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殿选当日
年内侍万万没想到,兽艺大会前夜,竟会横生波折,偷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尊贵非凡的女国师,委托副手为己寻觅“青年才俊”。
且亲口道出灰心退缩之语。
内侍以为陛下定要当场发作,说不定还会扣国师俸禄。
谁知陛下不声不响、回到宫中,关门闭户,重新看起了《皇城旧宅府邸修葺图》。
风平浪静,更加骇人。
内侍守在陆羽书房暖阁外,透过窗户缝盯他盯了一夜。
第二日,兽艺大会开幕。
兽艺大会乃万兽国一年一度的盛会。
这一日,百大家族都会携带各自家族中钻研的新兽种、新兽业绝技、新发明,前来参会交流。
早上,内侍早早到了大会主场——广德殿。
站在高台上,吩咐宫人们接待来宾的规矩,一边伸长脖子,时不时瞥一眼朱红殿门:
内侍眼见一个裹着宽大藏青长袍宫服的身影晃到门口。
连忙一路跑下广德殿高台台阶,迎了上去。
林国师身形娇小,她的那一袭朝服改了又改,仍旧不大合身。
晃晃荡荡笼在她身上,把她本来明丽的脸蛋也笼得失去了几分光彩。
此刻她见年内侍迎上来,便抬起广袖微微一辑,脸上嘻嘻笑道:
“大人今日将广德殿收拾得好漂亮!”
林国师乃小摊贩之后,在家乡惯穿利落窄袖,是以她身着广袖始终不得自如,说话间,广袖拖地,她手忙脚乱去搂那袖子,举止滑稽。
再手忙脚乱,林国师也不忘打趣道:
“是该收拾得漂亮些。今日百位秀女上殿,年大人最头疼的差使,终于要完成了。”
内侍心道:“死到临头了也要过嘴瘾……”
并不答话,掀着眼皮子瞅林容一眼。
这一眼多少透着古怪。
蒋仲跟在林容身后,立时感应,上前乖觉道:
“年大人,是殿下有吩咐?”
蒋仲广袖展在身后,被风鼓着,如两只翅膀舒展飘逸,神情朗逸、丰姿出众。
内侍便道:“殿下昨夜整宿未睡!少睡之人易怒,林太师,您今日说话可千万要谨慎些。以防祸从口出、惹殿下生气啊……”
林容道:“什么?!殿下想着要选妃,兴奋得连觉也不睡不着啦?”
不但不警觉,反神情八卦,分外得趣。
年内侍:这人没救了。
拱了拱手,悻悻掉头,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用怜悯地目光看着林太师:
“君上一夜未睡,是看了整整一夜的城中修葺旧宅图。他清晨出书房时,在地图上万兽宫中囚巷附近,画了一个鲜红大圈。囚巷是做什么的,想必林太师清楚。好歹谨言慎行罢!”
林容和蒋仲拣了殿中角落位置落座。
林容一落座,便道:“囚巷是什么地方?我还真不清楚。年内侍今日看我的眼神好古怪,好像我又闯了什么祸似的。”
林容穿越到此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在万兽国学堂读书时,在《万兽国兽业史》上也屡屡酣睡,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得问蒋仲。幸而蒋仲天生是个上天入地钻山打洞探索秘闻的,倒是每问必答。
蒋仲道:“囚巷在殿下书房旁,本是一条极窄的连通殿宇的小巷。某朝时,宫中用它来关押囚犯。现今早已废弃了,用作宫人们抄近路的小道。”
林容点头道:“你读书时得的妙号‘千问’果然没得错。我便知道凡有古怪秘闻,问你总没错。”
蒋仲面有得色,从袖中摸出一把羽毛扇,在这数九寒天的时节扇风:
“那是自然!不过好端端的,殿下把囚巷圈出来做什么?”
林容耸耸肩:“谁晓得?选妃的前夜,他竟惦记着囚禁之事,可见他读书时得的绰号半点不冤。”
恰在这时,内侍立在高台上大声唱报:“陛下到。”
陆羽的仪仗第一个到了。
绯虎陆家掌万兽国已近千年。
陆羽的仪仗,本该最奢华、最气派,然他本人日常十分简素,便连仪仗也分外质朴:
由宫人牵着三两只家族吉兽——老虎出场,便算完了。
仪仗尽头,陆羽本人出现在朱红宫殿门口。
他身披一件寻常灰狐大氅,内着日常穿旧的深绯虎头暗纹长衫,此外,身上再无任何光鲜饰物。
不过,服饰质朴,也挡不住陆羽本人相貌的耀眼:
他身材高大,尤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令人望之心折。
一对剑眉星目,经着广德殿光亮一耀,直是要发出光来。
此时,阳光从他头顶斜照,正好照在他眼睛上。
若是旁人,便要以手遮目,挡住阳光。
陆羽却只微眯了眼睛,上身端然,分毫不动。
林容在角落中,看到他这般,不由想:
“先前在学谷课堂上,我和他坐席都是靠窗,每每阳光穿透一树梨花,照到他脸上,他也是这般,皱眉眯眼,连拿课本子遮一下都不会。”
一只金虎,伴在陆羽脚边,也踱步进殿。
这只金虎和方才那仪仗队中高大威猛的金虎颇是不同。
它肥肥胖胖,身上金黄斑纹被撑得歪七扭八。
神态憨憨,左顾右盼,露出一派渴望亲人的神情来。
陆羽步速颇快,它略有些跟不上,便停了虎爪,“嗷唔”一下叫出声来。
金虎吼叫本该威猛,它的吼叫却拖长了调子、懒洋洋的,直似猫咪撒娇抗议主人走得太快不等它一般。
宾客哈哈大笑、议论纷纷:
“快看!那就是传说中救了陛下的小金虎。”
“儿子,你素日最爱的戏文《金虎救主》,今日可算见到正主儿啦!”
