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采
灵簌眼睛睁大：“你是飞鹤盟的人？”
“没错。”
灵簌心下暗喜。
她原本还在想办法混进飞鹤盟的藏书阁，现在倒是有了一条明路。
岳子初噙着一抹浅笑，静静注视她。
今日的她少了几分清爽利落，多了几分娇俏妩媚。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灵簌微微低头，秀丽的鼻梁和小巧的下巴勾勒出优美的侧脸。
他视线落在她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上，又状似无意地扫过她手腕处的手串。
凝脂般的肌肤在红玛瑙的映衬下愈发透亮，透出一股香艳。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不明神色，再抬头时已是一派清雅神色，“明日带你离开时我会向虞娘讨要解药，解开你身上的软骨散。”
灵簌眼睛一亮，“多谢岳公子。”接着又犹豫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那日公子临去前说的话……”
她迟疑，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怎么？”岳子初好似知晓她要说什么，但就是不点破。
灵簌只得继续试探：“公子为何认为我是无妄族人？传言无妄族不是早就灭族了么？”
“你也说了，这只是传言罢了。那晚你胁迫傅老先生时，想知道更多关于无妄族的细节，却又知道他所言哪部分真，哪部分假。那只能是你本人与无妄族有关、却又不那么相关了。”
他抬眸轻笑：“我说的可对？”
灵簌下意识咬唇否认：“我是南华城的人，从小听过无妄族而已，一时好奇才去打听……”
“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在下随意揣测，唐突姑娘了。”
他一脸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灵簌干笑两声，讪讪闭上了嘴。
“不过，姑娘还是不要在他人面前与无妄族扯上关系。毕竟世人多蒙昧，还是少招惹麻烦为好。”
上次听他说起这番劝告，灵簌还不以为然，她自恃轻功不错，还在从洲哥哥也夸下海口，谁知她豪言壮语还言犹在耳，竟又被他救了一次，还是这样狼狈的方式。
“多谢公子的建议，两次相帮，大恩不言谢。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
灵簌诚恳道谢，原本以为岳子初会客气一番，不料他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好啊，在下手头正紧着，明日还要替姑娘赎身，那就请姑娘写下欠条，千两白银还债，如何？”
灵簌笑容一僵，他抢钱吗？
可是才许的诺就翻脸，显得自己多没品？
看着岳子初的笑，灵簌觉得这张俊美无比的脸，顷刻间变得十分奸诈，她别过脸咬牙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并非是在下狮子大开口，只是千月兄为了玄冥教下一任教主之位头疼不已。我本不欲趟这浑水，可今晚为了救你出来，却不得已应承了他好些事情。”
他慵懒一笑，“我也知道姑娘手头不宽裕，这样，我正好缺一个贴身婢女，你就以身还债如何？”
敢情他是来消遣她的？灵簌瞪了他一眼，刚想说话，顿觉一股凌厉的杀意从一侧袭来。
下一瞬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破窗而入，提剑刺向岳子初！
岳子初眼神一凝，“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挡住了剑气，又快速将灵簌向后一揽，而后与黑衣人过招起来。
灵簌吓了一跳，顺势躲在了暗处，屏息闭气。
岳子初却并不急着攻击，几个来回的闪避后，折扇突然竟似有生命力一般随着他的指尖转动，只听得“铿铿”几声，剑招瞬间被拆解。
蒙面人没想到他突然间转守为攻，一个不慎便被夺了长剑。
他被缴械，当下也不恋战，从怀中掏出飞刀全力一掷，争得空隙欲转身逃跑，不料刀柄飞向岳子初后被他用剑一挑，一个转向竟朝灵簌飞去，擦着她的耳朵，削断了一缕发丝。
灵簌惊呼一声，蒙面人闻声回头。
见到灵簌面容时，他神色骤变，好似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犹豫了一刹后竟调转方向伸手来抓灵簌！
“放开她！”岳子初见灵簌动作迟缓，被蒙面人抓住了臂膀，立刻冲上去想要将她拉过来，却因顾忌着她的安危，无法寻得机会。
正僵持之际，守在外间的黑衣男子冲了进来一掌拍在蒙面人后背。
蒙面人闷哼一声，手一松，踉跄了两步才能勉强站稳，显然受伤不轻。
岳子初眼中杀意顿起，手中寒芒一闪，蒙面人已被刺穿。他喷出一口鲜血，抽搐几下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阵血腥味自空气中蔓延开来，灵簌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岳子初，脑中一片空白。
“公子，属下来迟。”
岳子初看着地上的尸体沉思片刻，将剑交给他：“将尸体处理掉。”
