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眠龙谷（2）
在等待冰雪消融的时候，钟灵问了埃克斯一个问题。
“你一直都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吗？”
埃克斯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生活，不都是一个人的吗？”他只好这样反问。
就仿佛他的认知中没有‘群居’这个概念一样，可人是社会性动物，彻底的离群索居带来的孤独就像漫无边际的大海一样使人绝望。
钟灵听得出埃克斯没有敷衍自己，也只能放弃询问。
“那……你会和我一起生活吗？”
埃克斯见钟灵似乎无言以对，提出了很出人意料的想法。
“你怎么会这么想？”钟灵惊讶。
少年像被吓住的兔子一样缩了缩，讷讷开口道，“不行吗……但我把你捡回来了啊……”
他捡到的食物是他的，捡到的衣服是他的，为什么捡到的人不是他的？
埃克斯不明白。
“唔……”钟灵了解了他奇怪的困惑，“是因为，我是我自己的。”
“你帮助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的朋友，你所得到的是一份羁绊和情感，而不是我本人。我会像你帮助我一样帮助你。”
钟灵不是‘以身相许’、‘做牛做马’的支持者，她下意识的不认同以上两种做法。
很多民间奇闻里常常有这样的情节：书生救下猎人手里待宰的狐狸，狐狸就化身美人‘以身相许’，或是一辈子‘做牛做马’去报答。
说不清为什么，钟灵总是反感这样的故事。
就比如，明明是两个平等的人格，偏要以折辱的方式偿还恩情，那干脆还不如直接一死了之，省的招来这许多麻烦，再用自己想也想不到的结局了结一切。
埃克斯微微睁大眼睛，冰蓝色的眼眸里好像注入了什么更像‘人’的东西。
“我明白了！”
钟灵微微笑，“所以换个说法，我可以帮你按照你想的那样去生活。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做我的邻居或者同行的伙伴。去有意思的地方冒险，去舒适的地方居住。”
关于救命恩人其实不是人这件事，她已经有所察觉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没有名字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
“嗯！”埃克斯眼睛一亮。
两人在暖和的壁炉前轻声交流着，大多时候都是埃克斯问，钟灵答。
眠龙谷的炽热终于融化了雪崩带来的残余，就在埃克斯和钟灵准备出门前，人类活动的声音靠近了向外散发着热量小木屋。
埃克斯一下子戒备起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把生锈的单手剑握在手里。
钟灵凝神听了一会儿，松懈下来。
西风骑士团配备了精良的装备，偏日常的巡逻用靴子都会使用优质的钢铁做原料，凯亚在外身上是常服，脚下踩的却是用惯了的靴子。
那种钢铁摩擦雪与草的声音，钟灵不陌生。
“别紧张，那应该是我的同伴。”钟灵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道，“就是和我一起进入雪山，然后因为雪崩失散的人。”
少年嘴上说知道了，手里的剑却没有放下，依旧像只倾听豺狼动静的小鹿一样警惕。
钟灵望着埃克斯的侧脸，觉得少年必定属于可怜可爱的那一类种族——说不定就是生活在龙脊雪山里的冰雪精灵呢？
据她所知，可莉的妈妈艾莉丝女士就是一位热爱远方和冒险以及恶作剧的精灵。
火精灵活泼热烈，冰精灵温和内敛。钟灵被自己发散出的想法说服了。
走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外边的人敲了敲门。
“你好，我是西风骑士团的骑士凯亚，请问您有看到一位穿青色裙子的女士吗？她是我的同伴，目前处于失踪状态。”清朗的男声问道。
