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后山会面
丑时，灵簌换上了夜行衣。
她一跃而上来到屋顶，在夜幕的笼罩下一路疾行，不过片刻就来到了李玉歌的药圃。
她俯下身子轻轻拨开一块瓦片。
透过缝隙，她看见李玉歌与芍药正在闭目打坐，整个房间很是安静，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正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办，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有拉扯感从房间方向传过来。
她随即痛苦地捂住了胸口，极力忍着才没有惊呼出声，只呼吸变得重了许多。
“芍药，你去外面看着吧，谁来都不要放进来。”
李玉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她并没有发觉灵簌在屋顶，打发了芍药后，来到了书柜的一侧，轻轻叩击上面的几个书册。
几次有规律地敲击后，书柜发出了低低地“轰隆”声，朝两侧打开，显露出了一个密道。
李玉歌拿了一个火折子走了进去，书柜又缓缓合上，恢复了原样。
灵簌强忍着不适，将她的动作全部收入眼底。
今夜飞鹤盟三位前辈召集各大弟子连夜议事，她也是选着这个时间才能偷偷跑出来一探究竟。
可看李玉歌的样子，这条密道也只有她们二人知晓，她的丈夫恐怕是被蒙在鼓里的。
心中疑虑越发浓重，灵簌思忖片刻后，捡起了一个石子将立在门口的芍药打晕，然后翻身下来，打开门进入了房间。
依样画葫芦打开了密道后，灵簌缓步走了进去。
方才发作的心痛病症、李玉歌主动接近她的举动、还有那令她十分在意的指环花纹……
李玉歌，是不是无妄岭弟子？
无妄岭弟子六岁拜师、十二岁出师，之后就会领受师门任务、离开南华城。灵簌只知道，许多人都另外拜入了其他门派
可他们到底在其他门派做什么，她却是不知道的。
难不成，他们在利用虚空化境……偷学其他门派的武功？
灵簌不敢跟的太紧，好在这条黑漆漆的密道并无岔路。她走了许久后，眼前才透出一点光亮，来到了一个似乎是飞鹤盟后山小道的地方。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前面有人说话。
是李玉歌的声音。
灵簌赶忙躲在了洞口的大石块后面，偷偷探出一个头观察着。
站在李玉歌身旁的是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他手持长刀，背对着她。
灵簌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刚想再接近一点看个清楚，一个她万分熟悉的声音响起：
“之前嘱咐你的事，如何了？”
灵簌浑身一震！
是楚从洲！
她吓得缩回了石块后面，一手捂住嘴巴才没有惊呼出声。
“你是说灵簌？”李玉歌的声音冷淡了几分，“你交代我的事情，我何时没上心过？你就为了这件事情非要我出来一趟？”
听见自己的名字，灵簌心中一惊，又听得李玉歌无奈一叹，“罢了，我知道你关心则乱，这件事儿我会替你瞒下来的，你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等等。”楚从洲开口唤住了她，压低声音跟李玉歌说了什么，李玉歌脸色有些惊讶，然后两人便往山下走去了。
灵簌僵在原地，心头大乱。
他们怎么会……？
无妄岭到底在干什么，楚从洲和李玉歌……又在干什么？！
眼见二人的踪迹消失了，灵簌着急起来。
她的内功和轻功都是从洲哥哥教的，她根本没有把握一路跟着他们还不被发现。可若是不跟上去……
她权衡了一下，正要抬步，就听的身后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
“别动！”
有人？！
灵簌眼神一凛，直接一个侧跃踢向那人的下巴，那人闪身躲过，灵簌一击不成，转身一掌劈过去，却被那人推拉两下轻易化解。
两三招后，灵簌被他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待看清了他的面容，她正要反抗的手停在了空中：“……岳子初？！”
黑暗中，岳子初脸色有些不郁。
灵簌呆愣了一下，随即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岳子初既然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尾随了自己进来的，那么她夜探李玉歌房间一事也就不必瞒着他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赶快脱身。
