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寻妻不易
云月湖很美,氤氲于山水之间,晚间远山山顶云雾缭绕,湖水在星月光辉中粼粼荡漾。风中桂花香味馥郁,沈岁宁微微阖眸,仰躺在贵妃榻上,享受片刻静谧。
长途跋涉,猛然松懈下来,整个人无比放松。花香四溢,湖风习习,似有安神香传来,不知不觉中她睡着了。
湖风吹动纱幔,吹翻沈岁宁的裙角衣袂,吹乱了她额上青丝。似乎感到一阵凉意,她缩了缩身子,蜷缩得更紧些。
翻动间,露出白皙的手腕,上边系着已然磨旧的五彩绳。颜色早已褪色,与她的手腕格格不入。
来人灭了几盏明亮的灯,留下屋外檐下的灯笼,屋内顿时暗了下去。远山上的明月光辉跃过山湖,穿堂入户,给室内染了几丝银白。
沈岁宁沐浴在月光山水间,与山与湖与月融为一体,清清冷冷,却又惹人怜惜。
想给她温度,想让她染上红尘。
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身形挺拔如山间月下青松。月光照亮他的眉眼,眉峰冷冽,眼神深邃沉稳,整个人矜贵俊美如山如岳,眼尾微挑却无一丝笑。他踱步至沈岁宁身后,微微垂首,目光从她的眉眼往下,划过她高挺秀气的鼻梁,到她嫣红的唇,一遍又一遍,流连忘返,不知餍足。
沈岁宁睡得很熟。
男人伸手,修长的指尖落在她的眉心,沈岁宁眼睫一颤,男人轻轻收回手。见她毫无转醒的迹象,眼底染了一丝笑意,指尖再次覆上她的面颊,动作温柔如待珍宝。
长大了。
男人弯下腰,微凉的唇印在她的额发上。
湖风掠过,夹杂着湖水的湿凉,男人环顾一圈,从床榻上取来斗篷盖在沈岁宁身上。
斗篷毛领通白,男人微微皱眉,似乎厚了些许。目光从她手腕移过,男人顿了几瞬,把她冰凉的手盖得更加严实。
“清君。”
门外响起裴秀的声音,没听见屋里动静,裴秀嘀嘀咕咕道:“清君让我晚上过来,自己却睡着了?”又过了一会儿,自问自答般道:“也是,许珏哥说清君身体不好,不能累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想必累惨了,不如让清君早点歇息,明日我早点来找她。”
外头嘀咕,屋头人听见“身体不好”时,倏忽望向她。
手凉,不是风吹的。
因为身体不好,才要在初秋时节用这么厚的斗篷。
这几年,到底经历过什么?
男人恨意丛生,眼神像夹了刀子,锋利无情。他起身关上隔扇门,将湖光山色凉风与秋月隔离在外,不染她分毫。
沈岁宁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斗篷,她以为是裴秀进来给她盖的,不以为然。又见隔扇门关得死死的,不由心想:这孩子心倒是细,眼力见也不错,昨日几句话便化解了仆人们的无措。
心思玲珑,擅察言观色,是块做生意的料子。
推开隔扇门,山水波光,秋阳高照,她伸手挡住阳光,欣赏白日里的美景。
沈岁宁洗漱完毕,寻着桂花香往前,在靠近一扇木门的地方停下。
“清君!清君!”沈岁宁正想推开木门,便被裴连叫住了,她回头不解,指着门道:“不能去?”
