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是风动
宁王神情微动,拿起桌上茶慢慢抿了一口,嗒得一声放了回去,不疾不徐道:“这也正是本王为难之处。”
“汪大人,你才思敏捷,可否给本王出个主意。你瞧,这高台已修了一半,我做事讲究尽善尽美,要做就做全套。把这种半成品放在我眼前,就是在往本王眼里扎刀。”
汪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道:“这事好说,只是汪直有一事想请教王爷。”
“直说便是。”
“王爷和都指挥使徐筠徐大人可相熟?”
宁王捻了捻胡子,道:“熟,也不熟。我们同在南昌这么久,吃过几顿饭,算是有些交情。可朝廷早已规定藩王不得和地方官员往来密切,本王严守祖宗家法,故而我只能说并不太熟。”
汪直道:“那王爷可知之前西山贼人作乱之事?”
宁王想了想,“似乎有那么一回事,只是这种事轮不到本王插手,我听一听也就罢了。哎,你
有所不知啊,江西前两年受灾,不少流民趁机作乱,四处抢劫逃窜,逃到西山上也是有可能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汪大人问起这件事?”
汪直道:“我听说右布政使王大人病了,都到了上疏辞官的地步,我自然要去探望。没成想王大人病得这么重,哎呦,看着叫人心惊啊。”
宁王道:“这事本王也知道,还曾上门探看,只可惜了王大人,正值壮年竟患上如此怪病。”
“是啊,我听王夫人说王大人起症状时正是与徐指挥使从西山回来之后。我本想问问徐指挥使知不知道些详情,可指挥使外出办事,怕是一时半会儿见不着面了。”
他探身,细细打量宁王神情,“可汪某怎么觉得,徐大人是在躲着我呢?”
宁王不动如山,微微蹙眉,“汪大人何出此言?”
“我一来徐大人便走,着实凑巧啊。”
宁王轻轻一笑,别说,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笑起来如春风拂面,“天底下无巧不成书嘛。”
汪直哈哈笑道:“王爷说的有道理!”
宁王站起来道:“本王先行一步,这里的菜我会命人送到驿馆。汪大人,本王的事希望你上心。”
汪直拱手,“自然自然。”
宁王的办事速度很快,汪直刚回到驿馆不久,王府的人便到了。
汪直换了一件月牙白常服,一条腿踩在榻上支着身,手里还在剥瓜子,旁边堆了小山似的瓜子皮。他揶揄道:“赵管家,我们见三回面两次你都是来送菜的,怎么,你改行了?”
赵管家讪笑道:“大人说笑了,我听王爷的吩咐办事,自然王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手里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食盒,揭开第一层,装着一盘清蒸鲈鱼。他摆到汪直面前,还周到地递上一双筷子。
“请大人品尝。”
汪直揣着袖子岿然不动,“我不习惯在人眼皮子底下吃饭。”
赵瑜道:“王爷吩咐了,得看大人吃得好不好才能走呢,请大人包涵一二。”
汪直盯了他一眼,直到赵瑜惴惴不安地低下头,才取过筷子,慢条斯理地往鱼身上一戳,
顿住。
这鱼肉看着新鲜可口,肉却硬得戳不动。汪直调了个方向,拨了拨鱼头,才发现内有乾坤。
鱼肚子里竟塞满了黄灿灿的金条!
看上去分量十足,撑得皮肉都快破开。
汪直勾了勾唇角,放下筷子。
赵瑜忙问:“不知大人觉得味道如何,可还满意?”
汪直笑道:“味道不错,甚妙,还容我慢慢品味,请赵管家替我谢过王爷盛情。”
他的眼睛往食盒上一瞟,赵瑜会意,笑意更加从容。后面的仆人把十来个同样的食盒摆到汪直面前,咚咚几声。
“那在下不打扰大人了,还要回去复命,先行告退。”
汪直盯着他的背影,也没动那两个盒子,手里又抓过一把瓜子,哔哔地剥皮。
他一抬下巴,对韦瑛说:“打开看看。”
韦瑛上前打开,心头一跳。除了赵瑜拿着的那个食盒,剩下所有盒子里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地码着金锭金条。
这可是真金啊,闪瞎人眼。
韦瑛取过一块放在手里一掂,“二两。”
又拿了另一个大的,“十两。”
汪直瓜子也剥腻了,改敲核桃,一边敲一边道:“这一共得几千两白银吧。”
这钱,拿汪直京城里的宅子说,能买两个半。
宁王只要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把高台的事给办下来,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儿,出手也算大方了。
“大人,这该如何处置?”
