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早餐

夜宁止步一望，却是一个娇小玲珑的清丽姑娘，貌似没有见过，当下温雅一笑：“这位姑娘是？”

这姑娘应当也是参加花魁竞选的，身上披着月白色的长纱裙，头顶绾了不知什么发髻，夸张地隆起，又见她红唇欲滴，媚眼如丝，小脸敷脂上粉的，却也难掩激动的表情：“奴家叫翟丽娘，来自落雪阁。夜公子真是好生难请啊，奴家都给你递了多少帖子，你却闭门不纳，真真是伤了奴家的心了。今儿夜公子只需为奴家写一首诗，夜公子便是奴家的大恩人，往后夜公子到落雪阁吃喝玩乐，一应费用奴家全包了，可好？”

夜宁面上笑容不减：“哎呀！翟姑娘，今儿实在是没有灵感写诗啊！对不住，对不住，改日，改日！抱歉，抱歉！”一面说着，一面拱拱手，迈步就走。

由于翟丽娘的一番大呼小叫，周围的姑娘们才发现这个在过道上走得优哉游哉的家伙居然是新晋的江宁第一才子夜宁，一时间，过道上涌现了一大片姑娘。对于这个在江宁频频写出惊世诗文的大才子，这些在青楼界的姑娘恨不能以身相许了，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夜宁一不小心享受了一把刘德华的待遇，这粉丝的狂热，好家伙，赶紧跑。

扣儿也被这种场面吓到了，不过她却没有跑，张开了双手，挡住扑过来的莺莺燕燕，嘶声道：“少爷快跑！”

夜宁唯有提起衣摆，迈步疾冲。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升高，进入海湖庄园的人群越来越多。在会场的周围，其实还搭建了简易的看台，便于观众能远距离看到舞台上的演出。不过由于估算不足，涌入的人太多，导致看台的一小截被观众踩塌了，官府应变也快，他们急急派出衙差将看台迅速拆卸，避免出现更严重的踩踏事件。不过没了看台，周围的观众就开始四处流窜了，一个个试图寻找更好的观赛角度或者位置，因此有不少人爬到了树上，然后衙差就开始赶人，将人从树上赶下来。不过后来爬树的人太多，就像一群猴子，爬的满树都是，他们已无暇顾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闹哄哄的场面中，刚刚摆脱粉丝追索的夜宁惊魂甫定，将身上的衣裳整理一番，便看到扣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小丫头当了少爷的一次人肉盾牌，却被那帮如狼似虎的姑娘撞翻在地，好不容易才从混乱中爬起来，头上的簪子也丢了，颇为狼狈地寻到了夜宁，委屈地直扁嘴：“少爷，我的玉簪子不见了。”

夜宁笑道：“没事，明儿我去玉福记买一支给你。”

“她们简直太过分了，不知羞耻啊！”扣儿兀自愤愤不平。

夜宁叹道：“我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受欢迎啊！”

“少爷，咱就这么站着吗？吕姑娘不是说凭这帖子可以兑座位的吗？”

“嗯！咱们进场去坐坐。”

夜宁正要迈步前行，旁边忽然冒出一个方巾直缀的文士，向他拱手笑道：“子安兄，别来无恙！”

夜宁转头一望，原来是那王孟王少安，当下也回礼道：“王兄，别来无恙。”

自从云家寿宴一别，两人这是第一次交集，王孟对于眼前这个曾经的夜家废少已是彻底改观，《山园小梅》一出，夜宁一举奠定在江宁诗坛上的地位，已有不少人将江宁第一才子的名头冠到他头上了。对此，虽然依旧有不少文士嗤之以鼻，但在王孟看来，夜宁诗才尤在其上，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也因此，他今日碰上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夜宁，便显得格外亲切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夜宁如今已经具备了与他坐而论道的资格。也就是两人在同一个层级水平了。

王孟手中也有正式的邀请帖，自然也有座位，于是两人并肩而行，谈笑风生，好不融洽。

“不知子安兄今日是来为谁捧场？”

“其实也没有特意去捧谁的场，只是过来凑凑热闹。”

“是吗？王某方才似乎看到了子安兄被姑娘们追得够呛，不知所为何事？”王孟玩味地望着他。

夜宁苦笑道：“前些日子，吕倌人给我发了帖子，我无暇应邀，今日趁此机会，过来给吕倌人致个歉。不想出来廊道，被一帮不明就里的姑娘疯狂追索，我也很无奈啊！”