岳子初回头，见灵簌面色苍白，看着他的目光中似惊似惧，嘴唇微微颤抖。
他收起折扇，淡淡一笑：“姑娘可真是块香饽饽，被人绑了扔进青楼不算，刺客竟都追到这儿了。”
“你是说他是冲着我来的？”想到方才蒙面人见到她时的异样神色，灵簌脊背不由得一阵发凉，“到底是谁，三番两次要加害于我？”
“这京城内的秘密多的很，尤其是对于姑娘而言。”
见灵簌脸色不好，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那手掌温暖有力，令灵簌慌张的心安定了不少。她任由岳子初牵着，走到了东边一干净的小房间内。
“虽不知想害你的是什么人，但你放心，有我在，今夜不会再有危险。”
灵簌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冰冷的手脚渐渐暖了起来，又抬头对上他安抚的眼神，勉强一笑，“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足挂齿。”
“我屡次遭人迫害，岳公子不过与我有一面之缘，为何如此信任我？你不担心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才遭人追杀？”
岳子初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伤天害理之事没见到，冲动鲁莽的蠢事倒是不少。你才被我救下，又被贼人掳去卖入青楼，方才若不出手相助，岂非白费我之前的一番力气？”
这话虽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灵簌心头一堵，垂下头沉默不语。
他见她脸色不郁，收起了调笑神色，认真道：“几年前我在南华城中不幸感染疫病，承蒙城主照顾才得以痊愈。城主大义，不肯接受我的报答，如今对南华城人义伸援手，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原来如此。”灵簌心里好受了一些，继而心念一转，请求道：“我，我还有一件事请岳公子相助……我自幼仰慕飞鹤盟，这次下山也是想闯荡江湖增长见识。不知岳公子能否带我去飞鹤盟见识一下？”
说完咬唇期盼地望着他，生怕他不答应。
见她如此，他心里暗暗好笑。
“姑娘一人行走多有不便，如今又被贼人盯上，不得不防。我正好要回盟内，若姑娘不嫌弃，我们便一同去吧。”
灵簌闻言大喜，激动地站了起来：“多谢岳公子！”
“到了飞鹤盟，未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姑娘听我安排——切莫擅自走动才是。”岳子初拖长了尾音，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灵簌心虚地移开视线，“那是自然。”
能进飞鹤盟就行，之后的事情再随机应变吧。
次日，岳启将灵簌的行李尽数带回，还把她的玉佩和匕首也一并从虞娘那儿拿了回来。
用过早膳，二人在庭院中散步，正巧碰上欧阳千月。
灵簌照着岳子初的嘱咐，低头浅笑故作羞怯，向他福了一礼，柔声软语道：“见过欧阳公子。”
“子初昨夜歇息得可好？”
“甚好。人我可是要带走了，不知千月兄可否割爱？”
欧阳千月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不由得多看了灵簌几眼。他心念几转，面上却满不在乎一笑：
“这有什么，原本便是送给子初的人，何来我割爱一说。不过这武林大会召开在即，若不提前谋划，只怕日后更是难上加难了。”
“不错，此乃天赐良机。”
灵簌知道他们要谈论正事了，识趣地告退离去，岳子初轻握住她的手，低声轻笑：“房里等我，一会儿就来。”
灵簌脸上又开始发烫，点了点头匆匆离开。
回到厢房长廊入口处时，岳启和一个绿色衣衫的姑娘正站在房间门口说着什么。
只听得她惊呼道：“此言当真？公子竟然……”
“你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么？”
“我不信，公子定是在逢场作戏。”
“公子的意思，我可不敢擅自揣测。”
灵簌知道他们二人在谈论自己，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绿衣女子并未注意到灵簌已经到了身后，瞪着岳启怒道：“你闯进屋子英雄救美的时候，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长针眼的东西？”
岳启脸一红，刚要反驳就瞥见了一脸尴尬窘迫的灵簌，赶紧制止她的话头：“姑娘来了。”
女子转身打量着灵簌，灵簌也打量起了她。
一身绿衣罗裳，圆脸杏眼，肤色清透，五官稚嫩略显幼态，可一双浓眉衬得她又颇有一丝英气。
她目光不善地眯了眯眼睛，见灵簌旁若无人地经过他们进了房间，凑到岳启身边，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
“听你说的将公子迷到这个地步，我还道是多么惊艳的人儿，比百里姑娘可差远了。”
岳启嘴角抽了抽：“慎言。”
她不理会岳启的射过来的目光飞刀，自顾自地低语：“难道是有些别的狐媚功夫？比如……”
岳启脸黑了下来，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警告道：“收起你的好奇心，公子行事岂是你我能妄议的？你方才的话已然逾矩，小心姑娘在公子面前说道你的是非。”
