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眠龙谷（1）
龙脊雪山覆盖着厚重的冰与雪，远看就宛如一片生命的禁区。但真正踏上这里的旅人，却会被与森林、草地截然不同的生机所俘获。
这是钟灵跟着阿贝多生活在雪山时的感受，不过现在，刚一踏入冰雪，似有若无的烦躁就萦绕在心里，莫名而古怪的热意催生出种种微弱的负面情绪。
即使能够抵抗一时的躁动，无时无刻不再进行的干扰也会使人最终失去理智。
三人中心智最为年幼的可莉是被影响最深的人。
火红的靴子在雪面上来回走动，留下一连串杂乱的脚印，可莉忍了又忍，终于扔掉树枝，跺了跺脚，一溜烟儿窜到河边炸鱼去了。
钟灵挑选着捡了些可以生火的干燥木头，一边注意着爆炸声，一边往补给点走。
短短一段路，回了三四次头，生怕可莉掉到水里去。
凯亚点了火，劝她冷静些，“可莉自己有数的。”
“雪山的感觉太古怪了，我……”钟灵咬唇，“我担心可莉会失去理智。”
骑兵队长墨蓝色的眼眸沉静地注视明显也变得急躁起来的少女，“我还怕你糊涂了呢。雪山不比其他地方，表面看上去平坦的雪，实际上埋着深浅不一的泥土和石块。”
“进山以后干扰会越来越大，按你这么走路，摔多少次都不奇怪。”凯亚无奈，“可莉一年中有两三个月都会和阿贝多一起待在雪山，不用这么担心她。”
钟灵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可恶！凯亚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们三个人里就她最菜，还成天操着可莉的心。
不、不是这样的，她怎么会这么想？
凯亚只是在别别扭扭的关心自己才对。
钟灵突然敲了敲额角，果然是陷入了‘负面情绪’的状态吗……
“话说回来，这种古怪的影响力会是来自于魔龙杜林吗？”钟灵清了清大脑里的废料问道，“我之前在雪山的时候好像没有感受到这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过。”
凯亚拨弄了两下篝火，“要我说，十有八九吧。”
不然的话，除了魔龙还会是别的什么呢？
“这段时间的龙脊雪山应该会危险很多。”凯亚烤热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圆饼，顺手掰了半个递给钟灵，“吃点吧，就当是凌晨一点的宵夜。”
钟灵小口小口地啃食，凯亚觉得有时候这姑娘真的很像某种可爱的啮齿类小动物。
今晚，在新晋风神之眼拥有者的完美发挥下，他们成功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就到达了眠龙谷外的补给点。
不幸的是，补给点的取暖装置不知道被什么野兽或是魔怪破坏了，他们只能找些木柴来烧火，免得寒冷让他们在山谷外一睡不醒。
幸好在皑皑白雪下，就算是黑夜也像白天一样光线充足，正方便搜集燃料。
既然已经忙碌到了这个时间点，肚子叫了当然就应该吃点什么安慰一下空荡荡的胃啦！
凯亚又掏出一个饼子，喊可莉回来。
“再不回来，就没得吃了！”凯亚指着钟灵道，“这家伙说还没饱呢。”
河边炸鱼的可莉闻言竖起耳朵，红色的鞋在雪上飞快地掠过，下一秒就到了散发出热腾腾的麦香的篝火旁，等凯亚烤宵夜。
分享完了雪地里的篝火夜宵，补给点慢慢安静了下去。
钟灵抱着可莉缩成一团。
可能是小孩子火气旺，也可能是小太阳身旁有火元素汇集，总之，钟灵像搂着一只大大的暖炉，又有火堆的热量补充，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丝寒冷。
一大一小沉沉地睡去。
凯亚保持着浅眠的状态，时不时睁开眼睛向四周瞄上一眼。
——这是个极温和的雪夜。
微凉的大手轻轻拍了拍红帽子，又往旁边挪了一点，拽了拽黛青色长毛。
可莉迷茫的抬起头，“唔……凯亚哥哥？”
“快起来，我们该进眠龙谷了。”骑兵队长一挑眉，伸手指戳了还在梦中的钟灵一下，“还有你，可莉都醒了，你怎么还不醒？”
钟灵收拢手臂，用力地抱紧可莉三秒，这才艰难地脱离了小太阳坐了起来。
凯亚：“噗……”
“擦擦口水。”他的目光落在钟灵脸颊上，压抑着笑意说。
带着一点淡淡的松柏香气的手帕被送到手边，钟灵脑子一片混沌，当真拿了凯亚的手帕往嘴角送，却在半途被清醒的可莉拦住了。