“岳公子好功夫，小女子甘拜下风。”灵簌干笑两声，不着痕迹地想要向后退：“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岳子初抓着她的手猛地一用力，她一个踉跄差点扑到他怀里，好不容易才停在他面前站定，就听的他冷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记得来飞鹤盟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擅自走动，你今夜擅闯密道，究竟是何居心？”
灵簌忍着手腕上的痛苦，一脸假笑，死不承认：“岳公子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他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我来此处，是怀疑李玉歌乃晚渡斋的奸细，敢问你一个无妄岭弟子，什么时候如此关心我飞鹤盟门派内务了？”
灵簌眉心一紧，又缓缓松开。
他应当是为了掩藏行踪，所以躲得比较远，所以并没有看见楚从洲，否则定不会只联想到晚渡斋。
灵簌暗暗松了口气，抬眸直视他，嫣然一笑：
“我身为魔教妖女，行事自然没有规矩，倒是岳公子你，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儿，若传了出去，恐怕……不大好吧？”
岳子初抓住她的手一紧，用莫测的目光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冷冷开口：“……你倒是胆子大，也不怕惹急了我，立时就在这儿，将你这个无妄岭妖女就地正法？”
灵簌笑了笑，半真半假道：“岳公子想在这儿将我灭口也成，只是我来之前，已经用无妄岭的传信秘术给同门传了信，如果我明日白天没有出去，那么岳公子勾结魔教、深夜一人出现在右盟宗夫人房内的事情，可就会传遍整个江湖了。”
狠话放出去了，灵簌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这话本就是她诓他的，无妄岭弟子有哪些人、身处何处，她是一个也不知道。现在就盼着岳子初珍爱自己的名声，不愿与她这个江湖败类牵扯在一起了。
岳子初听得她的威胁之语，脸上浮起一丝愠色，正当灵簌以为她的奸计得逞之时，岳子初却缓缓低下头盯住她轻声道：
“无妄岭妖女夜探右盟宗夫人房内的密道，二人大打出手，我察觉到异样赶到此处，却发现你们已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他凑近她，嘲讽道：“你觉得这个说辞如何？”
灵簌脸色一僵。
“掌门一向信任我，且早就对李玉歌有所怀疑，只要我替他找出奸细，他才不会管我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哪里。”岳子初的眼神闪着冷光，声音里似有杀意：“只是到时候你无妄岭，可就没那么容易置身事外了。”
灵簌吓得往后一缩：“岳公子！有话好好说，我错了，不该这么不知好歹！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她一边说着，一边害怕地用手抱住了头。
谁知等了好一会儿，岳子初也没有朝她动手。
她刚想睁眼偷看他，就听得他的轻笑声在耳边响起：“还以为你多大的胆子，这不是会求饶么，方才那铁骨铮铮的模样演给谁看呢？”
灵簌脸色涨的通红，却又害怕他真的不管不顾对她下狠手，只得咬牙隐忍不语。
岳子初看了她好一会儿，手上一松，忽的放开了她。灵簌如蒙大赦，立刻向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一脸警惕之色。
岳子初见状嗤笑一声，“我三番两次救你性命，在世人面前替你隐瞒身份，还冒险将你带进飞鹤盟养伤求医。你就是这样回报恩人的吗？”
灵簌揉着被他抓的生疼的手腕，一边心里暗骂他粗鲁，一边面上乖乖认错：“岳公子说的对，我向你道歉。”
岳子初仿佛看穿了她心里在骂他，一脸严肃道：
“你既不希望无妄族被世人误解，那就不要做出自毁名声的事情。今夜幸亏只有我一人在，若是还有他人，你恐怕也难逃嫌疑。更何况，你清楚李玉歌的底细吗？你知道她要出去做什么吗？就凭你的功夫，你这么一去若是被他们发现，会是什么下场你清不清楚？”
虽是斥责，可灵簌却隐约听出了一丝关心。
她诧异地抬头看向他，他……原来不是怀疑她吗？
