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百里嫣、百里绰
飞鹤盟的京城据点，位于京城的东北偏角，靠近定安寺后山。
岳子初半扶半抱地将灵簌从马车上带下来，“你余毒未清，当心。”
灵簌抬头见大门匾额上书“闲云野鹤”四个大字，笑道：“京城竟还有这样清净的地方，倒是有南华城的风貌了。”
“城中景确实不少，待我腾出空来，领着你好好再走走。”
二人进入园子，穿过九曲回廊、奇花异草、亭台楼阁，一路来到了会客堂。
“园内怎么如此冷清？”
“盟内弟子近日都在为武林大会做准备，大多都出门在外……”
话音未落，庭院外飘来一声清脆声音：“师兄！”
一穿着粉色衣裙的妙龄女子从外间跑了进来，她见到岳子初，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水灵灵的杏眼闪着难以言喻的神采。
“你可算到了，盼了你好久了！”
岳子初笑意染上眉梢，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我来了，你练功就没法偷懒了，你又如何会盼着我呢？”
粉衣女子拍掉了他的扇子，蹙眉轻嗔道：“老是敲我的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跟在她身后，又走进来了一位白袍男子。
他身形高挑，身量偏瘦，面庞较常人更为白皙，乍一眼看去倒不像武林人士，更像是文文弱弱的白面书生，一双眼睛带着些阴鸷。
“你来了。”那白衣男子与岳子初打了招呼，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灵簌身上，眼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
灵簌对上他的眸子，不知怎的，心下一阵不舒服。
“这是我请来的客人，成灵簌姑娘。她这几日暂住在此，过些日子会随我们一同前往总坛。”岳子初笑吟吟地向灵簌介绍道：“这是掌门的一双儿女，百里绰、百里嫣，我的师弟师妹。”
百里嫣这才注意到灵簌，嫣然一笑，“姑娘既是师兄的客人，自然也是我的客人。”
几人一番寒暄后，在一旁沉默的百里绰忽的开口：“不知姑娘师从何门，此次前往我派总坛，有何见教？”
“我——”
“灵儿有师命在身，”岳子初打断灵簌，“不得随意透露师门信息。”
他眸色一沉：“有何隐情，需要这般遮遮掩掩？”
灵簌却明白岳子初的用意。
她武功招式虽不精通，但好歹专修了几年内功和轻功，行走起来脚步生风，言语交谈内息强劲，瞒不过习武之人的眼睛。若说自己无门无派，只怕会引起怀疑。
既然岳子初都想好了说辞，这会儿总不能直接驳了他的面。
“小女子素闻飞鹤盟盛名，借此武林盛会前，来瞻仰贵派风采，至于师门……确有难言之隐，还请百里公子海涵。”
百里绰神情隐有不屑，“还有三个月便是武林大会了，我奉命协助盟主协调各方往来人员，知晓每个人的来历是我的责任。我瞧着姑娘气度不凡，行事却如此鬼鬼祟祟，恐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在身上吧？”
此言一出，气氛霎时冷了下去。
“灵儿并非来历不明之人，我愿为她做保，师弟可是信我不过？”岳子初淡淡瞥了百里绰一眼。
百里绰静默了一会儿，冷冷道：“有师兄做保，并无不妥。”
百里嫣见气氛不对，笑着打圆场道：“姑娘的行李可是都收拾好了？”
灵簌点头。
“我哥就这臭脾气，他一向和师兄拌嘴惯了，让他们继续解决他们的私人恩怨吧，我带你去这园子里逛逛，如何？”
灵簌也觉得百里绰阴阳怪气的在一旁很是不舒服，“那便有劳百里姑娘了。”
她迎上岳子初含笑的目光，也回了他一个浅笑，与百里嫣携手出去了。
岳子初目送二人出门，这才懒懒地看向百里绰，摩挲了一下手中折扇，“火气这么大，又是嫣儿给你气受了不成？”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不就是为武林大会准备药材么？”
“什么时候玄冥教的人……也掺和进你的药材生意了？”百里绰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
岳子初摇扇的手一顿，微眯了眼睛看向百里绰：“你跟踪我？”
“多心了，不过是路过绮月阁时见到了欧阳千月，听见他们念叨了你几句罢了。”
岳子初脸色一沉，这欧阳千月，口风竟这般不紧。
百里绰又勾唇一笑：“绮月阁的姑娘，可得你喜欢？”
岳子初了然，原来他对灵簌这般咄咄逼人，是将她当成了真的青楼女子。他笑了笑，“师弟这是何意？你明知我从不爱沾惹这些。”
“那便好，就怕师兄你被奸人所迷，落入陷阱而不自知。”
岳子初唇边笑意不变，声音冷了几分：“莫要操心这些不该你过问的事情，协助你爹办好这场盛会便是。”
百里绰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百里嫣带着灵簌在园子内游荡了好半晌后，回到了院子里，见岳子初已然等在院中。