她斜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姑娘姑娘的，才认识一日就这么护着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岳启无奈扶额，低声道：“哪儿是护着她，这不是护着你么。公子之后还要带她一同上路，得罪了她对你有何好处？”
她这才露出笑容：“算你有良心。”
灵簌在门内凝神听了片刻，觉得身体酸软，便走到了软榻边侧躺下来，渐渐陷入睡梦中。
迷糊间，有人给她盖上了蓬软的纱被，灵簌睡眼惺忪地看了看面前之人，坐了起来：“你谈完事情了？”
“是。千月兄已然答应放你随我一起走了。”
灵簌眼睛一亮：“那……什么时候能走？”
岳子初失笑，“这么急？”
“嗯，这儿让我浑身不自在。”想到方才二人将她当做真正的青楼女子那般毫无顾忌地议论，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好，待我处理完事情，即刻就走。”
“我进来时碰到了一位绿衣姑娘，她是谁？”
岳子初微微一笑，扬声将如采唤了进来。
见灵簌半躺着岳子初却坐着，如采不由得心里一惊，面上却还是要恭敬地行礼。
“如采和岳启都是我的贴身护卫，这段时日就让她跟在你身边吧。”
灵簌见如采脸色有些别扭，连忙推辞道：“我恢复功力后足以自保，无需贴身护卫。”
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如影随形，一时间还真不习惯，更何况这个人还对她颇为嫌弃。
岳子初却不理会她，笑吟吟地嘱咐如采：“灵儿与我是旧识，你务必好生照料，若让我知道你像往常一般没大没小，上次存着的账可就要一起算了。”
灵簌一怔。
这样亲昵的称呼，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师尊，君自行师父，还有……从洲哥哥。
如今听得岳子初这样唤来，她心里好似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又很是别扭。
她垂下眼眸，连如采什么时候告退离开了都不知道。
“灵儿可是还有心事未了？”
灵簌回过头，见他一条腿半支起侧躺在软榻上，手拿折扇慢慢摇着，另一只手托着头，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黑瞳潋滟，眉目如画，如瀑长发铺洒在软垫上，配上一袭雪白的衣裳，原本放浪形骸的动作在他身上却透出几分高贵清雅，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灵簌轻咳了咳，“飞鹤盟弟子出门还有两个护卫随行，难道名门大派都是如此阔绰？。”
“寻常弟子自然没有这等待遇，”岳子初扬了扬下巴，轻笑了笑：“我不同。”
“哦？”她眼珠一转，“说来听听？”
“飞鹤盟掌门座下有左、右盟宗两位长老，寻常弟子只能择其一入门。”他缓缓摇着扇子，笑吟吟地夸赞自己，“我却是颇得两位长老赏识，两厢争抢下，掌门让我自己选择，我便拜在了左盟宗门下。”
“你这扇子应当也是另有玄机？”
“不错。有时出门在外不便带着长剑，我便将折扇也化作武器，多年下来竟也让我掌握了些门道，寻常对手可没法轻易在我这扇下走上十招。只是终究是些小伎俩，无法用在武林大会上。”
“武林大会？”她眼睛一亮，“这是什么？好玩吗？”
“说是武林大会，不过是各大门派以交流学习为名，行相亲之实罢了。”
灵簌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时语塞：“……还有这种事？”
“交流武艺是真，解决终身大事也不假。”岳子初转了转手中折扇，“想我大燕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每年比武大会的胜者只有一个，其余的人若不趁此盛会结识意中人，岂非白来昌都一趟？”
“有道理。”她点点头，看来初出茅庐的自己还有许多要学啊。
“那为何飞鹤盟总坛不在京城，而在昌都呢？”
岳子初笑意不变，眸光微闪：“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诸多纷扰。飞鹤盟虽是第一大派，却不想沾惹朝廷之事。”
灵簌觉得他语气有些异常，便转向了另外一个早就感兴趣的方向：“如今中原江湖，是不是只有玄冥教才能与你们飞鹤盟一较高下？”
岳子初点头，灵簌接着试探：“那……玄冥教内可有什么如岳公子一般风姿出众、声名显赫的人物？”
他眸光一闪，故作叹息道：“原来灵儿心心念念的，居然是千月兄那等人物，早知如此，我昨日又何必救你出来，让你入了他的眼，岂不满足了你的心愿？”
灵簌原本是想探问关于“楚语凤”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打岔，只好玩笑着辩解了一番，二人一阵笑闹后，岳子初拿出从虞娘那儿要来的解药递给她：“你今日就好好歇息吧，明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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