“这小金虎当年也算吉兽中的名种了,怎么如今胖得这般?”
这只圆滚滚的金虎,便是十年前被割破后腿、推进狗洞中,预备为陆羽吸血续命的金虎。
它成功救下陆羽后,成为万兽国零食最多的吉兽,万千话本小说里的名角。
金虎似乎留着潜入膳房偷食的记忆,总是时不时偷些蜂蜜、鸡腿一类,宫中无人敢管皇帝的“救命恩人”,小金虎的身躯便一日日肥胖下去。
眼下广德殿中许多人跃跃欲试、想要上前触摸小金虎。
无奈陆羽步子又稳又快,直上汉白玉高台。
那金虎的虎尾缓慢摇摆,见主人走得极快,不肯等它,只得碎步跟上。
陆羽落座,金虎悻悻伏在他脚边。
在百级汉白玉台阶通往的高台顶端,一人一虎,犹如天边金虎星宿。
远离尘世,触不可及。
陆羽神色凛然,于今日殿中一众候选秀女目不斜视。
蒋仲瞅了几眼,拿羽毛扇遮了脸,偷向林容笑道:
“你可想得到么?君上在学堂和咱们混在一起时,性子冷硬,像根木头。如今竟要选妃了?”
林容亦笑道:“他那‘北疆老叟’妙号,不就是在读书时得的么。”
蒋仲额头伏在白羽扇上笑了几瞬,道:
“你还记得那次他在课堂上,当堂将情信拆开念诵之事么?”
林容摇头叹道:
“怎不记得?君上隐姓埋名进了自家开设的学堂,立意要亲自挑选未来臣子。他对谷中偷懒怠惰之人,皆不顺眼,对风花雪夜之事,深恶痛绝!”
“初时,顶着一张绝世脸蛋,收获一众女修倾心爱慕。每日步入课堂,课桌上已堆了满满粉红信笺。”
“谁想得到,某日清晨,君上步入课堂,忍无可忍,随手挑了一封,当堂拆开,逐字逐句念诵。”
“写此封信之女修,正好便在同一间教舍,当时面红耳赤、自为表情之信措辞恳切,必得打动他,哪晓得君上念完,话锋一转,斥道:‘既无心科考入仕,便不要白白浪费学修名额。’”
“立时就要去寻风纪部先生,要先生揪出一众写信之人,将之全部除名,逐出学堂!一番操作,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连风纪部先生都不忍,连打圆场道是法不责众,这才阻住一桩大型退学惨祸。”
“他在学堂中,从万人恋慕变作人人弃嫌,背后人皆说他是‘风纪部走狗’。而其‘北疆老叟’的妙号,自是那天喜提的了。”
林容学陆羽斥责姑娘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蒋仲撑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这日广德殿中高朋满座。
照理,两人躲在角落嬉笑,是不会引人瞩目的。
偏在这时,高台之上那人,垂首环视。
于万千宾客中,瞥见角落里,脑袋快凑到一处的两人。
陆羽当即唤来年内侍,嘱咐数句。
年内侍连连鞠躬,不住摇头。
陆羽又说一句,年内侍满脸难色,慢慢下了台阶。
朝林国师和蒋仲的方位挪过来。
年内侍所经之处,几乎连下脚之地也无。
众人纷纷侧身抬脚,挪动条凳蒲团避让。
广德点汉白玉广场人潮中泛起涟漪。
宾客们不知出了什么事,让殿下的首侍,神色如此为难!便都仰头好奇观望。
年内侍来到角落,停在两位身着朝服的一男一女前,道:
“林国师,蒋副手,殿下让小人带个原话儿。”
众哗然:兽艺盛会,无需太师主持。
却不知太师来了,还和普通宾客一起坐于不起眼的角落?!
附近之人皆都偷偷转了脖颈,竖起耳朵,要听皇帝究竟嘱咐国师何话。
林容一早满面堆笑站起相迎:“陛下有何吩咐?”
蒋仲亦将羽毛扇插回腰间,垂着两袖立于林容身后。
年内侍道:“陛下问您,需不需要为您和蒋副手来一碟椒盐花生?”
林容一愣,道:“谢殿下关心,小人早饭出门时便吃好了。”
年内侍脸憋得通红:
“陛下说,林国师与蒋副手也不知讲什么笑话,讲得如此眉飞色舞。佐一碟椒盐花生,正好助兴。”
说完又压低声音,“这可都是陛下的原话,小人一字不差转述。还请林太师恕小人无礼。”
周围宾客吃吃发笑。林容这才领会陆羽话中之意,脸腾一下红了:
“大殿需得肃静,小人醒得,再不说了。”
拱手致歉,缩脖坐下。
两人坐下后,沉默良久。
蒋仲用气音问:“你近日是不是得罪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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