钟灵看了埃克斯一眼，少年点点头，于是她出声请‘客人’进门。
“进来吧，凯亚，我在屋里。是这儿的主人救了我。”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凯亚也和埃克斯一样紧握着武器。
青年墨蓝色的眼眸和少年的冰蓝对视着。
“您好？”
埃克斯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很快收回了锈迹斑斑的剑。
“你好，我叫埃克斯。”
凯亚手上一晃，剑入了鞘，他热情地笑着踏入了木屋，反手关上了门。
“哟，看起来您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凯亚自来熟地将手搭在少年的肩上，“还得要多谢您帮助了我的同伴，不然等她醒来，身边就只有冷冰冰的雪，还得在雪地里挨上一会儿饿，哪里有您这里温暖舒适——对了，还有美食。”
埃克斯仍然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默默往外挪了挪，想要躲开凯亚。但似乎是热情过了头的凯亚也跟着一起动，还是贴在他身边。
少年看起来就像是被侵占了自闭空间的可怜人。
钟灵看不下去了，强硬地将两人分开。
“好了凯亚，埃克斯他有点害羞，等你们再熟悉一点的时候再黏在一起吧。”
凯亚用谴责的眼神看她。
雪山、独自生活以及害羞柔弱的少年这三个条件加在一起，难道还不能让她被美貌迷惑住的脑子清醒一点吗？
这明明是怎么看怎么奇怪好吗！
钟灵接收到了凯亚的质问，有几分无奈。
出身于治安良好的现代社会，特别还是江南富庶之地的钟灵，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本来就多一份很纯粹的信任，更别说是面对埃克斯这样可爱内向乖巧的蓝孩子了啊！
她有点心虚，但还是选择交付百分之八十的信任给其实不是人的埃克斯。
至于警惕坏人什么的，就交给凯亚了。
相信埃克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的话，骑兵队长应该早有察觉吧。
凯亚双手抱臂，叹气。
“咳咳，对了，你找到可莉了吗？”钟灵转移话题道，“她怎么样了？”
“我压根就没去找她，第一时间就追着你的痕迹过来这里了。”
谁知道和这傻姑娘紧紧贴在一起的还有一道隐晦的冰元素痕迹，要不是凯亚本人就拥有冰属性的神之眼，差点就忽略过去了。
他还以为钟灵是在昏迷的时候被什么冰系的猛兽拖走吃掉了呢。
傻姑娘果然又急了起来，“不是，为什么先来找我？那可莉怎么办？她还小，还是个孩子呢！那我们赶紧去找她吧……”
“你才是那个最让我担心的人。”凯亚认真地捉住钟灵的手腕道，“可莉很厉害，以她的能力，只要不是魔龙复苏，雪山上对她来说就没有险境。我一路上留了信号，她会找过来的，我们只要在这里等一等就行。”
哪怕是眠龙谷深处，可莉独自一人脱离也很轻松。
而实力菜鸡还元素力充沛的钟灵，在魔物眼里无疑是一盘大餐。
凯亚要是不先去找可莉，小太阳也会自己回来，说不定在回来的路上还炸掉了不少冷水鱼；但要是不先找钟灵，他害怕这姑娘马上就要落到什么实力强劲的魔物肚子里去了。
“幸好你没事，不然这一趟雪山就算是白来了，我到时候不仅要发愁怎么完成委托维护我的名誉，还要发愁怎么把你的灵魂从地脉深处找回来呢。”凯亚开了个玩笑，像安抚一下钟灵慌乱的情绪。
只不过虽然人没事，但招惹上了怪怪的神秘人也是骑兵队长没想到的。
钟灵稳定了一下因为过于担忧而被魔龙的负面影响干扰的心情，“没有把我带给帮了大忙的阿贝多研究一下，就算到了地脉里，我都会因为不安而自己跑出来的。”
她笑着接下来这个玩笑。
躲在钟灵身后的埃克斯听到【阿贝多】三个字，眼中出现了一点的波动。
他掩饰的很好，连凯亚也没有发现不对劲——多年后的凯亚悔不当初，如果他早发现一点埃克斯的不对劲，他们的首席炼金术士阿贝多先生可能会幸福满足很多吧……