裴连喘着气儿,笑道:“整座府邸都是清君的,这都是清君的地方,哪还有清君不能去的,是秀公子正四处找您呐。”他几步上前,“这是偏院,下人住的地方,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岁宁透过门缝往里瞧了几眼,随意道:“闻着桂花香气来的。”
“啊,清君喜欢桂花呀。”裴连引着人往前厅走。
“嗯,以前和我夫君种过桂树。”沈岁宁颔首,过了一会又道:“没一起等到开花,也没同赏过桂花,一切没来得及,他就离开了。”
花香正浓时,我们就分开了。
裴连惊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没想到引起了清君的伤心往事。清君看着小小的,不说话时冷冷淡淡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清君若是喜欢,老奴给您摘几捧放房里。”裴连提议道。
“花还是长在枝头,才有存在的意义。折断了,反会望之神伤。”
沈岁宁不知为何会对这个陌生老人说这些,也许是思念需要宣泄,也许是对生人才能无负担开口说自己的过去。
裴连闻言唏嘘,当天便命人给沈岁宁院子里窗户前,种满了桂树。
那个他救了收留在偏院的年轻人,为报恩情,最为勤快。
裴连坐在院门口,指使着附近的树农,“对,那里再种一株,靠近窗边,清君喜欢。”
说完,他转头看向填土的年轻男人,带着歉意道:“小兄弟,我看你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年轻男人知他所想,为难道:“连叔,你看再收留我一段时间成么?我和我兄弟,真是没地可去。”他一边干活一边打着商量,“我们就只想要个遮风挡雨的地,我们兄弟啥都没有,就有一身力气。府里有什么事,你吩咐一声,我和我兄弟绝不偷懒。”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裴连原地转了几圈,语重心长道:“这地也不是我的地,这院子里住的可是我们当家的,裴氏第九代商君。这府里都是能和裴家扯得上关系的人,英嫂是裴家远房又远房家的亲戚,我是裴家隔了好几代的偏支,都是裴氏登记在案的人。你和你兄弟……”裴连想了又想,撵人的话实在说不出,摆摆手说:“罢了罢了,我去求求清君。我看她也不像难说话的人。”
年轻男人笑着拜了一拜,“念之谢过连叔。”
裴连唉声叹气看了他一会儿,又道:“你说你一表人才,又踏实勤快,你家小娘子怎么就跑了呢。”
裴连灵机一动,清君丈夫跑了,这小兄弟妻子跑了,这同是天涯沦落人,必会惺惺相惜一番。
他拍了一把大腿,这不就是机缘巧合么。
“唉,小兄弟,你再给我说说,你家小娘子怎么跑的?”
沈岁宁自然不知她印象极好的裴连老先生正在打她的主意,动她的脑筋。她正与裴秀去拜访云月湖陈家。
陈家是云月湖蚕丝大户,云月湖桑农以陈家马首是瞻,只要谈下陈家,其他散户便能一并收入囊中。
“清君,咱们只要多花钱,便能收了散户家里的蚕丝,为何还要去陈家拜访。”裴秀疑惑。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沈岁宁收了账册,说话像温润的珠子,清脆悦耳。“可云月湖陈家是个例外,他家这代当家的是个庶子,嫡子言而无信,在外得罪过许多人。但是这个庶子,偏偏同这嫡子不同,既不吃喝嫖赌,也不丝贱伤农。为人端正得很,可以说在云月湖受到所有桑农的拥戴。我们想拿下云月湖的所有蚕丝,必要得到陈静思的支持。”
“给他钱?”裴秀继续问。
“钱?”沈岁宁哂笑,“钱不管用,我得给他比钱更贵重的东西。”
诚如沈岁宁所言,陈静思年且四十,为人端正,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人。
“清君,裴氏近年来不沾丝绸生意,如今怎会改变主意?”陈静思打探道。
沈岁宁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长得十分美丽的丫头。但他到底没敢小瞧她,仅用短短几年时间,便能让裴珩退下,坐上商君位子的人,不能把她当个普通女子看待。
“自古女人想的和男人就不一样。言君执掌裴氏这些年,裴氏除了祖传产业,更重民生,囤积了大量粮食。”沈岁宁笑意吟吟,“可我不同,我是女人,天□□美,喜欢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心思自然放在这方面。”
“可云月湖长年与洪泽南边合作,今年的蚕丝他们十年前就已经定下了。”他也不愿得罪裴氏,但君子一诺千金,云月湖不能单方面毁约。陈静思思忖片刻,说道:“云月湖除洪泽南边的丝,还余下三成,可全部卖给裴氏。”
沈岁宁摇摇头,“我此番亲自来云月湖拜访陈大哥,便是抱着收购云月湖全部蚕丝的决心。陈大哥是重诺之人,定不会同南边毁约,这事恕我思虑不周,让陈大哥为难。”接着她言辞一转,“裴氏并不缺云月湖这三成丝,今年在大瑶和扶华,我们已经收购到不错的蚕丝,足以让裴氏在丝绸行立足,毕竟裴氏最不缺的就是钱。”
沈岁宁举杯,以茶代酒敬,“生意做不成,陈大哥不嫌弃不如做个朋友。”
回去的路上,沈岁宁吩咐裴秀,休息几日,守株待兔。
“陈静思第三次上门,再放进来。”沈岁宁淡淡道。
“清君如何能断定他会来呢?”
