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东湖美呀
说走就走,汪直坐着马车很快就到右布政使府王家。
来人听说是京城御马监,还算有点见识,一边迎他们进去,一边派人通报。
汪直却一抬手,“不必了!王大人不是病得下不来床了么,我亲自去看。”
他瞟了眼不知所措的仆人,“还不带路?”
仆人被他这么一瞧,差点吓软了腿。
来到王安房门前,却被王夫人拦住,身后门窗紧闭,汪直先拱了拱手,“在下御马监汪直,到南昌府后还未拜见右布政使大人,听说他病了,汪直特来探望。”
王夫人是个中年妇人,穿着交领毛边袄裙,面色憔悴,看了他的腰牌和身后跟着的锦衣卫,为难道:“劳大人费心,夫君是病了,无力起身,还上了告老的折子。只是,只是他现在不便见客,还请各位大人回去吧。”
汪直微微一笑,“王夫人说笑了,我要见的人,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不想为难夫人,夫人也别为难我。”
他虽是笑着,可身后锦衣卫却面色肃然,眼神不善地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哪见过这仗势,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忙被仆妇扶住。
她眉间紧缩,捏了捏手帕,对左右道:“好吧,来人,去准备几条帕子。”
转而对汪直道:“大人容禀,我夫君得的不是寻常的病,几位若一定要进去,先用帕子捂住口鼻吧。”
听了这话,汪直微微诧异,看来这位右布政使的病果真内有乾坤。
拿着帕子捂住口鼻,汪直下意识一呼吸,扑面而来的刺鼻臭味,他狠狠一皱眉。
床帘垂地,里面模糊的看不真切,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王夫人看了汪直一眼,眼神里写着,看吧,你自己非要进来的。
却没想到汪直慢慢地走上前去,轻轻挑开帘帐一角,一双眼睛从缝隙中向内探去。
然后瞳孔猛地一缩。
床上躺着的人身体肿胀,基本看不清原来五官,臭味正是从此而来。此人双眼紧闭,面色赤红,呼吸沉重急促,从鼻孔中冒出来热气,此时正在不安的扭动,无意识地低声呻吟着。
他这一动不要紧,直接露出棉被下遮住的脖子上的脓疮,连成一片已经红肿溃烂。
汪直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凌厉地刺向王夫人。
王夫人忙道:“大人莫怕!大夫说这个不传染的,我们近身照顾许久都没问题。”
汪直这才放下心来,问道:“请问夫人,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普通的病症不至于此罢。”
这变化也太骇人了,若不是汪直曾见过王安,几乎要以为躺着的是个冒名顶替之人。
王夫人目中含泪,啜泣道:“大人,妾身也不知啊。大夫说像是感染时疫,可这时节哪有什么时疫?又说可能是皮肤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发作起来,成片溃烂,可也拿不出个有用的方子。夫君开始时还能说话,亲自写了折子递上去,现在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她说到伤心处,一时流泪不止。
汪直上前,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递给王夫人,温声道:“夫人莫急,王大人实在是受罪了,这样子真是叫人不忍心啊。”
王夫人取过,“多谢大人。”
汪直又看了眼王安,问道:“不知王大人是什么时候发病的?可曾吃过什么碰过什么?”
王夫人叹了口气,疲惫道:“两月前,听说西山上有盗贼出没,夫君和都指挥使徐大人去了趟山里,回来后就觉得身体不适,开始时没请大夫来看,没想到越拖越严重。”
“盗贼?抓住了吗?”
夫人摇摇头,“没有,我问过徐大人,他们一进山便兵分两路,可那伙贼人早就跑了。他们便在山脚会合,中途也未打过照面。”
汪直想了想,道:“汪直略懂医术,不知能不能让我给王大人把把脉?”
夫人点头,“大人请便。”
仆人给王安的手腕上铺了张帕子,汪直伸出两指轻轻搭在他手腕,凝思半晌。
直到王夫人忍不住问:“大人?”
汪直才慢慢缩回手,抱歉地说:“看来汪直学艺未精,诊不出王大人所患何症。”
王夫人不禁面露失望之色,但还是强作笑容,“大人来了半日,辛苦了,前厅已备好茶点,还请大人移步。”
汪直拒绝了,“这倒不必,在下还有要务在身,就不打扰了。”
夫人也不强留,送他到门口,汪直忽而转身道:“夫人,若王大人一直无法进食,不妨喂些牛乳羊乳或是鸡蛋蛋清,这是宫里的老法子了,管用。”
王夫人略显吃惊,“果真?”