“岳公子，”灵簌观察了他的表情好一会儿，这才确认了他并不是真的要杀她，心里松了口气后，更多的疑问又冒了出来，“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与我厮混在一起？”
“厮混？”岳子初重复着这两个字，冷哼一声，“我原本以为，话本里那些关于无妄族蛊惑人心的话，都是世人无知的夸大之言，没成想你倒是上赶着要把自己贬低成这般不堪的模样。”
灵簌急忙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了想，既然已经坦白身份，不如干脆一点。
“无妄岭被世人视为魔教，你却如此帮我，岳公子，我很是好奇啊……”
她盯住他，一脸探究：“就算南华城主对你有过恩情，你救我性命也就算还了恩了，怎么还会对我有求必应？”
岳子初闻言脸色更冷了，“你搞清楚，是你求我带你上山的，我既然决定救你，自然要救到底，否则当初在绮月阁就将你扔给欧阳千月岂不更好？”他越说越气，“省的现在成了那活该被咬的吕洞宾！”
灵簌一噎。
好像确实如此。从初遇到现在，一直是她在欠他人情，他虽塞了个如采在她身边监视她，但此举也无可厚非。
所以，是她自己疑心病太重了？
灵簌心虚地笑了两声，凑上前去讨好地笑道：“是是是，您是大好人，我就是那乱咬人的小狗！既然我们彼此信任，今夜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走吧。”
岳子初却不放过她，一把抓住她道：“这就想走了？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总该给我个交代吧？”
灵簌转身想了想，决定坦白一部分。
“我不是针对你们飞鹤盟，只是有一桩关于我身世的旧事需要查清楚而已。既然岳公子有行侠仗义之心，那请怜惜我这个孤女，不要对我的惨痛往事穷追猛打了吧？”
“惨痛往事？”岳子初看了她好一会儿，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看上去，并不悲惨，反倒很是开心。”
听得这话，灵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开心？你与我相识多久，又对我了解几分？一定要每天以泪洗面、无病呻吟，你才相信我也是会痛、会难过的吗？”
她越说越气，心中窜起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十分的痛一定要表现出二十分才能被你们看到，是吗？因为我沉默、我隐忍，所以吃的苦、受的罪，都是我活该、我愚蠢！只要我不撒娇喊疼、不矫揉造作，你们这些男人就都视而不见，然后一句轻飘飘的说一句，是你自己的臆想，一句话，就将我推向万丈深渊！”
她死死盯住他，眼眶红了起来：“是不是非要到我无比凄惨的死去，才能得到你们的一点关注？！”
岳子初对她突如其来的爆发有些错愕，沉默了好半晌，低声道：
“……是我言语无状了，我跟你道歉。”
灵簌本就是想起了冢玉、想起了从洲哥哥，从而迁怒于他，吼完他之后，自己立马也后悔了。
正等着他拂袖而去，怎知岳子初会突然服软，她一时呆住。
直到他走到近前，递给她一方帕子，灵簌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不过你有困难可以求助于我，只要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事情，我都愿意倾力相助，千万不可再像今晚这样擅自行动了。”
岳子初温声说着，见灵簌还是呆呆看着她，他无奈一叹，只得抬手用帕子替她擦眼泪。
“方才我跟你说的话，并非吓唬你。掌门早已对李玉歌起了疑心，你若与她走的近，恐怕会惹上麻烦。”
感受到他的指尖隔着帕子在她脸上拂过，灵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接过帕子，垂头吸了吸鼻子，抹干净了眼泪，低低道：
“……嗯，我知道了，都听你的。”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岳子初见她平静了下来，微微一笑。
走了两步，转头见灵簌在原地怔怔看着自己，他似笑非笑道：“怎么，舍不得这儿？”
“噢，来了！”灵簌如梦初醒，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同他一起沿着密道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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