“凯亚哥哥，你骗人！”火花骑士谴责地看着大人，“钟灵姐姐脸上明明就没有口水——只是区区被压红的印子而已啦！”
钟灵一愣，好像是没有感觉到脸颊上有湿润的感觉。
精致、修长、非人的小手默默捏紧，帕子被皱成了小小一团，钟灵威胁似的盯着凯亚。
“哈哈哈，抱歉，你刚醒的样子真的太有趣了。”
凯亚无辜摊手，觉得自己是无罪的。
看到平时较为内敛的聪明姑娘难得迷糊，不怪他忍不住逗一逗吧？
没等她有什么反对的意见，骑兵队长及时且贤惠的奉上了小圆饼，妄图逃脱‘受害者’和可莉这个完全倒戈的‘姐姐拥护者’的指责。
三两下解决完肚子的问题，挑战才刚刚开始。
凯亚收起了所有的诙谐和轻佻，绷着脸交代钟灵，“听着，可莉不需要你操心，钟灵，接下来的路程你最需要关注的是你自己。”
“我之前已经和你重复了很多次关于‘雪山危险’的话，但哪怕你听腻了，我也还是要再说一遍。”凯亚推着她转了个方向，正对雪山之巅，“我们会从那些肋骨的侧面，顺着崎岖、不平的野路走到半山腰上去。”
眠龙谷是暗沉的红与黑，杜林的心脏就在眠龙谷最深处，也是最低处。
凯亚所选择的路线就是那些巨型的肋骨同冰冷的山石交界的地方。
磐岩被坚实的龙骨刺入，分成了左右两半，可岩与骨的摩擦面不是牢固的，常有碎石和松动的岩结构跌落到深谷里去，甚至有各种被龙骨催化出来的魔物分布在这条道上，排斥着外来者。
在覆雪之路没有被开辟出来之前，往来的冒险家们从小道上跌落并不罕见。
钟灵虽然有了神之眼，但在探险这一方面，还比不上经验丰富的普通冒险家。
而凯亚担心的也不是高空坠落这类事故——别忘了，钟灵的神之眼可是风系的。
他担心的是眠龙谷深处的魔怪。
不考虑高度，越往上走，在水平面上其实就越靠近魔龙的心脏。
魔物是由于杜林的力量形成的，接近魔龙心脏的地方，魔物不仅强大，还数量众多。
成群结队的魔物甚至会在魔龙之心当中的能量释放到顶峰的时候集合起来，冲击南方的森林和西风骑士团的边界防线。
跌落不是大事，被魔物们包围就是大事了。
要真到了那个地步，凯亚就真诚地建议钟灵闭上眼睛大声冲风神祈祷吧！
以一当百是骑兵队长的能耐，一人敌千军是火花骑士的能力范围，三个人打穿眠龙谷么——毫无疑问，那就是风神的工作了。
巴巴托斯会命令风把埋骨异乡的蒙德人带回家的。
“所以，千万要小心。”他叮嘱了所有的注意事项。
钟灵几乎是对天发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绝不拖后腿！
她后悔了。
早知道就把可莉留在清泉镇了。
凯亚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把可莉带来，魔龙就影响不到火花骑士，不受到负面影响，可莉也就不会在和魔物战斗的时候上了头，用出声音巨响的炸弹来。
“我说，等下你记得把我和可莉从雪里挖出来啊。”钟灵在雪崩来临前说道。
冰属性的凯亚应该是他们中最擅长在雪山找人的了吧？
没等他回答，从山顶席卷而下的雪便将三人冲开了。
自然的伟力扎扎实实地冲击着眠龙谷，无论是什么样的魔怪，都被卷入白色中，晕头转脑，分不清身在何处。
先是身不由己的翻转，然后撞到了许许多多软的、硬的、触感奇妙的东西，脑子开始变晕，胃也开始抗议起来，再然后就大张着嘴往外吐食物，食物吐完了就吐些酸水。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魔怪，还是来去匆匆的冒险家们，这场雪崩没有造成死亡，却造就了一个安静的、昏睡的眠龙谷。
“喂……醒醒。”
嗯……
好熟悉的话啊，是凯亚又在叫她起床了吗？
钟灵费力地撑开眼皮，朦朦胧胧里见到了大片大片的冰蓝色占据着她的视野。
这不是凯亚，她提起了一点警惕心，但四肢酸软无力，根本做不出实际行动来防备。
冰蓝色的少年迟疑了一会儿，背起少女，稳稳地行走在雪地上。
他所过之处，雪结成了冰面，留下了一串久久不散的标记。
钟灵只觉得自己像贴在一块儿冰手的冰块身上，少年源源不断地掠夺着她身上讲的温度，却像个无底洞一样，怎么都捂不热。
少年背着钟灵走了不知道多久，她只知道有一扇门被打开后，身侧徒然暖和了起来。
松木的清香和火焰燃烧的奇异香气填充着这片空间，烤肉中的油脂滴落在火堆上，燎起向上的火舌，盐粒撒在烤的金黄的肉上——是海盐，两种气息碰撞后便又有更好闻的气味往钟灵的鼻腔里钻，勾的馋虫作祟。
