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路上

微黄的灯泡只有一个闪烁的灯芯，但足够照亮这个20平左右的房间，隔断帘子后面芸晴和芸杉闹个不停，互相争着要往箱子里放自己攒下的东西。

        “这个学期我拿了三张奖状呢，明天一定要带给舅舅看。”芸晴一面把奖状放在箱子上层，一面偷笑看着芸杉。

        “可了不起了呢……”伴着故作扭捏的腔调，芸杉笑着拖长了声音，“但我可没有输给你喔，我参加的校队赢了女篮联赛。”

        “好啦，你们俩要赶紧睡觉了，还在拌嘴”赵爸收起箱子，赶这两个小妮回床上。

        空间有限的小居室里放置一张上下铺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芸杉蹬掉拖鞋，钻进上铺的被子。赵爸看她俩躺好，便关上灯回去了。

        “姐，你说明天我见到了我爸该说些什么好呢？”芸杉从上铺探出头来问道。

        “别想了，明天见到了不就有话说了。”说完芸晴顺手弹了那颗倒挂的脑门一个响。

        赵爸再往箱子里添了一条围巾，便对着日历思索起来，日子过得真快，弟弟服刑已经过去了8个年头。

        赵爸的亲弟赵国贵，年轻的时候混社会，被一些“义兄义弟”带上了沾毒贩毒的不归路。

        那年的雨夜，弟媳急匆匆来拍赵爸家的门，“大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他把我们的房子偷偷抵押了，消失了3个月，今天突然在我下班的时候堵我……他求我，求我拿钱给他……”弟媳又急又气，抽泣声想堵住她的话，可她在努力声讨，“芸杉还小，我怕他再来……大哥，让芸杉在你这里，他不敢来闹你。拜托……”

        赵爸看着胳膊被拽红的芸杉，她还背着市里小学的书包，木讷地盯着自己湿透的帆布鞋。从那以后芸杉就在自己大舅家住下了，转去了芸晴所在的柳素街道小学，她俩年纪同岁一起上下学，一起打闹。赵爸也十分喜欢她，同件东西要买两份，甚至会担心她过分思虑那些不开心的往事，时常引导。弟媳头几年还经常过来看望，之后就不见踪影了，只留下每个月定期给赵爸的汇款。

        “喂，赵洋泽，你拉屎掉厕所了吗，这么久不出来。”芸晴对着门口喊道，转头眼巴巴地看着在沙发上手捧晨报的赵爸，“爸，你看哥，明明知道今天是探监的日子，还磨磨唧唧的。”

        “出来了，你个大喇叭。”洋泽慢悠悠打开门，浴室溢出暖暖的雾气。这时芸杉抢先一步溜了进去，把上门嬉笑着，气得芸晴直跺脚。

        洋泽抓起饭桌上的油条，沾进豆浆里，再拿起来大口往嘴里送，滴答的豆浆汁落回碗里泛起油花。“我今天就不陪你们去了，社团采购我得去帮忙。”

        自从洋泽大学加入摄影社团以后，大小事都往学校跑。有时候因为团里拍外景，一连好几天寄宿在外。赵爸也不过分干涉，因为他难得看到儿子对别的事情会像摄影那样上心。

        洋泽刚出家门，只见一辆绿皮车驶了过来放慢了速度，“上车呀，阿泽。”是摄影社的人，他们居然包了一辆小巴。“怎么这么大仗势啊，我们的经费够吗？不是说要去采购吗？市场又不远……”洋泽一脸疑惑地上了车。

        “诶呀，采购的事情先放一放，今天接到消息，晚上有猎户座流星雨，所以我们背上帐篷就出发了。为了拍到清晰的照片，我们干脆去蓝荫山好了……”社长兴奋地递给洋泽一件御寒外套。

        洋泽道谢接过衣服，径直走到柴航的旁边坐下。“怎么，你也是被他们拖上车然后先斩后奏的？”见他若有所思，洋泽问道。

        “才不是，还是我通知他们‘今晚流星雨’的呢，本想今早去你家找你再告诉你的，想到你肯定还赖在床上。”柴航踢了踢脚边的两个背包，“呐，我给你也打包了一份洗漱用品。”

        “柴柴，你对我真好……”说罢，一个大回掏环住了柴航的脖颈，锁得死死的。

        “少来，快放手，咳……”柴航薅住了洋泽的秀发，两人打闹着。

        柳素街道正值玉兰花期的时候，柴航就搬过来和奶奶一起住了，爸妈在外忙生意，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但是物质上却从来没有缺过的，甚至过分富足。没想到这样的日子居然从初中持续到了大学，然而柴航却不在意这些，院系月考榜上的排名才是他关心的，因为这样就能在电话上和爸妈多聊会儿。

        他也继承了奶奶的温柔和内敛，但这似乎都在洋泽面前消失净尽。

        “这家伙一家人都聒噪得很……”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赵洋泽的样子。街角小卖铺门口，洋泽一口啃掉了芸晴和芸杉的甜筒，被那两丫头追着。迎面撞上刚上完中考补习班回来的柴航，硬把两个甜筒往他手中一塞，跑掉了。柴航心虚把手中的甜筒往背后一藏，看着三人追逐而去。他定定地拿着两个啃了一大半的，已经融化得不成样子的脆皮站在原处。

        “你真够义气耶。”这个瘦弱的男孩又绕回来了，“甜筒分你一个吧。”

        “不要。”

        “拿去嘛，不客气”

        “你自己吃……”

        “我吃过了呀，你要去哪里呀，你家住哪里……别走那么快嘛……”

        ……

        柴航对洋泽丝毫没有办法，他就是突然出现。然后弥补了自己的一丝孤独，仿佛已经习惯洋泽把他的话都抢了说。

        大中午了，那两姐妹才收拾好。“芸晴、芸杉，你们下来了没有。”一个带着渔夫帽，穿着浅淡薰衣草紫色连衣裙的女孩在楼梯下面喊道。

        “就来了。”芸晴第一时间冲下了楼，“小菁姐，谢谢你牺牲周末来陪我们。”

        “没事啦，我周末本来就想和你们待一起呀。”徐菁递过一束用雾面纸精心包装好的百合，“我知道监狱不让带花，不过这是给你们俩的，六朵百合的花语是‘凡是顺利，百事百合’噢。”

        徐菁家是街角开花店的，芸晴每次路过她家的小店都会忍不住进去猛吸几口花香，或者摸摸里面各式各样的风铃。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起来了，她比自己大4岁，说起来比洋泽那家伙小一岁，在市里面的财经大学读大二。那些风铃和捕梦网多半都是徐菁自己做的，彩色的毛毡团编织进洁白的毛线里，系上两三个叮当作响的铃儿，有时也是玻璃珠做坠子，撞得欢快。

        徐菁看店时不是在做手工，就是在看书。今天碰巧店里不忙，徐妈妈也叫徐菁和赵家俩姐妹去放松放松。她们一行人坐在赵爸的旧汽车里讨论着最近大火的八点档电视剧，徐菁好几次瞥见芸杉突然就暗淡下来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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