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圣京太子
沈岁宁抵达岭南第四日，许珏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太后娘娘薨了。
沈岁宁当时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冬日暖阳晒得人软绵绵的。她闻言愣了愣，又在瞬间恢复常态，淡淡看了眼瑶都城的方向，低声说了句，“咎由自取。”
许珏没听清楚，便听她问道：“可有打探到什么内情？”
许珏摇头，“都说是病逝的。”
病逝。
魏舒月与萧淡晚同岁，今年才四十，正是鼎盛之年。何况她身体一直康安，从未听说有何隐疾，怎就病得这般突然，这般重？
“还有，我发现沿途加派的士兵撤了。”许珏顿了顿，继续说，“昨日镇上还有士兵巡查，今日我出去，这些人全撤了。”
撤了。
沈岁宁琢磨着原因，这一定跟魏舒月之死有关，能一招制敌的，必是苏唐。当初她离开皇宫，萧淡晚给她留下护身符——先帝的遗诏。她思来想去，要为萧淡晚报仇，必不能心慈手软。在肯定苏唐对沈宛宁感情，苏唐会帮助沈宛宁之后，沈岁宁将先帝遗诏给了苏唐。
当时，她只想让魏舒月，以命偿命。
至于各严守的城镇，一夕之间换了样，那必然和她有关。萧渊祁为何会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身体差不多了，明日便启程北上，南边城镇松防，北方也极有可能畅通无阻。我们趁机尽快离开大瑶，走水路。”
许珏在沈岁宁的要求下，给她准备了弓箭，另备了一些毒药。贞娘准备了许多过冬用品，他们在岭南，天气暖和，越往北越冷。这次贞娘长了个心眼，将金银钱财全部藏进马车缝底，即便粮食被抢了，起码还有钱财傍身。
“粮食被抢了，有钱有什么用？”沈岁宁笑她，“这种时候，钱买不到吃的，钱可以给人，粮食万万不可。遇到流民，咱们尽量绕行，别惊动他们。你不如放些散钱在身上，以防万一。”
贞娘有了上次教训，自然不敢再和流民搭讪，更不敢当烂好人了。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看到他们围住了许公子，一时慌了神。”
“是人都会如此，我以前也干过和你一样的事。”沈岁宁似想到什么，笑道：“不过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你帮不过来的。有些人是真可怜，有些人是装可怜，你怎么去分辨呢。”
人性善恶难分，乱世天下，谁又能救得了谁？
沈岁宁倏尔惊觉，或许父亲的想法是对的，只有天下统一，才能结束纷争。
但那个人，绝不会是萧渊祁。
十二月中旬，他们抵达圣京边境。此时，沈岁宁已有四个月身孕，小腹有了微微的弧度。越往北越冷，到圣京时，沈岁宁身上已经穿了袄子披着狐裘，一张小脸隐在毛领中，双眼漆黑闪着星光，宛如秀丽的少女。
沈岁宁抚摸着肚子，四个月的孩子，已经有些小动作，沈岁宁经常能感受到这个孩子在肚子里游动，和小鱼一样。
这是她和季景澜共同孕育的生命，只要去到京畿，他们一家三口便能团聚。
小家伙，咱们找爹爹一起过年，好不好？
若是他知晓自己要当爹了，会是什么样子？
沈岁宁想过千百遍季景澜的样子，也许震惊，也许喜悦，也许期待……
“六皇子已被封为太子，咱们圣京这是要变天啦。”
“六皇子本就是咱圣京朝的嫡子，别说其他皇子还在别国，就算都在也轮不到他们啊。”
不远处人声鼎沸，进入圣京境内，沈岁宁听到季景澜的名字忽地多了起来，老百姓对本朝为质能回国的这位新太子给足了关注。
此时又听见百姓们的谈论，沈岁宁侧耳听去。
“我听说太子在大瑶娶过妻，还是丞相的女儿，这回国怎么不带回来？”
“带？”另一个人打断道：“太子怎么可能带个敌国女人回来，我听说……”男人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太子回国的时候受了一身伤，是孙大人的孙女衣不解带照顾他。他们二人自小便是玩伴，孤男寡女相处这么多天，能单纯到哪里去？”
“哎哎哎，这事我知道。”又有一人凑近，“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在孙家当了个小管家，听他的意思太子不日将迎娶孙家小姐为太子妃。太子握着顾将军留下的兵，朝中又得到了孙家的支持，江山稳坐啊！”
“可我听说太子很喜欢那个大瑶的妻子呀，大瑶都在传咱们圣京皇子给那女人端茶倒水，研墨添香，还倒洗脚水哩。”
“这叫逢场作戏！太子在大瑶当质子，日子肯定不好过，表面上不讨好那女人，怎么回得来？”
“那依你看，太子是喜欢大瑶那位前妻还是现在的新欢啊？”
“我赌孙小姐。”
“我也赌孙小姐。”
“我也是。”
收回目光，沈岁宁不带任何情绪道：“去打听打听这个孙小姐。”
许珏颔首，起身朝那堆男人走去。
