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擦肩而过
用过早膳，如采从外面带回一封信交给灵簌：“岳启回了庄园一趟，这是公子转交给姑娘的。”
灵簌拆开信读了起来。
岳子初笔迹遒劲有力，笔锋微带飘逸，与他本人很是相似。
信中交代了他与百里嫣昨日的大致行程，询问她是否睡得好，嘱咐她不要与如采分开行动，并贴心地告诉了她几个风景独好的偏院位置，无聊烦闷时可以有个去处。
信的末尾还表示，他会尽快办完事情回来陪她，让她这几日不要拘束，随心便可。
原来，这就是被人关心和牵挂的感觉。
灵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将信纸整齐的叠好收进怀中后，如采又交给了她一把钥匙，“这是公子房间的钥匙，姑娘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瞧瞧。”
“我怎好随意进入岳公子的卧房呢？”
“只是专门用来处理事务的书房，里面藏书众多，有许多有趣的内容，公子是怕姑娘无聊呢。”
书房？
灵簌眼睛一亮，“是飞鹤盟藏书阁么？”
“藏书阁在昌都总坛，这里的书房只是公子自己的物件罢了。”
灵簌有些失望，想了想还是收下了钥匙，多看看总是好的，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灵簌找了个借口将如采支开，单独来到了书房。
房间里整齐干净，有着岳子初身上特有的墨香，仿佛他就在身旁陪着她。
灵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赶忙摇摇头，驱散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来到书架前，她望着满满的藏书，耐心地翻找，终于在最底层架子上找到了关于南华城的旧闻轶事。
【无妄岭，百年前由无妄族人成梦远创立。
成梦远将自己的领悟梳理成册，独创了精神修灵的功夫，并正式将这种功夫命名为“虚空修灵”。
无妄岭弟子需要仰仗灵物，方可进行虚空修灵。
灵物存在于天地间，由弟子们自行选择。灵物的选择与匹配将极大影响修习者的功力，若灵物被毁，修习之人轻者功力尽毁、重者重伤丧命。】
……
灵簌捧着书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她自小就知道，无妄岭在世人眼中，是个被妖魔化的门派。
因此，门派内等级森严，奉行隐匿的原则。长老和尊者带着自己的弟子常年隐居修炼，许多同门弟子之间甚至都互相没有见过面，更遑论知根知底了。
无妄岭像一个被迷雾笼罩的暗林，里面藏着许多秘密，然而，这里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书房，竟然能找到这样的书册，详细记载了无妄岭的情况。
她连忙继续往后读。
……
【虚空修灵共有三个阶段。
第一层，虚空化境。
修习之人可将白日所见由梦境中化炼，依附于灵物上，加以保存。虚空化境不可弄虚作假，灵物中保存的梦境都是真实的复刻。
第二层，虚空进境。
修习之人可将灵物中保存的梦境吸入自身梦境，再入虚空探索，如此便可知晓其详尽内容。灵力高强者，可将灵物中的梦境转移到他人虚空中，如此可达成传播之效。
第三层虚空幻境
……】
灵簌眉头紧锁，书页竟然断在了虚空幻境的描述！
怎么连书都要跟她作对？
灵簌因身世之故，并没有与普通弟子一起进行虚空修灵，因此她也只是听说过虚空幻境，并没有真正见识过师尊施展这门功夫。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这所谓的“操纵人心”、“入梦幻象”其实根本站不住脚，都是一些居心叵测之人中伤无妄族的谣言罢了。
所以，当茶馆里说书先生描述虚空幻境时，她便知道，他定是从哪儿知道了一些内幕，但是又并不明白虚空幻境到底是什么，所以才就着传言胡编乱造一番。
她本来以为这本书能记录一些新鲜的东西，可惜也还是那些老生常谈，都是她已经知道的。
也是，连她这个无妄岭人都不知道的谜团，也不是随便搁在书架上的书能解惑的。
不要紧，灵簌抿了抿唇，这儿没有，那就去飞鹤盟总坛。
她一定会找到的。
三日后，岳子初如约回到了庄内，前往昌都的前一天晚上，他忙里偷闲，带着灵簌来到京城一家别具特色的酒楼。
他们身处二楼，厢房里有一扇小门，通向小露台。露台的门是由七彩琉璃铸成的，当有光线从外面照进来时，整个房间就会变得五彩斑斓，很是炫目。
一楼正中央有个大石板，石板下以炭火炙烤，将石板烧热，酒楼中的几道名菜便是由掌勺大厨在石板上现做而成。
“彩石观，既是指这七色琉璃，又暗指这儿最有特色的石烤烹饪法，真有意思！”灵簌看的啧啧称奇。
“灵儿喜欢就好。这酒楼外间不甚起眼，非等闲食客不能进入。”
“方才进来时，迎客的侍从好生客气，莫不是岳公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身份？”灵簌含笑，半真半假地试探。
“不过是经常要与各门派商议要事，便选中了这么一个独特又隐秘的地方。”
闲聊间，楼下突然传来吵嚷声，好似有人发生了争执。二人惊讶对视一眼，起身走到了露台往下看去。
只见一黑一蓝两拨衣衫精致的人正对峙着争执不下，一旁的掌柜与小厮连连劝解，左右赔罪。
“别以为有小侯爷的庇护你们便可在这京城横行霸道。若不收敛，必有恶果！”
“我的恶果什么时候到还不一定，你们的好日子恐怕马上就要到头了。少府公子被圣上斥责，如今仍在家闭门思过，你们竟还敢在此生事，真是不识好歹！”
男人闻言，怒火瞬间又涌了上来，人群激动起来，众人推来搡去、眼看就要动手，蓝衣男人却拦下了身后的人冷声道：“那便走着瞧吧。”
话毕也不理会旁人，甩袖大步离开了，他身后的兄弟们也只能忍下这口气，骂骂咧咧跟着他走了。
