么？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命里做不到，对不对？大哥说什么我很出色，其实也是假的，他从骨子里就不认同我。”
乌子昆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乌才茂现在的模样就像怨念已深的……鬼魂？可他是个实打实的活人，除非走火入魔。
乌才茂的面目突然狰狞，一剑刺来，乌子昆偏身一躲，手中正想召来金纹弯刀，然而结界一时间无法挣脱，他只好抄起桌上的木剑，抗下一击。
乌才茂略显慌神，他没想到乌子昆这样一直以来无所事事的废物能和他打的有来有回。那是因为乌子昆以前犯别扭，不爱被人看见他练功，看见他练就要被他爹知道，他爹知道了就要高兴，他爹高兴就会觉得她服软，他不肯服软。
所以天天用结界把院子封上，别人以为他在里面睡大觉。
那结界压给他的力量忽然破开，乌子昆大喝一声道：“金名状！”
金色光芒猛然飞来他手边，远在几百米以外正研究一堆被她打昏的杀手的季青抬头看了看，感知到了不可摧灭的曜日之力，笑了笑，心道：我都弄好了，就等你的金纹弯刀出世呢。
乌子昆信任季青，他知道金纹弯刀的气息一出现，季青就会懂得他的信号，带着记忆锦囊赶回来。
他刀刃一挥，劈退乌才茂几步，并没有下狠手，为了方便让他在众仙门面前认错——把真相公之于众！
乌才茂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打不过一个流连花楼的纨绔，心中怨念一时盛极，剑剑想取他命脉，却剑剑无果，自己的灵力倒是消耗了不少。
他被怨念逼到死路，完全忘了结界破裂一事，许多弟子听到打斗声纷纷前来，围了院前水泄不通。
弟子们一时间吃惊到说不出话，这是他们那个和善的老好人家主么？面容阴狠、浑身散发出走火入魔般的怨气。
忽然之间天上腾空而来一名女子，落地时身姿利落，一语点醒梦中人：“乌才茂，你的把柄可都在这里了。”
乌才茂从怨念中惊醒，一抬头，对上的正是那个叫做“宁子碧”的姑娘的眼睛，她手里拿着一只锦囊。
季青露出一口森冷的白牙笑道：“回忆锦囊，你暗杀乌智渊的时候，没想到他在死前把这一段回忆制作成了锦囊，还送回到了星罗垣吧？”
人群里一片哗然。
“家主暗杀前家主……？”
“我的天啊，不是真的吧！”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恩将仇报。”
乌才茂最初看见季青到来，才从控制他发疯的怨念里回过神来，眼见乌泱泱压了一片人群，心里正力挽狂澜地思想着对策。
真正让他绝望、面如死灰的是携来两袖清风的宜璘。要是没人看见他所做的这一切
宜璘故作吃惊道：“这是……”
季青同他一唱一和：“宜宗主，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揭发他此人暗杀大哥，请你做个见证。”
宜璘为难道：“这么重大的事，我还是得请其他掌门一同来看。”
乌才茂慌张地跑过来：“不，不……”然而他没什么可以继续狡辩的了。
宜璘道：“若是你没错，自然会证明你的清白。”说着传信灵鸽已然飞出，乌才茂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圈套。
他之前从未想到，乌智渊竟然会做出这种东西！
事情要从乌子昆回到星罗垣的第一天晚上说起。那天夜里，乌子昆靠在梨花树下，对季青道：“小绿，我爹留下了一个记忆锦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设想。乌才茂一定会很得意，到时会暗中杀了他，手段是什么样都无所谓，反正西沙楼在给他撑腰，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只要没被其他仙门世家看见就好了。
所以他的想法是，他要将记忆锦囊里的东西公之于众，让所有仙门世家的人都看见，那晚发生了什么。
季青便说，可以让宜璘帮忙，让他找来众仙士，到时有那么多眼睛看着，西沙楼就是再强势，也扭转不了局面。
由于以前是干杀手这一行当的，季青搞起这些偷鸡摸狗的事非常灵巧。宜璘不会拒绝好友的请求，于是同意了。
宜璘会在那天，假装去送药拜访，实则是要帮助他们二人揭露乌才茂的所作所为。
乌才茂把乌子昆找到别院里时，同时也派了杀手去处理季青。但乌才茂更没想到的是，季青本身就是个杀手。
而且是个业绩出奇好的杀手。
这些杀手在季青面前就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就都被敲晕了，一个个绑在地上，不省人事。末了季青还想，乌才茂真是够小看她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又动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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