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悲欢离合日，阴晴圆缺时

　　李翛把事情安排妥当后，想起老太太的话，假意出了王府，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就自后门进入了老太太的院子。杨妈妈一瞧是她，就不动声色的把她引到了刘德清的书房。

　　“翛小姐要问事，此处最为合适，自王爷走后，此处再无人来，小姐但问无妨。”

　　李翛一想也是，自己那大舅怎么看也不是对书册有兴趣的人，何况夜长梦多，还是单刀直入得好。

　　“我外祖父去世那天的状况，杨妈妈可否如实相告。”

　　“翛小姐放心，老太太在明白的时候交待了，老奴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姐先请坐，这事情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

　　等李翛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杨妈妈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开始讲起了那天的情况。

　　“当天，晚饭是院里的厨房准备的，服侍王爷用饭的人是自己院里的玉俏和玉香。王爷用完了晚饭，还没走到书房就突然发作，上吐下泻，二爷听了消息之后就出了门去寻郎中。老奴按老太太吩咐，给王爷喂了府里常备的止泻散，在喂药期间，王爷依旧呕吐不止，老奴闻见了一股隐约类似金石般的腥味。之后王爷昏倒了几次，等到二爷带着郎中回来的时候，王爷已经……”

　　“金石般的腥味……这之后呢？”

　　“在这之后不久，世子爷院里的婢女金橘过来唤走了郎中，后来世子爷过来主持大局，只说郎中诊断王爷是突发急症，世子爷让他身边的侍从月灼给王爷清理了身子，换了寿衣，直接入殓搬到了灵堂。”

　　“玉俏……玉香……金橘……月灼……”

　　李翛把这四个相关人的名字低声重复了一次，杨妈妈看她的脸色，又补了一句：

　　“老太太说过，玉俏，是大房的人。至于玉香，老奴就不知道了。”

　　听完这话，李翛已经断定，她外祖父的死，自己的大舅多半脱不开关系。

　　“此事我会告知鸢儿，杨妈妈，您辛苦。还得麻烦您把我外祖母的必需物品收拾一下，后天，您随我们一同回定天吧。”

　　“是。只是……翛小姐，大房家的可不是好相与的，小姐可有什么法子？”

　　听杨妈妈提到了大房，李翛满脸不屑。

　　“杨妈妈收拾的时候，把所有金银细软都留下即可。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置。”

　　第二天正是老王爷入土的日子，所有人忙了一上午，中午午饭时间才一起坐了下来。一落座，李翛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了自己要带老太太和二房夫妇回定天，果不其然刘如广没听完就开始跳着脚的不同意，而章氏直接原形毕露，张牙舞爪的指着李翛就开始骂：

　　“我说你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老爷子没了你回来了！口口声声说什么尽孝道，说的倒好听！谁不知道啊！你接走老太太是假！想图她的钱财才是真！我看你真真是，望乡台上抢元宝，贪心鬼托生的吧！你一个外姓人，跟我们刘家有什么关系！你尽的是哪门子的孝道！要尽孝也轮不到你个姓李的冤孽！”

　　李翛听她骂的难听，也不惯着她，“啪”得一声把筷子甩在了桌上，迎着她的目光就瞪了回去。

　　“我是外姓人？！至少我身上流着刘家的血！这么一比，大舅母你才实实在在是个外姓人才是！何况，外祖母的金银我一文不要！全部留下！你们再有异议也是无用！我已经雇好了车马和护卫！明日！我们非走不可！”

　　刘如广一听金银都留下，这日后账房也再不用出钱养着这几个人，如此划算的买卖可算是百利无一害，心里的小九九打完了赶紧就摆上了一副笑脸给章氏铺台阶。

　　“你听听你听听，外甥女是真的孝顺，你个婆娘快别在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外甥女不嫌弃，那老太太回定天也是回家，你操心那么多干嘛。”

　　章氏就坡下驴，虽然被小辈还了嘴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金银都留下她的目的已然达到，也就不再纠缠，骂骂咧咧的坐了回去。

　　刘如广春风得意的打着圆场，一顿饭也算是和平吃完。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他们连辞行都没去装样子，趁大房的人都在老太太房里清点留下的财物的空档，直接就坐上了回定天的车。可谁都没能注意的是，正当前门有三十六名护卫跟从，夺目非常的五乘马车的车轮缓缓开始滚动的时候，齐王府的后门也同时有一乘两架马车往相反的方向出城而去，而这乘看似离定天越走越远的马车上，载的正是老太太和杨妈妈，那赶车的人，一脸络腮胡子和粗布麻衣的遮掩下的真实面容，却是李翛。

