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望江月
戏台后面辟开了许多给表演者休息的临时小厢房，作为本次大赛夺魁呼声极高的吕映潼，自然享受到了与别人不一样的待遇，她得到了最大一间厢房。
“小姐，方掌柜说，他们的彩服还需半个时辰才能送达。”丫鬟小沫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跑进来，对吕映潼说道。
吕映潼正坐在那儿与妈妈李芸研究歌词修改的细节，闻言眉头一皱，尚未出声，李芸便怒道：“你去回他，若让我女儿误了登台的时辰，他年丰号赔不起我这损失。”
小沫点点头，急匆匆地去了。
初赛虽说压力不大，但吕映潼做事一向追求完美，绝不会对此有丝毫的马虎，也因此，无论是歌词还是戏服她都一改再改，力求完美。那年丰号本是城中著名的成衣商号，每年都会给这位清倌魁首免费提供华丽的衣裳，算是一种投放广告的行为。吕映潼参赛的戏服，年丰号自然也全包了。吕倌人严瑾的风格他们也知道，也因此，当小沫匆匆赶来回报于他们，方掌柜唯有连连致歉，然后火燎屁股一般地去了。
吕映潼的参赛曲目是一首新曲，歌词乃是江宁著名的才子王孟所写，走的是时下青楼流行的瑰丽靡靡之风。但李芸作为梨园大家，还是会对歌词做一些修改，以便能与曲子更好地贴合的。其实这首名为《望江月》的歌词，并不按照诗词的平仄押韵去写，当中辞藻华丽，极尽修饰之能事，看起来更像是一首散曲。也因此，吕映潼和干娘才能对之做出修改，而不至于影响了作品的整体性。
吕映潼与干娘正在为《望江月》做最后的润色，这时，小沫兴匆匆走入房中，面带喜色地说道：“小姐，夜宁公子来给你探班了。”
“夜宁？他……他来了吗？”吕映潼秋眸一亮。
小沫嗯了一声，点点头。
李芸则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看把你喜的，人家都拒绝你多少回了，还上赶着投怀送抱啊！”
吕映潼露出小小委屈的表情：“干娘！过门是客，咱不能这么小气。”
“嘿！过门是客，方才那些嚷嚷着要见你一面的什么洛公子啊柳公子啊之类的，你咋把人家拒之门外了呢！”
“干娘！”吕倌人撒起娇来。
“行行行，你自个儿折腾吧。不过记住了，还有一个时辰，你就要登台了，别误了正事就行。”李芸白了她一眼，起身出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干娘！”吕映潼一叠声儿地应着。
由于场地大，人又多，夜宁在外头好一番寻找，才找到了吕映潼所在的厢房。甫入房中，他便吃了对方一声脆生生的抱怨：“夜公子，你终于来了，让奴家好生等候啊！”
夜宁朝她拱拱手：“抱歉抱歉，之前是我不对，辜负了美人恩。我向吕姑娘赔罪。”
吕映潼秋眸似水，笑容淡淡地望着这个经过一番拾掇打扮的夜家少爷，其实她与夜宁真正交往的次数也就三次，第一次她被范子程用强，吓得魂儿都飞了，自然不会对夜宁的容貌仔细观察，第二次夜宁夜访芳草斋，虽有烛火相映，但到底是在晚上，要细看对方，也是不可能的。第三次在云家别苑中，初时夜宁在她面前一晃而过，其后又隔了老大一群人，自然只是瞧了个轮廓。三次都没能真正看清楚这个古怪的家伙让吕倌人存了小小的遗憾。如今终于可以把这遗憾给补上了。嗯，眼睛不大，目光炯炯，坚毅有神，脸部棱角分明，线条柔美。严格来讲，他是有些男生女相的，不过这家伙的精气神儿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强大气质使得他扭转了小白脸的形象，加之他身形健硕，近距离的相对，那迷人的荷尔蒙气息简直要揉碎了吕倌人的少女心了。如此强力的家伙又岂是那些终日之乎者也的弱鸡文士所能比的？
吕映潼稍稍有些失神，心中居然漾起了些许异样的感觉，打趣道：“既如此，夜公子今日打算怎么补偿奴家？”
“怎么补偿？呵呵，我只做你的观众，为你加油，为你打call，再有就是给你赠花，不过不会太多，因为我面看风流多金，内里却是落拓不堪的。”夜宁呵呵笑着。
吕映潼抿嘴一笑：“奴家能得夜公子捧场，已是荣于华衮，夜公子千万别这么客气。”
“不知吕姑娘今日表演的节目是什么？是歌还是舞？”