可惜骑兵队长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答应了埃克斯想要与他们同行的请求。
“既然发生了雪崩，眠龙谷附近的野道就不能再走了，很容易发生二次坍塌。”埃克斯像是在为钟灵排忧解难，“如果你们赶时间的话，我知道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凯亚略一思索，痛快的答应下来了。
可莉其实并没有在雪里面被转晕过去——她抱着好朋友嘟嘟可，像在玩什么滚筒游戏一样，保持着十足的活力。
被大雪席卷着的动植物和遗留在雪山上的人造物品与火花骑士偶遇又分离，新奇到让可莉的眼睛里炯炯有神。
当雪崩的架势没有那么恐怖的时候，可莉就像一只长了脚的萝卜一样，自己把自己从雪里拔了出来，用元素视野捕捉凯亚哥哥和钟灵姐姐留下的印记。
但也许她被大雪冲的足够远，可莉所能感应到的元素力很浅薄，追踪困难。
“嘟嘟可，我们出发咯！”
没关系，火花骑士并不在意‘困难’，她喜欢探险，也喜欢‘麻烦’。
火红色的身影一脚深一脚浅，蹦蹦跳跳地在雪地上前进。
直到属于钟灵的青色风元素力被截断。
可莉慢慢抬起头，小小的身子吃力的往后仰，将残留在原地的强横冰元素力纳入眼中。
在霸道磅礴的元素力中寻找微弱的风太难了。
“唔……”可莉捏了捏嘟嘟可的耳朵，有些泄气，“怎么办……我也太倒霉了吧？”
这片山谷好像栖息过什么大型的魔植，给她的感觉有点像望风山地那儿的急冻树。不对，细微处还是不太一样的。
毕竟急冻树那么大一棵，也不能长脚跑了不是？
可能是快要长成的大型骗骗花吧，觉得这里不适合以后扎根就跑走了？
还是说不通，可莉摸摸嘟嘟可软乎乎的白毛，要是这样的话，冰元素力应该是往一个方向移动过的才对。
可莉放弃了深究，换了个方向重新感应钟灵和凯亚的元素力。
风神庇佑，希望不靠谱的大人们能够平平安安的。
丝毫不知道风神本人也不靠谱的可莉虔诚祈祷。
“再来一杯！”凯亚和钟灵同时伸出了空荡荡的容器。
埃克斯举起手里的木桶，把最后一杯饮料倒给了钟灵。
清澈的蓝色满上了杯口，桶里还剩下大约一口的量。
凯亚期待地看向埃克斯。
他不求和钟灵一人一半，一口总是可以的吧？
钟灵“吨吨吨”喝掉了半杯，还没来得及拒绝，埃克斯就把那一口的量倒入了杯子里。
少女得意地冲骑兵队长先生眨眨眼。
凯亚悻悻收起了埃克斯给他的小破碗。
哼……偏心的小鬼。
这么好吃的蜜水，用来请迪奥娜调制成鸡尾酒的话会更美味的吧？
好可惜，已经吃完了。
“真的没有更多了吗？”凯亚不死心的问道。
埃克斯摊手，“我就捉到过一次长在星银洞窟里的变异骗骗花，没有了。”
正常骗骗花的花蜜因为富含元素力，一般不是用来食用的。非要吃的话，只能像各国的富豪们一样，请炼金术士抽取元素力过后再食用。不过这样的骗骗花蜜就只比一般花蜜更香甜一点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除了特别贵。
“那可真是遗憾。”
钟灵也点点头。
清爽甜蜜却又不腻的蜜水，不喜欢甜食的人都会喜欢的，更何况是她这种爱极了甜食的人。
“钟灵也还想吃吗？”埃克斯屈起食指挠了挠手心。
“因为真的很好喝！”钟灵发誓，迪奥娜调的甜酒都比不上这种味道。
像第一滴晨露，又宛如凝聚出的、最温和的自然精华。
放到集市里去，一定会是最受欢迎的、最昂贵的饮品。
埃克斯偷偷看了凯亚一眼，将一个小瓶子塞到钟灵手里。
“嗯……我还有一瓶。到时候我可以去找找还有没有这种骗骗花。”
凯亚还没来得及把‘花蜜酒’的想法告诉钟灵，一团炙热的火元素力就飞速靠近了木屋。
钟灵立刻开了门，“可莉！”
小辫子歪歪扭扭的小太阳一头扎进了钟灵怀里。
“好饿！可莉好饿！”
火花骑士呜呜叫了起来。
所以，理所当然地，接下来又是用餐时光了。
舌尖上的龙脊雪山，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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