于是，被自己绝佳的感官催促着醒过来的钟灵睁开了色泽漂亮眼睛。
除了一层水雾，琉璃似的眼眸明亮极了。
“你好……吗？”少年鼓足勇气，小小地打了声招呼。
钟灵看向他，想让他别害羞，她不是什么尖酸刻薄还爱打压人的坏人。这似乎是个不太有自信的好人。
“我很好，你也很好。谢谢你把我从雪里刨出来。”
这是第二次在雪山被救下了吧？
不同于雪山限定救命恩人一号阿贝多，恩人二号似乎是个腼腆且不自信的男孩。
“我叫钟灵。”
少年局促地握上钟灵伸到面前的手，不过几秒，就像在摸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松开了。
“我叫……我……好像没有名字。”他闷闷地说。
钟灵尊重他的隐私，没有试图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体贴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叫你‘埃克斯’吗？”
“？”少年不解地和她对视。
“【x】代表未知，也代表神秘。”钟灵笑了笑，“可以吗？”
这就相当于叫一个人‘无名氏’或者‘佚名’一样。
少年——不对，是埃克斯，他眼睛一亮，承认了这个象征未知的名字。
“那重新介绍一下吧！”埃克斯这一次先伸出手，活跃了不少，“我叫埃克斯。”
“对了，你有在附近看到其他的人吗？”钟灵和埃克斯握完手，一面问他有关可莉他们的消息，一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应该是在一个由补给点改造的房子里。
没有床铺、没有卫生间、也没有浴室。
角落里堆叠着大量的箱子，外观上看应该是补给箱，不过里面什么也没有，一些的盖子敞开着，另一些则被当做木柴劈开。
窗外则能看到一截干枯的树枝，貌似是某个大块头的一部分。
埃克斯摇摇头，“我去找食物的时候只看到你了，至于其他的，人没有看见，杂七杂八的魔物倒是有不少。”
他神情中并没有畏惧和害怕，提起魔物就像提起家养的鸡鸭一样轻松。
钟灵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有两个同伴，一个才只有七八岁大小，另一个的话，倒是不用担心，他自己能找过来。”
“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他们？”钟灵恳求道。
相较于人生地不熟的自己，生活在雪山的埃克斯看起来才是那个靠谱的人。
“在雪崩开始之前，你们是在哪里失散的？”他问。
“眠龙谷侧边上山的野路上。”
埃克斯有些为难，“那我就只能帮你在眠龙谷附近找找，眠龙谷里面就不行了。你最好也暂时不要去那里。”
他详细地解释给钟灵听，“目测这次雪崩带来的积雪会填满半个眠龙谷，人进去就像是扎进了雪堆，什么也做不了。”
“那雪什么时候会化？”
她实在是担心可莉。要是火花骑士再用一个炸弹，完蛋了，总不至于把雪山顶部的积雪全给震下来吧……
“眠龙谷很温暖，杜林的血和心脏滋养着那里，最多明天雪就能化了。”埃克斯正奇怪着呢，“不知道哪里来的巨响，居然引发了这么严重的雪崩。”
钟灵干笑。
是啊，真的是很严重的雪崩了。
“啊，对了，我都差点忘了。”埃克斯突然想起了架在火上的烤肉和一罐汤，“你吃点吧，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好不好吃。”
少年挠了挠短发，他的手艺都是用来喂喂自己的。
钟灵的肚子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
放了不知名香料的肉汤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吃一百倍！
三分钟后，钟灵放下碗，严肃地说，“埃克斯。”
“嗯？”
“感恩有你！”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少年！像雪山里的小兔子一样羞怯，又有天赋般的好厨艺！
埃克斯悄悄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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