掌柜又万般说好话把黑衣汉子的气劝平了，领着这群人上楼来，进了隔壁的厢房。
一楼的食客又恢复如常，权当看了一场戏，笑语间又多了一些流言谈资。
“这两方是什么人？”
岳子初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头一笑：“灵儿猜猜？”
灵簌手托着下巴，缓缓道：“看他们衣着打扮甚是精致，方才口中又念叨着什么小侯爷、少府大人，想必是官家子弟了？”
“官家子弟？”他摇摇头好似听到了笑话一般，“他们不过是忠平候府与光禄府的侍从罢了。”
“……侍从而已，竟如此嚣张跋扈？”
岳子初眼中一丝不明的光闪过，“主子如此行事，仆从自然有样学样。”
灵簌不禁又在心中感慨燕京富庶，南华城主的装扮也只比他们这些侍从好上那么一点。
回到房内，小厮将菜品一一呈上，岳子初为她逐一介绍用料、做法、典故，前期她都听得兴致盎然，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来时，却变了脸色
“这是……”
“鹅羽菌，甚是鲜美，在这石板上炙烤，最是能烹出这鲜味，你尝尝。”岳子初刚想将菜碟放到灵簌面前，却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蹙眉道：“怎么了？”
灵簌勉强一笑，摇摇头：“我……我不想吃这个。”
岳子初若有所思地瞄了她一眼，点点头：“灵儿不喜欢，那我就独享了。”言毕也不管她，自己吃了起来。
灵簌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的空盘，不知在想什么。
岳子初一边享用美食，一边默默打量她。
“若是吃饱了，就回吧。”
从彩石观出来直到坐上了马车，灵簌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岳子初刚想随他上马车，就见到不远处玄冥教的一行人走近
他立在车辕旁等待他们过来，笑道：“千月兄，好巧。”
“是子初啊，来，正好楚师弟也在，你们认识一下。”
灵簌刚想着是不是该下车跟欧阳千月打个招呼，听见这话，刚刚抬起的手，瞬间僵在了空中。
“这位想必就是千月兄常常提起的楚语凤师弟了，久仰。”
岳子初的视线落在了楚从洲身上，拱手行了一礼，楚从洲也回了一礼，冷然道：“幸会。”
“子初你不要介意，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岳子初对楚从洲颔首笑道：“这是自然。我虚长你一岁，冒昧随千月兄称呼一声楚师弟，还请师弟不要介意。”
楚从洲：“请自便。”
晚风吹过，车帘微掀。欧阳千月瞟向了车内那个垂首侧坐着的女子，心中了然，朝岳子初笑道：
“这彩石观甚是有名，今日我做东，把你的红颜知己也带上，咱们几个一起聚一聚？”
灵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隔着车帘，她只能看见楚从洲如劲松般笔直的脊背，还有那棱角分明的影子。
正慌乱间，岳子初开口替她解了围：
“多谢千月兄好意，不过方才我与灵儿已经用过饭了。灵儿身份特殊，不喜与生人往来，我们就不打扰各位的兴致了，各位请自便。”
楚从洲眼神一动，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马车上。
马车里坐着一个轮廓姣好的女子。
看不清楚面容。
他目光微微一闪，又收回了视线，朝欧阳千月道：“大师兄还在等我们。”
欧阳千月只在绮月阁见过灵簌一面，对她的印象仍然还是青涩的风尘女子，遂不再打趣，与楚从洲一起，转身离去。
听得他们远去，车内的灵簌实在忍不住，悄悄掀起了车帘，凝望着楚从洲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涌起一抹复杂。
楚从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步子一顿。
他转头回望，却只看见那堪堪落下的车帘。
“怎么了师弟？”欧阳千月见他停住脚步，奇怪道：“你在看什么？”
“……无事。”楚从洲目送马车远去，心中闪过一抹异样，最终还是抿了抿唇，转头离去。
灵簌坐在马车内，心跳如擂鼓般震动，久久不能平静。
“你认识楚语凤？”
灵簌一惊，对上岳子初那双闪着幽光的眸子，想否认，却又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你认识楚语凤。”岳子初缓缓道，“你在害怕他。”
灵簌睫毛微微一颤，手指紧紧捏住裙裾。
刚下山见到他时，她为他沉闷的态度气闷不已，被人掳去扔进绮月阁、万般无奈时，她又期盼着能见到他，日思夜想着他能来救她。
之后见他并没有在绮月阁出现，她开心之外又隐有失望。
可是，今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期然与他相遇，她心中竟然生了一丝惶恐。
她要怎么称呼他呢？
从洲哥哥，还是“楚公子”？
她垂下头，扯出一抹苦涩笑容。
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岳公子，若是以后遇上玄冥教的人，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或者……替我挡了去。”灵簌看向岳子初，轻声请求。
“为何？”岳子初目光沉沉地打量她。
她沉默片刻，终是缓缓道：“我不想见到他。”
岳子初眸光一暗，低声道：“好。”
灵簌侧头，避开他若有似无的探究目光，“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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