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同
月尊里是大陆东南方位的大国。国主是月氏一脉,国号通常以国主名讳命名,又称月氏国。月氏国与他国往来少,国界也甚少开放。而闻名国家之上便是他们的杀手楼阁,一座会传承的楼阁——与同阁。
奇高的任务价格上,是他们完成度百分百的任务指数。无论是虎符密匙或是皇子王孙的项上人头,只要不是虚无缥缈的洲陆传说或神境秘宝,与同阁都誓必拿下。
与之成正相关的是他们对自身的训练及培养。三到五岁的幼童是他们着手的目标,十年如一日的训练磨灭了能作为寻常人生活的轨迹图。雪扶也是其中一员。识字读书不为了知世明理,而为了辨别读写密文,学技练武不为了修养锻炼,而为了在生死一瞬捂住伤口苟活下去。从数不清的折哨,走向掠者,而后晋升为“风雪同影”的一名。
“雪扶,我养了你,算下来也有这么多年啊。”阁主感慨。
雪扶半跪在地,看着形如幼童的阁主。
他拥有任何小孩稚嫩的容颜,瞳眸却从不如孩童清澈。深邃的眼神,眼角似乎还溅上了不知哪里沾染的点点血迹。看上去形如鬼魅,他神态轻松,却格外诡异。
阁主本不是这般模样,年轻时练了邪功,身体寸寸衰弱。后来得了秘宝,再同练别的功法,身体便倒着生长。她还未成人,培育她的阁主便年轻回去。阁主有意与她闲谈,拉着她坐在拔步床沿。雪扶扫了一眼那人偶,沉默不语。
“他们常说,说雪扶不像个杀手刺客,虽然一样的粗衣、握着刀匕,每次和你交战时,面对的却好像竹林风雪中的剑客。”阁主的手虚虚落在雪扶垂落的鬓角碎发。
“剑士啊,侠客啊,”阁主叹一声,“听上去多威风,似乎和我们这些杀命中搏生死的人屠不一样。”
阁主指尖跳动,凝成实体的灵力丝线变动,人偶微微动作。他指节幼而玲珑,看上去如同儿童嬉戏玩具一般。
“但其实我知道,你不是、你也从未这般看待过自己。”
灵力丝线在动作间割破了床幔,最后都包围住铁色人偶。微微震动之下,人偶逐步露出内里的模样。从伸展而出的鲛人耳时,雪扶便隐隐有预感,手掌在怀中握紧。
玉白的肌肤,带着淡淡鳞片的纹理,缺乏神采的暗蓝双眼——这分明是月氏国绝迹的鲛人一族!
传闻正是王权更迭之际,濒临灭绝的鲛人再度出现在皇宫之内。时有预言称异族现必引血浮屠皇权颠乱,异姓王得秘宝后斩杀鲛人,自此百姓安定,而平静不过数年,那最后的鲛人体内孕育的力量现世——正是灵力。
阁主的声音平缓:“那日宫内血海盈天,与同阁参与其中。报酬便是异族鲛。如今近些来有人暗地里战争圈制人牢、小则独身妄图引灵力,均少不了鲛人血脉。而这源头的一只,属于与同阁。”
雪扶:“……以鲛人躯引灵力入体?沉影、却风,乃至可以投入进你的计划里的折哨掠者,全是几年前那场任务报酬开始的?”