“嫣儿，我要出庄，你与灵儿在这里等我。”
百里嫣挑了挑眉，“左盟宗命你我一同下山采购药品，你倒好，自己一个人溜了不说，现在又想撇下我。”
岳子初失笑：“忙里偷闲还不好？怎么转了性了，要上赶着来做这些烦心事？”
“因为我长大了呀，当然要帮你分担一些门派事务。”
见他沉吟不语，百里嫣拉住他袖子央求道：“好师兄，让我去吧。我杀价的本事你可是知道的，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岳子初没辙，无奈笑道：“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灵儿，我们两日左右就能回来，你在这儿休息可好？”
灵簌点点头：“你们放心去。”
“姑娘，我已替你将行李收拾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百里嫣见如采从房内出来，歪头一笑：“如采，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做这种下人做的事情了。”
如采据实回答：“公子命我服侍好姑娘。”
百里嫣闻言，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岳启与如采虽为护卫，但与岳子初之间却远超主仆情谊。曾经，岳子初还为了如采与右盟宗夫人正面起过冲突，她还闷闷的吃了好几天如采的醋，岳子初哄了好些天才哄好。
她后来也想通了，毕竟如采不是普通侍女，她武艺高强又心思细腻，跟着岳子初多年出入江湖，在他心中分量特别，她也能够理解。
没想到，师兄竟将如采送出去伺候成灵簌。
她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连带着看向灵簌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
岳子初只笑吟吟站在一旁，对眼前微妙的气氛视而不见，“灵儿不用有所顾虑，在这儿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有任何事情直接吩咐如采便可。”
是夜，万籁俱静，灵簌独自一人踏着月色散心，走了一会儿后，来到了花园坐在了石凳上。
抚着手上的指环，她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惆怅。
此次下山除了寻找灵物，她还想找出虚空联结的秘密。无妄族上下一直流传虚空联结无比精妙的说法，可她们姐妹二人都没有觉醒，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虚空联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或许，师尊知道，只不过他不愿告诉她罢了，所以才会在她偷偷潜入门派藏书阁后，大发雷霆，罚的她两个月都下不了地。
若不是君自行和戚玄乙共同求情，恐怕冢玉都要将她逐出师门了。
飞鹤盟作为百年名门，他们有的东西，按理来说，玄冥教应当也有。对于灵簌来说，求助楚从洲才是更好的选择，可当日见他时，他不赞同的神色……
灵簌扯了扯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头，见百里绰沐着月色而来。
“百里公子。”灵簌敛去情绪，起身朝他点点头。
“山庄就这么大，你白日已经走遍看过了。更深露重，还请姑娘不要到处乱走。”
“不过是长夜漫漫，出来散心罢了。百里公子不愿意看到我，我离开就是。”
灵簌起身，正要离开，经过百里绰身旁时，他突然出手抓她肩膀。
她迅速步子一转绕到了他身后，冷然道：“岳公子邀我前来暂住，我便是岳公子的客人。百里公子这般举动，传出去恐怕有碍飞鹤盟第一大派的名声。”
百里绰嘲讽一笑，好似在讥笑她自视甚高：“不必搬出师兄来压我，若是你不知好歹，我不介意替嫣儿除掉你这个祸害。”
灵簌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又关百里姑娘何事？”
“他们二人自小指腹为婚，情谊甚笃。嫣儿心思单纯，你若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百里绰盯住她，语气里隐含警告。
灵簌一愣，转而冷笑道：“原来如此，倒是多谢你告知我了。不过我与岳公子只是点头之交，怕是你心思太重，生了误会。”
“是么。”百里绰斜斜看了她一眼，“如此最好。那便由我送姑娘回房吧？”
灵簌拒绝：“不用了，我认路。”转身在百里绰冷淡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房内，她心潮起伏实在无心入睡，便一个飞跃到了屋顶坐了下来，盯着夜幕，陷入了沉思。
