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到云月湖
裴四公一死，裴历带领他那一支族人返回老家武阳。云陵倚仗裴四公的一伙人突然失去了主心骨，一下子熄了火，见事态不对，立马转变风向，时时刻刻蹲守裴府门前，就为见一面沈岁宁。
沈岁宁自然谁也没见，她没那个功夫。
明日，她将启程前往云月湖，收购今年新出的秋蚕丝。
洪泽民风开放，百姓富庶，丝绸天下闻名。沈岁宁到洪泽第二年，以各种身份开始大量高价囤积蚕丝，再通过王素意等人销往各国，一时洪泽丝贵如金。今年，洪泽北边的各地百姓纷纷弃水稻转种桑麻养蚕，养桑业盛行至极。连地方官府也积极推行新政，想借着东风赚个盆满钵满，做出政绩升官发财。
洪泽最大的最好的蚕丝地，在云月湖。
若能将云月湖的蚕丝收入囊中，必会引起其他地方轰动。市面上流通的蚕丝屈指可数，质量参差不齐，必然能抬高洪泽以南的蚕丝价格。
商人待价而沽，有利可图才会起早。今年投入增加五成，洪泽以南必会闻风而动，弃稻养蚕。
沈岁宁收购的不仅是蚕丝，还有洪泽大量粮食。
只要三年，洪泽国内必会粮食严重供给不足，届时将是圣京南下最好机会。
“今年，让王素意继续去南边，只要蚕丝一出，即刻高价收购，转手更高价卖出。”
“粮食呢？”
“继续囤积，咱们的仓库还能吃。”沈岁宁喝了口菊花茶，“务必告诉去收购的人，价格往高了给，不能伤老百姓根本。”
“此次出行，我不能陪在身边，小姐多加小心。”
沈岁宁笑了笑，眼看天色已晚，天边霞云绯红，她说道：“知道了许佐侍，你赶紧回去吧，再不走王素意要来找我要人了。”
许珏脸一红。
沈岁宁成了清君后，他顺理成章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当上清君的佐侍。按理说他当日夜侍奉在侧，但他和王素意三个月前成了亲，沈岁宁在外给他们买了一座宅子，不让他们与她同住一府。他曾经仰慕沈岁宁，如今身边有了贤妻，回头望对沈岁宁的感情，更像是存封在桂花树下的新酒。
酒气随着时间推移日益浓香。
可感情早已不再是年少时的欢喜。
他敬重她，心疼她，服从她，愿用一生做她马前卒。
这种感情，早已厚重得不能用单纯的喜欢命名。
这早已超过了男女之情。
“我先回去，弓箭我已给你准备好，这次的不是普通弓箭，是我从圣京北境搞到的□□。射程远，力道凶猛，杀伤力强。”许珏瞟了一眼她的手臂，“你手臂有伤，记得擦药。如今已经入秋，云月湖风大，多带些保暖的衣服。”
许珏一一交代，听得沈岁宁直皱眉，只想把他撵出去。
“娘亲。”
在沈岁宁即将发泄之时，小丸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她长舒一口气。
许珏才二十来岁啊，怎么就这般话多。
王素意那火爆性子，怎么会受得了他。
沈岁宁赶紧走出去，蹲下身子抱住阿合。阿合看到许珏，挣开他娘亲的怀抱，扑到许珏怀里，甜滋滋地喊道：“许叔叔。”
许珏一捞就把人举得老高，这几年他长高了不少，也不再是以前俊秀的少年样子，身上多了几分稳重与通透。
“许叔叔答应过给阿合带礼物。”
“许叔叔给阿合买了泥人，就放在阿合的房间里，阿合晚上回去就能看到了。”
“真的吗？我喜欢小猴子，你给我买的是小猴子吗？”
“是啊，给你买了一只小猴子。除了小猴子你还有别的喜欢的吗？叔叔这次出门给你带回来。”
“许叔叔最好了。”
阿合抱紧许珏，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回头对沈岁宁说：“娘亲，我去送送许叔叔。”
即将三岁的小人儿，口齿还不是很清晰，却能说很多话。整日叽叽喳喳，像只无忧无虑的小肥鸟。
当晚，沈岁宁怀抱着阿合，再一次梦见了季景澜。
半夜醒来，沈岁宁惊魂未定，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目光透过夜色停在怀中孩子面上时，她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
孩子，是真的。
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这几年，季景澜身边没有别人。那个孙小姐，只是谣传。他登基为帝，至今未立后。
隐藏在夜里的沈岁宁贪婪地想，也许他依然爱着自己，在等自己。