她的刀在颤,她的指尖在颤。
没有与同阁扶持的身躯加持下,身体空损本就是正常的。任何一件武器都有折损消磨的时刻。
“是啊,”阁主说,双掌轻拍,灵力丝线应声而断,他闷哼一声,而那鲛人人偶倒地,“一块血、一片鳞片,乃至那些异想天开独身便想得道成仙的人,抱着块鳞片死死不放。”
“蠢货。”
“本座这些年都只得一两个成功者。且先不说为本座作垫脚石的旧沉影,却风那女人好不容易折了半辈子阳寿才得来的微薄灵力,偏生要去对付你。我舍不得这么个工具,但她一心作死,那还不如好生用了,引你而来。”
阁主看向她,稚嫩的脸微笑起来:“毕竟你是最好的。只要你肯为我踏入灵力池,我相信你不会损伤什么,有我也会修好你的。”
“你看,”消失的灵力丝线瞬间出现,在疾速运转间那人偶再度被寸寸铁色覆盖,随即两只手折起来,将自己的四肢头颅扯下。整个人偶分断成几节,躺在地面上。
“这按我心神操控万物的灵力丝不就是证明——别看那人偶了,鲛人珍贵,尸骨难寸,这一只是我好不容易从南海里打捞出来的,用得便是这灵力丝线。总归是同源出来的东西,异族怎可能那么轻易灭绝?唬无知平民罢了。那上位皇帝都要暗藏鲛人作人牢呢。”
雪扶双眸紧缩,唇抿得很紧。
最后她只是沉默下来。
阁主看着她,最后怒气上涌,一甩手,地面掀开一阵风浪,丝线摆弄,那几节的人偶在地上翻滚,狠狠击在廊柱上。
“八万针、针针不落、步步不许错的芙滴露,你也能制成。——雪扶、从那时你总在任务后洗刀静默时,我就知道你的心变了。”
“可你怎么不想想,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们这般完全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人,怎么可能融入世俗平常?!”
阁主的嗓音提高一度,愤怒、后悔在眸子清晰可见。
他握住她的手腕,分明用了最大、最狠的力度,在雪扶身上也只觉得像被小孩子牵住一般。她看了一眼阁主的手腕。
“我后悔莫及,我怎么该默认你在那个镇子的生活!洗衣做饭、担水做买卖,你告诉我,你真的能像平民百姓一般?”阁主冷笑,揭开她的一层不堪,“饭菜饮食,多少次犯呕、难以下咽。你投过毒、吃过浸着血水的饭菜。抛过尸的湖、手筋错分的案台,你跟你那破落小院里打猎买卖的生活能区分开吗?不摸着刀睡不着的夜晚,意识清醒后便开始检查自己带的暗器、武器、毒粉带得够不够的瞬间———这样的日子好过么?”
……
难以言喻的心情充斥在心里,如潮起之时,将心绪的起伏沉进水流里,慢慢地无可阻挡覆上了心田的荒野。
您救我,您培育我,您阻拦我,您要求我。
“难道就这么过了一生?”她沉默后说道。
阁主看着她,目光流动着她不理解的情绪,然后浮上了晶莹。
阁主笑笑,眉间沉着浅痕,他叹气:“是啊,难道只能这般过一生?”我真不该外派你出去做任务啊,那日你若没有杀掉那个废物,那日你若没有在冰河旁洗刀沉思,没有看见那个废物的家属,你不会离开与同阁的。”
明明只该做一把杀人刀就好,余下的人的七情六欲折上许多,还会与他共享。
而他不知,那一瞬醒悟对于她来说多么重要。
冰河里倒映一切,她看见另一重人生在展开。路过的折花姑娘笑着走过,做完买卖还得回家为小妹做饭。而她刀尖滴落的陌生人的血本该有着怎么的未来?
华服金冠,他盖高官帽还是穿锦绣衣都与她无关。他是任务里必死的人,她也就不必关心他房里漆金的婚书或是擦拭干净的玉簪。
可为什么呢?
当疑问升起来的时候有些东西便已经碎裂了。她俯身望进冰河内,破损冰面漂流,一段清澈河流承接她的目光和滴落的刀尖血。
河面映照迷途知返者,以及被她中断命运的亡者魂。
她的眉眼清冷,甚至算得上清艳,如雪山百里,山巅白梅。
如今已渡过漫长严寒,即将苏醒。
河面如镜,她看见每一个被她杀死的人的一生。
半生富贵金银,最后死在宝库里。
清清白白,被觊觎珍宝而被灭口。
太多了,她看不全。随意得到一点甜头会开心、受到责罚会怨怒、面临变动时踌躇不安的忧虑……
她曾好奇的片刻,是他们人生微不足道的一粒沙。而她轻易的一抹刀光,是他们再也不复的活着。
最后她看见一个朦胧的人影,墨发红衣。
眉眼似乎和她有一刻相似如一,片刻后再度模糊起来。黑发如沉墨,红衣黯淡,如同亡者旧衣。红唇张合,音低如叹息:“……到你了。”
回过神来世界再度清明,冰河依旧,洗刀的姿态未变。
那便是她决定建满山坟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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