看来，百里绰极疼爱这位妹妹，所以对岳子初未来妹夫都十分严苛，排斥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灵簌摇摇头感到十分好笑，难怪百里嫣白日里看她的神色也颇为复杂，只怕她也多想了。
她不屑地皱了皱鼻子，要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还仰仗岳子初的帮忙，她才懒得搅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
“姑娘。”
灵簌心中一丝火气上涌，怎么一个一个的都上赶着来找她，连个清净时刻都没有？
“你怎么来了？”
如采关切道：“姑娘不回房歇息么？”
灵簌脸色一沉，语气也有些不好：“岳公子命你照顾我起居，但并没有规定我必须什么时候入睡吧？你不必跟着我，若是累了就先去休息。”
如采不知她的火气从何而来，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姑娘是还在为百里公子的话生气么？”
“……你听到了？”
“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百里公子一向与公子不和，每每见面都要这么冷嘲热讽一通，我们也早都被他骂习惯了。”
灵簌冷笑一声：“你和岳启不也认为我是狐媚子么，现在又何必来假惺惺？”
如采面上闪过一抹尴尬，“我和岳启的话，姑娘听见了啊。”
灵簌默默翻了个白眼。他们说话声音虽刻意压低，可一门之隔而已，怎么会听不见？
“百里绰虽然是掌门之子，在飞鹤盟内声望却不如我们公子。”如采仿佛将灵簌当作了自己人，言行不再毕恭毕敬，一屁股坐在了她边上，“他就是嫉妒公子处处压他一头，又无能为力，只能逞口舌之快罢了。”
“但他并没有说错。”灵簌淡淡一笑，“岳公子与百里姑娘是未婚夫妻，我的确是该避嫌。昨日在绮月阁，岳公子为了救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可这番景象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总会生出许多误会。”
如采摇摇头道：“不过是左盟宗与掌门多年前的一句玩笑话罢了，并无婚约一说。”
“他们兄妹二人可并未当成玩笑。”
“他们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掌门与公子的意思。”如采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姑娘也不用妄自菲薄，白白辜负了公子一番好意。”
这倒是有道理，目前看来岳子初在飞鹤盟内说话分量还高过百里绰这个掌门之子，只要能与他交好，想要探听她想要的消息岂不是顺利很多？
灵簌慢慢呼出一口气，露出一抹浅笑，“谢谢你如采，我心情好多了。”
如采羞赧一笑，却见灵簌忽地神情一变，痛苦地捂住了胸口，脸色有些发白。
如采一惊，“姑娘怎么了？”
灵簌张口艰难呼吸着，只觉眼黑耳鸣，心脏像被什么敲击般，整个人脑中嗡嗡作响。
片刻后她才低声道：“不碍事，陈年旧疾。”
“是伤还是病？公子与众多药材商打交道，飞鹤盟内药品不少，回头让大夫看看，再让公子给你配几副药吧。”
“……天生顽疾，治不好的。只不过好久没有发病了，可能是这几日太劳累了吧。”她虚弱一笑，“多休息就好，不必费心。”
如采觉得有些奇怪，说到这旧疾，姑娘的眼中居然有一丝期待的神采。
“姑娘昨日刚解软骨散之毒，还是早些歇息吧。”
灵簌颔首，二人从屋顶一跃而下，回房就寝。
……
不出所料的，漆黑一片。
灵簌在虚空中消沉着，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突然，有白光闪过。
那是？！
她呆愣愣地盯住眼前那一闪而过的光芒，好半晌后，才奋力地挣扎了起来。
“呃！”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了声音，而后睁开了眼睛，直直坐了起来！
……
灵簌大口喘着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激动不已。
她的虚空，不再是黑色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虚空中看到光亮，而恰逢前一日她病症发作。
这是巧合么？
灵簌暗暗握拳。戚师叔告诉她出山后，虚空应当会有所变化，现在看来是真的！
她定了定神，心中生出无限欣喜和希望。
会好的，她一定要会找到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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