如果自己能帮他不费兵卒拿下洪泽，是否就有能力与他并肩而行。
沈岁宁搂紧阿合，心口滚烫，舌尖心上缠绕的皆是“六哥”二字。
翌日，胖墩墩阿合醒来时，娘亲已经离开。他看着娘亲的枕头瘪瘪嘴。
那个“六哥”到底是谁？
娘亲为啥总是梦见他。
他都没听见过娘亲睡着了喊“阿合”，那个人肯定是个大坏蛋。
阿合决定派许叔叔买的小猴子消灭他。
如果小猴子打不过，他就亲自上场，打得他落花流水。
谁让那个“六哥”总是霸占着娘亲的梦！那明明应该是他的地盘！
沈岁宁抵达云月湖时，已经八月下旬。云月湖四周环山，北山陡峭，翻过去便是圣京的地界。
沈岁宁看着那片起伏的山峦，目光如炬，似要盯穿。
“清君，裴家在云月湖有一座宅子，离此地十余里路程，咱们不如暂住那处。”随行的是裴家最受言君称赞的小辈裴秀，年十八，聪慧过人。这次带他出来一是为了保护沈岁宁，二是言君有意培养他，让沈岁宁试试这孩子的深浅。
“你安排便可。”沈岁宁放下车帘，慵懒地躺在车上。长时间奔波让她有些乏力，十余里路程足以让她小憩片刻。
十余里路走了半个时辰，沈岁宁下车时，天上月色渐浓。
“清君。”
府里的仆人听说清君到了，忙站在大门前来迎接，五六个人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出。
沈岁宁微微抬头，云月居。
云月湖的宅子，就叫云月居。
这倒像是裴珩的性子，不愿在这些方面动脑筋。
沈岁宁不由笑了。
裴秀似乎知道她所笑为何，摸了摸鼻子道：“这座宅子确实是言君买下的，名字也是言君诌的。不过言君挑的地方好，名字自然也取得好。”
裴秀一番话扰了沉重的氛围，仆人们见清君和颜悦色，顿时轻松很多，不再沉默。
“云月湖是洪泽宝地，咱们这座宅子，依山而建，傍湖而落。这个季节，云月亭中晨观日出，晚看日落。湖外远山，青翠如墨，四时景色皆不同。”花发老者爽快出声，说完对着沈岁宁弯腰行礼，“老奴见过清君。”
沈岁宁很喜欢这老者，年过五十气质素雅，颇有文人气骨。
“老先生所言之亭，琉心生向往，欲观之。”
三年前，沈岁宁遍化名顾琉，被裴珩找回去后，索性对外宣称此名，从此沈岁宁这三个字，只活在最亲近的人的口中。
外人只知她是清君顾琉，不知她亦是大瑶丞相嫡女，圣京质子妃沈岁宁。
“老奴裴连，可担不得清君这声老先生。”裴连连连摆手，喜笑颜颜迎接她入府，“府中已备好酒水，清君今日早些歇息，明天是个好天，景好着呐。”
沈岁宁心情颇好，落座后与裴秀交谈明日行程。裴连退出大厅，来到厨房对着里头正忙的大嫂说：“英嫂，你给偏院送些饭菜去，告诉他们别乱跑，赶紧养好伤离开。”
被唤英嫂的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连叔，这人是你救了留下来的，怎么就让我去赶呢。”英嫂头一扭，“送饭我送，赶人我可不干。”
“你，你这寡妇婆子……”裴连拍了拍额头，无奈道：“你别看他好看就舍不得人走，长得好能当饭吃吗？你也不看谁来了，清君。你知道清君是谁吗？咱们裴家的掌权人，我们都要仰仗她的鼻息活着。”
英嫂打包饭菜，头也不回道：“我看清君温柔呢，人长得跟仙女下凡一样。你看她刚才，还笑了。这么温柔的小姑娘，有什么可怕的。”
“你是色迷心窍。”裴连跺脚，“清君是什么人，你看她好看，就忘了她的身份。那可是一夜间杀了王府二十四口的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裴四公知道罢。连言君都礼让三分的人，才多久就被清君清理了。虽然我看清君也不像心狠之人，但那个人是我救的，我也不多说，你赶紧把饭菜给人送去，嘱咐他们别乱跑。”
英嫂一听，心下骇然，立刻闭了嘴，挑了些对伤口有好处的菜，提着食盒急急忙忙走了。
云月居偏院。
门从里打开，英嫂递上食盒，朝里头眼巴巴张望着。
可惜这守门的太高太宽，里头除了一豆儿微黄的灯，她什么也瞧不见。
心有不甘，她还是捡着重要的事说了。
“这几日府上来了贵人，连叔交代你们，莫要乱串，安心养伤。”
守在门口接了食盒的青年颔首，轻声细语说了句，“知道了，替我们谢谢连叔。”
待英嫂离开，青年关上门，提着食盒进屋，恭敬道：“主子，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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