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拾肆】

　　夜色妖娆，她的脸被镀上了一层银光，朦朦胧胧地，越发看不清她眼中之情。

　　她神色淡淡，并未因他这一句话而动容半分。

　　卓飞延也并未想用仅仅一句话来令她作出别样举止，随后微微叹息了一声，见她不语，便道：“我送你回梓元宫罢。”

　　明皎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抬步从他身侧迈过，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他的脚步声，便侧身回望他道：“卓君止步，回宴罢。”

　　卓飞延未再坚持，点头道：“臣遵旨。”

　　明皎顺着圆形长廊一点点离去，他们二人之间距离越拉越近。

　　而这种种犹如画幕落入了另一人的眼底，瞬间便掀起滔天暗涌。

　　楚昭玄握在红榄上的手，青筋暴起，然而面上却云淡风轻，谁说他做不到帝王人前不显喜怒，只是看他愿不愿，看他面对的是谁罢了。

　　他沉声问道：“玉央，他到底是谁？你还不肯说吗？”

　　玉央听此一惊，立刻掀裙伏跪，声线发紧，“陛下…..”

　　楚昭玄一侧眸，犹如利剑直击而来，声声如闷雷，“你可知欺君的后果？你若此刻不说，总会有人替你说，而到时在皇姐面前，朕若一口咬定是你所言，你又该如何作答？”

　　玉央瞬间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帝王，仿佛从未识得过，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惧，片刻后压下，徐徐道：“臣此前并未说谎，更从未欺君。若非今日见卓飞延，臣绝不会知他便是七年前被灭门的玉川神将府的嫡子——卓少晏。”

　　当年玉川将军卓云，即卓少晏之父，通敌叛国一案轰动大楚，只不过那时楚昭玄年纪尚小，尚在水深火热中，对此事并不了解。

　　他听见玉央缓缓道出，一字一句，从他的耳中开始蔓延至全身。

　　圆月轮过一圈，更加盛放光辉，他浑身冰冷，立在凉夜秋风中，不觉丝毫冷意。

　　原来，在那些无他的岁月中，她的身边已经有人守护着，一想到此，他全身的血液都急急汇向心头，一时间，一片死寂席卷而来。

　　暗夜中，只听得他微乎其微的声音，带着嘲讽与悲伤，“不过罪臣之子……”

　　他静伫良久后，挥袖而去。

　　高台之上，只余玉央一人仍伏跪在地。

　　高台之下，杨念看着楚昭玄急步而下，立刻迎上去，却被他呵斥不准跟着，心中虽疑，却也只能止步。

　　起身时，心中陡然一空，适才帝王之怒他看在眼里，然玉央迟迟不下高台，莫非除了事？

　　脚下比所思更快，他两步并作一步上了高台，见玉央只是静静跪着，并有事，瞬时松下一口气。

　　却见她神色冰冷，脚步不由得放慢，仍朝她走近，卸下肩上披风围在她身上，低声道：“夜里太凉……”

　　她的身子终于动了动，收回空洞的眼神，瞧清了来人，微微笑了起来。

　　杨念的目光盯着她，看着她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溢出。

　　她明明在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他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轻轻问道：“玉文侍，你怎么了？是不是陛下……”

　　他的唇猛地被她一根手指触上，软软冰冰地。

　　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忘了言语。

　　未几，她收回手指，攥紧手中红色的披风，转跪为坐，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

　　杨念回过神来，顺着她的手的方向，坐在她身边。

　　今日月色甚美，那一轮圆月外围，隐隐有一圈玉环似的，环绕着，发出淡淡的光辉，令人挪不开目光。

　　半晌，她突然开口问道：“杨少尉，可有身不由己之时？”

　　杨念侧眸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还未曾。”

　　见她低首，月光照在她那半面玉玦之上，微微闪着光，不由得再次问道：“可是陛下为难你了？”

　　玉央似他刚才一般，摇摇头，道：“没有。”

　　那为何你这样难过？

　　这句话，杨念衔在唇边迟迟未出，终是不了了之。

　　玉央静静看着远处金明台上摇坠地灯光，似乎下一刻便要熄灭，于秋风中飘飘不定。

　　杨念深深吸了一口气，抿唇问道：“玉文侍未进宫前，家里定是书香门第罢，否则也不会教养出如玉文侍此般饱读诗书的女儿来。”

　　玉央但笑不语。

　　他续道：“父亲从小对我极为严格，幼时就算深冬冰天雪地里也要练武，卯时便要起身，有一次我实在熬不住了，便求着我娘与父亲道我感染了风寒，偷懒一日，结果父亲便立刻清了御医来，当着面揭穿了我的谎言，罚我每日要比此前还要早一个时辰起身练功…….”

　　身侧传来低笑，他顿住，随着她一起笑了起来，仿佛言语中那个偷懒的少年不是自己一般。

　　玉央侧眸看他，温和笑道：“虎父无犬子，杨少尉年少时定是吃了不少苦。”

　　杨念毫不避讳地点点头，继续与她说着少时趣事，高台之上，秋风夜里，传来阵阵笑声，竟不觉寒凉。

　　夜仍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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