　　刘如明与其二姐和夫人坐在了直通定天的那五乘马车中的第三乘中，几个人都忧心忡忡、如坐针毡，脑海中都无不例外的回荡着前日夜里李翛所说的话：

　　“虽说大舅舅允许我们回定天，但还是要防备万一，明日我们分头行事，烦劳二舅母一会儿找三个与外祖母、杨妈妈和我身形相似的人，明日一早与我母亲和二舅舅一起，带上前门来接的马车以麻痹旁人，我带着外祖母和杨妈妈自后门而出，绕路而行，走水路回定天。”

　　一路沉默着，几个人听外面引路的护卫报了一句：

　　“已行至景阳城附近，几位是否需要……”

　　话说到中途戛然而止，虞氏掀开帘子想看个究竟，不曾想映入眼帘的是车旁护卫被一个黑衣人手起刀落一刀割断了喉咙。虞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直接吓的快要昏了过去，面色惨白的退到了角落缩成了一团。另外的刘家两姐弟正对虞氏的反应觉得奇怪，但紧接着车外传来了厮杀声和马匹的悲鸣，两姐弟相视一眼心念“不好”。刘如明赶紧打开了车门，拍了拍车夫喊道：

　　“快走！”

　　车夫闻言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趁着护卫和来路不明的杀手缠斗的功夫，一甩缰绳就驾车往通往景阳城内的官道上冲了过去。所幸这乘马车上只有三个人，相对于其他塞满行李的车来说轻快了不少。颠簸中，三人透过打开的车门隐约看到了城门，以为马上要脱离险境正要松一口气，一阵破空声突然响起，数枝利矢贯穿了厢板射了进来，刘如明和虞氏躲闪不及被当胸射穿，当下就口吐鲜血，倒地挣扎了几下就再没有了声息。刘如芃身位在最前，偏巧被一个震荡甩开了几寸，将将错开了剩余的几枝。然而她虽躲过一劫，却射中了车夫，车夫滚下车去，眼瞧着马车就失了控。刘如芃大惊失色，也顾不上满身满脸都是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喷出来的血红，扯起缰绳没命抽打马背。

　　远处景阳城的卫兵终于觉察出了这乘车的异常，一小队人马直冲此处而来，在后面尾随还妄图继续追杀的杀手只得悻悻而走，刘如芃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待官兵靠近，她语无伦次的指向了事发地点，等到达一看，已经不是一个惨烈能够形容。三十六个护卫无一幸存，七横八竖的倒在各处，有些更是连肢体都不在原位上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地面上更是一踩一个赤红的水坑。载着行李的马车都完好无损的待在原地，可见这行人并非劫财，只为害命。为首的小旗赶忙让人快马报了衙门，刘如芃被吓得更是一时失了神志，口中只大喊着：

　　“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小旗看着她身上的衣装并非普通人家的妇人，小心问道：

　　“不知是哪家夫人？家在何处？”

　　刘如芃眼珠乱转、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我是齐王刘德清的女儿！送我回定天府！！！”

　　刘大将军之名又有几人不知，小旗一听自然是不敢怠慢，遣人把刘如芃送回了城内，级级上报到了守备那，守备亲自下令派了一位把总，走官道一路小心护送。

　　两日后，李翛和老太太一行已经到了定天，刘沐鸢收到了消息从宫里出来相见。当然，与之随行的是皇帝亲自委派而来的太医。刘沐鸢和李翛互换了一个眼色，都心照不宣的摆出了一脸急切。太医诊脉后说出的结论与郎中别无二致，刘沐鸢称谢后遣了太医先回宫，姐妹两个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大表姐一路辛苦，情况如何？”

　　“……确如之前所料，此事应与大房有关。相关的人杨妈妈都告知我了，共四人，这是名单。如果表妹要查，可以从此四人入手。”

　　李翛把一个纸条递给了刘沐鸢，刘沐鸢接过还没来得及看，只听房门被人大力撞开，抬眼一瞧，进来的人正是二姑母刘如芃。

　　“姑母，您这是……为何做此打扮？”

　　刘如芃身穿皮甲头戴战盔，乍一眼瞧着像个普通兵士。李翛一看她只身前来，又改了装束，心知不好，瞬间变了脸色，伸手就拉住了刘沐鸢。

　　“表妹……你且先坐下……”

　　刘沐鸢看了看李翛的神情，又看了看灰头土脸孤身而回的二姑母，心中却是已经猜到了。

　　“我父亲、母亲……都遇害了……是不是……”

　　刘如芃惊魂未定，踉跄两步，那日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木然答道：

　　“是……我们出了城……没多久……就遇到了杀手……眼看着就要逃出来了……却不曾想……被弩矢射入了车厢……二弟和……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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