沈岁宁看了他一眼,提醒他道:“你看看云月湖周围景色。”
裴秀远眺,山多水多树多,景色真好!
可是……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
裴秀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清君想说稻田。”
入秋后,各地进入秋收时节,地里热闹非凡,可是云月湖却安静得不似凡间。
云月湖,没有稻田,不生产粮食。
沈岁宁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继续说。”
“云月湖没粮食,才会同南边合作。我想,南边肯定是答应云月湖以粮食换丝。怪不得南边养桑户少,原来是不缺。”裴秀崇拜地望着沈岁宁,“所以,清君是故意透露言君囤了大量粮食,目的是为了让陈静思找我们换粮。”
沈岁宁点头,“云月湖常年以丝换粮,说明云月湖种不出粮食,这是他们的致命弱点。而现在掐着他们命脉的人,是我。”
粮食,现在整个天下,只有她沈岁宁最多。
许珏的消息,也该到了。
沈岁宁回到云月居时,已是傍晚,吃过晚饭便见裴连带着一个微胖妇人站在大厅,两人面面厮觑,似有话说。
“连叔,可有什么事?”
英嫂一听沈岁宁叫裴连“连叔”,心道清君真是通情达理,此事怕是已经成了一半。她“噗通”一声跪在沈岁宁面前,眼泪汪汪往下掉,哭得伤心欲绝。
裴连心想这寡妇真会演戏!
这次哪怕再看不惯她这泼妇行为,也得好好配合,忙说道:“这是厨房的英嫂,清君吃的饭菜便是出自她之手。”
沈岁宁点头,所以呢?
英嫂一把鼻涕一把泪断断续续道:“清君,救苦救难的菩萨,天上的仙女娘娘……”
“停!”沈岁宁蹙眉打断她,“连叔,你说。”
裴连带着几分为难,腆着老脸道:“清君,是这样的。前几日我们救了一对兄弟,这几日在府上养伤,谁知遇到了清君过来,我便想把人送走……”
英嫂擦了一把泪,骂道:“他们能去哪里?那个小兄弟已经够可怜了,年纪小小的娘子就跑了,他找了这么多年刚找到云月湖又遇到贼匪,捡到他们的时候就剩了半条命,是咱们裴氏救了他……可怜的小兄弟哟,命运多舛!”
裴连被堵得脸红,他看向沈岁宁,只见沈岁宁眉心深深,似有所思。
这是动容了?
他忙朝着英嫂挤眉弄眼,说多点,再加把火。
“他们吃得也不多,平日里还帮着府里做点事,勤快能吃苦,这样好看又好用的人,云月湖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英嫂糯糯道。
这清君,沉着脸,还挺可怕的。
“身份不明的人,别往府上带。”沈岁宁揉了揉眉心,“等他们伤好后,送些钱财给他,寻妻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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