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星

蝉虫鸣叫，空中热气包围，汗水滴到炙热的水泥地上很快就淡了痕迹。五岁的洋泽背着妈妈的待产包急忙往医院赶，那是赵爸送妈妈去医院时落在家中沙发上的。

        父子俩坐在医院走廊上安静的等待，想必那是洋泽说话最少的一天。是个妹妹，赵爸看了一眼小婴儿，就迫不及待地安抚妈妈去了。

        洋泽跟着护士来到了育婴室门口，看着她把小婴儿放进罩子里。好小，除此自外洋泽没有其他感受，殊不知这个小鬼以后会让他头疼要死。

        “妹妹叫芸晴吧，希望她是个永远像晴天般开朗的女孩。”妈妈宠溺地说。但是出院不久，妈妈就像陨落的星星，从前身上那般积极，热烈的光芒暗淡了下来。

        她开始害怕，焦虑，直到有一天对着赵爸歇斯底里的时候，瞥见了躲在厨房后面偷听的洋泽。那以后，爸妈房间里就只剩下赵爸一个人的衣服，妈妈不辞而别了。

        洋泽的思绪回到小巴车里，柴航正戴着耳机在阅读器上翻阅着小说，洋泽打开背包吃起里面的零食，边吃边转过头来比划说着什么，但是柴航被书迷住了，隐约记得旁边似乎有个扑棱蛾子在吵闹。

        弯绕的盘山公路一直延伸到前方，左侧是宽大的蓝荫河，只有下暴雨那几天才会唤醒它的脾气，涨高的河水冲刷着岸边的芦苇，配合着南风有恃无恐。但现在三伏天已过，正当10月中旬，天气就如车上欢快的哨声一样美好，河上也宛如镜面，沉淀的细沙藏匿起来，只让人感到平静。右侧则是高大的山，车子摸着山边行驶，偶尔能看见上方个性生长的树枝岔出来，松鼠在枝丫上蹦跶，不怕生人。

        不知过了多久，百般聊赖的洋泽在干掉了好几包薯片以后，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位于最接近猎户座流星雨辐射点的半山腰上，社长带领大伙扛着摄影器材，穿过野草肆意疯长的树林，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山上的空旷处，支起了设备。

        忙碌过后，天边也上了一片片红晕的晚霞，柴航踏在深嵌泥土的山石块上，按下快门捕捉了这片温暖的景象。

        “真壮观，我要醉在这摊血色里了。”洋泽伸出手，看着红色慢慢爬上来，食指上的银色指环显得他的手更纤细了。

        “你这是什么鬼形容。”柴航顺势拍下站在晚霞中的洋泽，“不过说真的，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到这样的景色了。”

        温暖，静谧笼罩着两人。洋泽站在柴航身后突然问道：“明年6月份就要毕业了，你准备好论文答辩的选题了吗？”

        “你看我又瞎问了，哪个选题你还不是信手捏来。”洋泽摆了摆手，“我可就难了，能不能顺利毕业都够呛。”

        “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当初拖你和我一起去自习，你却睡大觉。”

        “所以说明年我们可就‘分道扬镳’了。”洋泽突然停了好久，不知是因为自己要和这唯一的好友分开而失落，还是意识到自己和柴航终究不是一路人，他拥有着近乎完美的人生和前途，而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

        “要记得‘苟富贵，莫相忘’啊。”洋泽笑着说。

        柴航没想到一向嬉皮笑脸的洋泽现在却多了一丝落寞。不过自己好像真的没有考虑过毕业之后的事情，也没有考虑过“离开”会从洋泽嘴里说出来，他是只要进到柴航家里就会抱着别人冰箱不撒手的“赖皮”，最不愿离开的就是他了。

        “好啦，我会帮你补习，我们都会顺利毕业的。”柴航回头推着洋泽回到营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拣点柴火，我们可是要守到半夜的……”

        晚饭是铁锅清水挂面加上烤腌鸡块，大伙说说笑笑簇拥在火堆旁搭伴聊天。这时柴航发现洋泽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过了起码有两个时辰，只见一个身影悄悄在他身边坐下。

        “洋泽？”柴航看见那人衬衫包着头，是洋泽穿的那件白衬衫，带有他独特的洗衣粉气味。好奇之余问道，“我知道是你，你把自己包成阿联酋长是干嘛？”

        “没事啦，就是被马蜂蜇了一下。”洋泽说。

        “马蜂蛰？……我看看。”说完掀开他头上的衣服，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下面挂着肿胀的上嘴唇，对的，只看见一只眼睛。另一只被肿包埋起来了，还伴着洋泽挤出来的尴尬微笑。

        “怎么回事？”柴航忍不住噗嗤一声。

        众人看到成了猪头的洋泽纷纷凑了过来，“阿泽，你捅了马蜂老巢啦？哈哈……”

        “跟你们说，我去捡柴的时候，仰面看见这么大，这么大的马蜂窝呀。你们猜怎么样，我一手掏出了口袋的打火机点燃树叶，引燃了火把，再拿烟熏得它们四处逃窜……我和那群小蜂崽子缠斗八百回合，结果挂了两个彩……”洋泽摆出沾沾自喜的姿势，引得大伙笑出眼泪，社团开心果非洋泽莫属。

        到了子时，云已经消散，天上早已繁星密布，大大小小的星星点状似的扑闪，显得星空是那么深邃，自己又是那么渺小。可是洋泽无心观赏，被马蜂叮咬的两个患处隐隐作痛，伴随着灼热感，好像又比之前更大了一圈。

        真是倒霉，因为毕业将至，涌上心头的伤感，还有柴航那副永远‘万事尽在掌控’的自信，让洋泽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无所谓的朋友。

        看着柴航和大家围坐在火堆边传递诗词接龙，笑声不断。也许自己和那些人一样，在柴航的心中没有什么别的不同。想到这里不禁抽打了草丛的野果，随即飞出两只嗡声似马达的野蜂，吭哧就是两口咬在洋泽的左眼和上嘴唇。

        他急忙抱头逃跑，好不容易才甩掉它们。

        后半夜，柴航见到洋泽昏昏欲睡地坐在摄像机旁边，给他加了一张毯子。“精彩马上开始了，‘八戒’别睡。”柴航摇晃着他的胳膊，只感觉他异常发烫，摸着他的额头也是像铁板烧一样。

        “喂，洋泽……”柴航大叫。

        “你说……什么……”洋泽只觉得身体沉重，眼皮不受控制地慢慢闭上，只看见柴航模糊的脸还有身后划过的一颗流星。

        密集流星雨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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