望着对方做了一个摊手的装叉动作，王孟暗暗咬了咬后槽牙，面上却继续笑道：“子安兄今儿已是江宁诗坛炙手可热的人了，被姑娘追索亦是常理。这么说来，子安兄是来给潼儿姐捧场的了。”

夜宁点点头：“算是吧。”

“正好，王某亦是给潼儿姐捧场的，咱们算是一个阵线上的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王某的《望江月》想必子安兄也看过了，还请子安兄指教一二。”

“王兄大才，那《望江月》写得华丽斐然，炫彩夺目，在下岂敢置喙？”

“嗨，子安兄太……”

“不过呢，我给《望江月》加了个尾巴，也许是狗尾续貂，还请王兄多多海涵！”

“……”王孟嘴角上抽了一下，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了。

《山园小梅》一出，光芒万丈，从技术层面上来讲，他不服不行。不过心气儿到底在那儿堵着，而相轻相贱这种优良传统在文人身上体现得尤为严重，就算你厉害又如何，我就是不服你。而且他们还可以骄傲地称这玩意为傲骨，很是牛叉。王孟在江宁的诗坛混得风生水起，平日里都是被人顶礼膜拜的份儿。然后突然杀出一个诗神，还是一个连《三字经》都背不全的废柴化身的诗神，王孟本身就号称魏晋狂士，这样一个狂傲的家伙，又如何会心甘情愿臣服于夜宁？

他说请夜宁指教一二，自然是谦辞，岂知对面居然真的给自己的《望江月》加了尾巴，真真是岂有此理。吕映潼修改他的作品是为了更加贴合曲子和意境，而且这种做法在以往的魁首比赛中是一种惯例，他自然不会有意见。但夜宁擅自修改自己的作品，就是犯了文人的大忌了。文士之间互吹或者互踩，这都没什么，但却很少有人会去擅改对方的作品的。

这厮视我如无物矣！

王孟愤然变色，喷出一个冷冷的鼻音，甩袖而走。

夜宁愣在那儿了，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加了两句而已，不至于如杀父仇人一般吧。

王孟的愤然离去，并没有影响夜宁的心情，反正自己也没想过会与这位牛叉哄哄的主有多少交集，只不过碰上了，彼此寒暄一番，互相吹捧而已。君子党而不群，自己虽不敢自诩君子，但也没必要与这些牛人纠结一处，在无谓的笔墨游戏中浪费时光。

时间到了巳时，太阳渐渐升高，观看表演的达官贵人陆续进场就坐。场地外围绕以布匹，以作屏障。相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入口，入口处有人把守，需持有邀请帖方可进入。

夜宁手持邀请帖，进了会场，挑了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了下来。扣儿则在旁边一把矮一点的椅子上就坐相陪。官府规定，一个主子可携一个随侍，随侍的位子较主子的位子矮一些。春寒料峭，周围流淌着寒凉的空气，阳光从天空洒落，让人感觉暖洋洋的。夜宁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享受这春日里的暖阳。

云安容今日精神不错，一大早，她就把自己精心拾掇一番，做了儿郎装扮。云大小姐出门在外，一般都以英气勃勃的佳公子形象示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这是个男性主宰的世界，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总会诸多不便，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就更是麻烦的根源了。

云安容先去赴一趟邀约，与一个大客商见了面，处理了一下商务上的事情。然后再乘坐马车急急奔赴海湖山庄。在庄子内，卓淑儿早已备下了丰盛的早餐，隆重迎接这位在她看来的准嫂嫂。她有意将哥哥和云安容撮合一块儿，让他们来一个二人世界的早餐会。

对于江宁二把手的卓书卿来说，今天的行程安排是满满的，不过当听说云安容到访，他立即推掉了这个时段的一应酬酢，来陪云姑娘吃早餐。

晨曦之中，荷塘旁边的濯莲阁内布下了鲜花和菜肴，暖阁内香风袅袅，阳光穿过棂花简约的窗子，落在年轻男女的身上，烘托出一种甜蜜而温馨的气氛。

不过云安容却着实吃出了一身汗，对于卓书卿，她除了尊敬和欣赏，可是没有半点男女之情的。也就是说，卓书卿在她眼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若是与合作伙伴共进早餐，云安容自然游刃有余，惯于活跃气氛，破除僵局的她，总会找到某些轻松幽默的点，让人为之一笑。如今却是另一番尴尬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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