贞娘也听到那些话，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太子便是小姐的夫君，曾经质瑶的圣京六皇子。至于那个孙小姐，他们二人是不是真有关系她无从而知，只得宽慰道：“这些人闲得无聊就爱说是非，小姐你别上心，千万别想些有的没的。”
“贞娘陪我在外多日，可有担心过家里？”
贞娘知沈岁宁是在问她与她丈夫的感情，雅堂社众人已经安全，关在天牢中的已被释放，她依然陪在她左右，这么长时间，可有怀疑过自己的夫君。
“家中安好。”贞娘笑了笑，带着一丝娇羞一丝爱意道：“我和他陪伴彼此多年，在我心里，他早已不是单纯的爱人，他更像我的师，我的友，我的亲人。”
所以，爱情会褪色么。
“男女之爱总会在日夕相处的过程中，升华为亲情。亲情是永远不会分开，不会褪色的感情。”
沈岁宁似有所悟，等许珏回来后，她心平气和听他说着那位孙小姐。
圣京丞相的嫡长孙女，季景澜幼时的玩伴，貌美温良，毫无怨言照顾季景澜三个月。
三个月，她和季景澜也才相处了五个月而已。
孙家小姐嫁给他，是把整个圣京朝堂送到他的手上。
季景澜会动心吗？
反观自己，一无所有。
当初他是卑微质子，她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嫡女。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圣京的储君，身边有个能与他匹敌的女子，而自己成了个没有家甚至连名字都不敢说的落魄人。
她似乎失去了可以和他相配的身份。
当夜，沈岁宁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窗户上响起了“沙沙”声，她起身裹了件棉袄，走到窗边打开。
冷风猛然袭进来，风中还夹着异样的触感，冰冰的，凉凉的，是雪。
圣京下雪了。
沈岁宁从未见过雪，她只在书中读到过，她想象不出“未若柳絮因风起”的飘洒，也想象不出“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景。
如今亲眼所见，又觉得少了一个陪她看雪的人。
京畿也该下雪了吧，陪他看雪的人会是孙小姐么。
雪下了一整夜，沈岁宁看了一整夜，直到远处山上，房屋上，树上苍茫一片，她才关窗回到床上。
“我们去洪泽，找王素意她们罢。”早饭时，沈岁宁提议道。
贞娘一怔，诧异道：“我们都到圣京了，再过几日便能到京畿，怎么就改变主意了。”
许珏沉默。
沈岁宁看着他们二人，“我会去京畿，但不是现在。我需要一个能够配得上季景澜的身份。”
“小姐是因为孙小姐么？”许珏开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姐为何不去证实一下再做决定。”
沈岁宁笑着摇头，“不管孙小姐或者其他小姐的事，我若是想和季景澜携手，就不能拖累他。他要当圣京的皇帝，以我现在的身份，能给他带去什么？许珏，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和季景澜平等地站在一起，而不是依靠他，拖累他，成为他的累赘。”
许珏眼中的沈岁宁，一直光鲜耀眼，从未这般卑微过。她开始在意自己的身份，在意自己是否会成为季景澜的拖累。却不曾想过，她如珠如宝，拥有便是幸运，怎么还会遭人嫌弃？
一个还未碰面的孙小姐，便能伤得她溃不成军么？
许珏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他哑声道：“小姐在我心里无人能及，非名利地位可评之，小姐万万不能妄自菲薄。”
然而这次，的确是许珏想多了。
孙小姐是让沈岁宁失眠了一整夜，但她选择去洪泽，并不是因为孙小姐。
季景澜日后登基为帝，避免不了与三国之战，战争需要什么？
粮食！钱财！
天下最富庶的地方，粮食最多的地方，便是洪泽。
洪泽最富庶的地方，粮食最多的地方，便是裴家。
沈岁宁要为季景澜的天下铺路。
届时，二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便再也没人能阻拦他们，没人敢介入他们。
短短五个月相处，沈岁宁相信季景澜，相信他真的爱她。
沈岁宁掀开衣袖，露出白皙手腕上带着的羊脂玉印，“这是洪泽裴氏的东西，我这趟去洪泽，不仅是找王素意几人，更是去裴家寻求庇护。”
“可……”许珏犹豫，“洪泽裴氏是天下首富，现任当家人裴珩更是个狠人，若想倚仗裴家壮大自己，无异于从他嘴里抢食。小姐，这条路并不好走。”
“许珏，我现在哪有路能选择走？”沈岁宁看着玉印上雕刻的“裴”字，“洪泽裴家，是我最后的机会。命运将我推上这条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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