汪直弯了弯眼,“夫人试试便知,汪直告辞。”
然后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刚上马车,汪直笑意顿敛,对韦瑛和萧聚道:“去查指挥使徐筠,看看两月前西山到底有什么贼人。再有,命全城的大夫再来给王大人诊治,就说京城里来人了,务必要治好王大人!”
第二天,汪直换了件梨花青暗金竹叶纹直缀,一个人悠悠达达地去了东湖边。
东湖可是个好地方啊,虽然现在是结冰,一片凄寒。可东湖上有百花洲,等到春日冰雪消融,湖光潋滟,杨柳依依。夏日荷花满湖,小岛上百花盛放,争奇斗艳。游人登岛吟诗作曲,岂不美哉。
有诗云:菱歌罢唱鹢舟回,雪鹭银鸥左右来。霞散浦边云锦截,月升湖面镜波开。鱼惊翠羽金鳞跃,莲脱红衣紫摧。淮口值春偏怅望,数株临水是寒梅。
不过,现在却多了一个煞风景的东西——修了一半的高台,非常尴尬地伫立在这儿,仿佛一个脱了一半衣裳的人,每天被人围观。
这高台基底已打好,上次汪直等人围着这儿转了一圈,说是高台,不如说是宫殿更合适,颇有些仿古制。
占地广阔,看来是个大工程,已经建起了几层楼阁,旁边还有废弃的砖瓦木料。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旁人有人唤他:“大人,大人?”
汪直扭头一看,是一个躬着身的青衣小二,腰间还别着一条巾子。
“你叫我?”
那小二指了指旁边的酒楼,“有位客人请您一聚,说之前招待不周,这回请您品尝本地菜肴。”
汪直一挑眉,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上楼。
最里面的一个包间,最大最宽敞,里面坐着的果然是宁王。
宁王今日穿着宝蓝直衣,虽然上了年纪,但不掩儒雅之色,此刻正坐在桌后,微微含笑。
汪直笑道:“真是巧啊,王爷怎知我在此处?”
宁王请他坐下,“不过缘分二字,我常来此处,是熟客了。”他指了指窗子,“一推窗,便能看到东湖美景。”
汪直了然,还没上菜,他拿了块饴糖出来放进嘴里,瞥见宁王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愉之色。
他问道:“正好今日碰见王爷,这高楼是不是王爷所建哪?”
宁王无奈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汪大人,这高台确实是本王所建。说来惭愧,之前未来得及告知大人,因为我独爱这东湖,便想学祖父在外建一处房子,王府实在是狭窄,我读书写字时总觉得心中不畅快。”
这话汪直信,“早就听说王爷醉心书法,自创结构,若是碰见古帖上有字相同,便将自己的字尽数毁去,可谓精益求精。”
宁王笑道:“我就是这性子,在书法难以忍受别人胜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真是让大人见笑。”
“哪里哪里,王爷这样沉心钻研的人,才会有所成就。”
这饴糖甜是甜,就是粘牙,汪直忍不住舔了舔牙齿。宁王以为他不舒服,问他怎么了。
汪直皱了皱眉头,“王爷见笑了,我从街边小摊买的饴糖,谁知用料这么足,黏住了牙齿。”
宁王点了点头,吩咐小二再上一壶茶让汪直漱口。
他看汪直捧着半边脸,笑容稍敛,心中微微不屑。果然,还是个半大孩子,皇上竟敢派这样的人来南昌。
汪直问:“这楼台修建的甚是精致,怎么好端端地竟停工了呢?”
宁王怅然地叹了口气,“罢了,不提也罢。”
汪直却被勾起了兴趣,“呦,王爷话说一半可是为难我了。我这人有一毛病,不把事情弄明白便抓心挠肝一样不痛快,还请王爷给我几分薄面,把这事说上一说。”
宁王于是说:“说起来还要说到黄大人,上次我跟你提了他那个妻舅,就住在这附近,在我这座高台规划的范围之内。我本不想劳动百姓,便挨家挨户送了不少银钱,帮他们迁到别处居住。谁知到了他那家,因地段好,本说好是二百两银子,等过了几日他竟变卦,张口六百两。”
汪直也是十分惊讶,道:“那可是狮子大开口,六百两都可在京城买房置地了。”
宁王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即便我拿的出这银子来,也绝不给这等小人!”
汪直却想到另一点,勾起嘴角,仿若不经意地问道:“王爷,您要在东湖修建房屋,可曾告知朝廷?”
亲王分封而不锡土,这正是宁王说的祖宗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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