“舞蹈太累了，我是个懒人，只能卖力弹唱了。”
“我看吕姑娘才华横溢，晋级决赛当不成问题。”
“夜公子抬举奴家了，不过说到弹唱，我有一首新词，还请夜公子给掌掌眼，如何？”
“行，我姑且一瞧，但未必懂的。”
“夜公子若说不懂，我看整个江宁就没人敢说懂了。”
此言一捧，夜宁暗暗抹汗，我这是何苦来哉，这就是剽窃诗文的苦果啊！
当吕映潼将那首《望江月》的散曲在桌上展开之后，一面轻声哼唱起来，一面以期待的目光望向夜宁，示意他给出意见。
夜宁凝神而看，说真的，一开始他的心是有些七上八下的，就怕对方打开的是那种辞藻瑰靡，讲究对仗和声律工整的骈文。这玩意儿有诸多的条条框框，自己在这方面是两眼一抹黑的，更要命的是，没有专业知识的支撑在这东西面前是很容易露馅的，这跟他之前与王孟谈论诗词不一样，那时候自己可以根据前世学过的知识，拼拼凑凑的就能应付了对方。
《望江月》没有平仄押韵的限制，也没有对仗声律的规定，虽然辞藻极为华丽，但却是一篇不错的散文。当中写的是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抒发一段向往爱情的内心告白。
一曲唱罢，吕映潼目光柔柔地望着夜宁：“夜公子以为这词如何？”
夜宁静默片刻，展颜一叹：“此词是何人所写，着实瑰丽无比啊！”
“乃是墨晴书社的王孟王少安。夜公子想必也认识。”
“哦？是他，难怪。”
“王少安诗才满满，向他索诗，可费了奴家好一番心思啊！不知夜公子对此词有何指教？”
“何不在后面加上一段唱词？”
“什么唱词？”吕映潼眸光骤亮。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夜宁把仓央嘉措的诗句给搬过来了。其实也不是他故意装叉，在美女面前卖弄文采，他只是觉得这两句诗比较切合《望江月》的意境，一时有感而发，就把它们给说出来了。
其实单看前面的词儿，也已经是一首完整的歌词了，夜宁就算不续上这两句，也没什么毛病的。吕映潼要对方掌掌眼，纯粹就是既然你是江宁第一才子了，那就帮我看看呗，我也好向外界炫耀炫耀的心理。却想不到，夜宁居然真的给她续了流光溢彩的两句。
诗僧仓央嘉措的才华光芒万丈，风靡数百年。这两句诗朴实无华，但其情切切，其意隽永，道出了世人在面对爱情之时最正确的态度。
当夜宁说出这两句诗之时，吕映潼很明显地感到身子微微一颤，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内心仿佛被某种东西击中，一种悲苦的情绪涌了上来，不觉泪水湿了眼眶。
“对不起，夜公子，奴家失礼了！”吕映潼抽了抽鼻子，转身步至一隅，以手轻轻擦拭眼角，将涌出来的泪水抹去。
“小姐，你……你怎么啦？”小沫赶紧走到她身边，急急掏出手帕递过去。
吕映潼摇了摇头，不说话，接过手帕，又轻轻擦拭一番眼角，努力抚平失控的情绪。
夜宁也被对方这一下情感流露整得一愕，他不知道吕映潼之前经历过被齐邦晏伤害过的事，但也能猜想到，伤心人别有怀抱，每个人都有其不愿示人的过往。
吕映潼稍稍平复一下情绪，便转过身来，脸上已是灿烂的笑容：“不愧是江宁第一才子啊，随口一吟，便是炫彩华章。奴家拜服！”说着，向夜宁盈盈一福。
“江宁第一才子？”夜宁有些啼笑皆非，摇头不迭，“我是来探班的，可不是来被你膜拜的，行了，你先看看这两句行不行，可别狗尾续貂了。”
“不不不，怎么会是狗尾续貂呢，如此妙句岂能以狗尾喻之？”吕映潼浅笑盈盈，告了一声罪，便步至一旁的案前，开始把整首《望江月》的曲子拆了，重编一次。
由于对方登台在即，时间紧迫，夜宁也不敢打扰她，只说了句祝吕姑娘马到功成，便辞了出去。
后台的厢房一溜儿过，有过道隔开前方的舞台。夜宁在过道上负手而行，旁边自然少不了莺莺燕燕错身而过，胭脂水粉的味儿扑鼻而来，令人为之目眩。
“哎呦！夜公子，我……奴家终于见到您了，太好了，太好了。”一个粉丝见着偶像的激动女声从旁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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