“收下啊,都送到家门口了,王爷美意,岂能辜负?”
韦瑛低头抱拳,“是。”
“不过啊,”汪直拨弄着那盘被人冷落的鲈鱼,“可惜了我这盘鱼肉,被这阿堵物糟蹋了!”
对于汪大人看重这盘鱼胜过满箱黄金的行为,韦瑛表示十分迷惑。
汪直起身,围着桌上的黄金绕了一圈,未几,他道:“去把萧聚叫来。”
昭德宫内,
唐春捧着一盒珠花来到宫人房里,她们正三三两两的围坐一起,说闲话,绣香囊,一派和睦融融。
唐春笑道:“快过年了,娘娘让我给你们拿些珠花分给你们,添添妆奁,好叫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众人听了一喜,忙拥过来七手八脚地挑选起来。
“哎,我要这支红的。”
“你别跟我抢啊,我要那支梅花样的。”
“我觉得这个颜色更好看,你说是不是?”
她们嬉笑着挤成一团,等挑选完了,唐春道:“好了,快出去忙吧,娘娘传膳呢。”
“哎。”
等她们陆陆续续走了出去,唐春才发现最里面的铺上还有一人,窝在角落里低头坐着,不言不语。
盒子里还剩下两支珠花,是被人挑剩下的,颜色还不搭对。但也只剩这个了。
壁花的视线中突然多了一个精致的匣子,里面是刚才她们吵闹抢着的珠花,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
一个穿着鹅黄袄裙的少女,亭亭站在她面前,眼睛大而明亮。虽然衣服样式与她们相同,但颜色更鲜亮,用的是锦缎,上面还绣着馥彩流云。
匣子就是她递过来的。
她眨了眨眼睛。
唐春再往前一递,“这个人人都有的,你刚才怎么不来拿,现在只剩下这个了。”
壁花拿了出来攥在手里,摇了摇头,“没关系。”
唐春抿了抿嘴,感觉这姑娘有些孤僻。
却看见她好奇地盯着她的头发,“你头上戴的好漂亮。”
唐春一摸,是她出门前随便摸了一个戴上的,见这个姑娘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想了想摘了下来,“那这个给你吧。”
只是一支珠花上缠了一圈珍珠,是个普通玩意儿。
她看了看剩下的两支珠花,绢布做的,一紫一蓝,忒老气。
壁花蓦地涨红了脸,连连摆手,“我不要不要,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一急,家乡话便冒了出来。
“哎,你不是北方人?”
壁花点了点头,“我是福建建宁府人。
“福建?那好远啊,你是被选进来的?”唐春又怀疑,“但你连官话都说不好,怎么会选你进宫?”
壁花又垂下头,呐呐不语,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地。
唐春虽有疑惑,但人家摆明了不想说,她也不再追问,只笑道:“那天玩盫钱的时候,你不是第一个站出来玩儿的吗,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
壁花抬起头,终于露出一个笑脸,“那个呀,我在家里也玩,可好玩儿啦。”
又嘀嘀咕咕,“我是看没人出头,又惹娘娘不高兴,我们会挨板子。”她眼睛一睁,“难道我又做错了?”
唐春忍着笑摇摇头,“你做的没错啊,是他们胆子小。”
壁花以为终于找到一个知音,叹了口气,“是呀。”
唐春问:“我竟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成壁花。”
“真好听,你今年几岁?”
“我正月生的,过了年就十五了。”
“你什么时候入宫的?”
“去年底,之前在尚衣监待了半年,下半年刚调到昭德宫来。”
昭德宫虽住着万皇贵妃这尊大佛,可对他们这种负责打扫的宫人来说,并不是个好去处。因为这意味着主子不高兴时你就会是现成的出气筒,而且万贵妃脾气不好,打起人来可狠,宫内皆知。
“那你进宫时年纪不大嘛,可还习惯?”
壁花道:“开始有些害怕,心里空落落的,每天都想家。宫里的嬷嬷教规矩,我做的不好便会被打手心罚跪,有时候彻夜擦地板,还不许我吃饭。但后来被分了活儿就好多了,我有点力气,他们就愿意多使唤我,也不为难我了。”
唐春笑意微敛。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昭德宫别的没有,饭是管够。”
壁花想起来,“我听说你是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的,你进宫时几岁?”
“五岁。”
壁花吃惊地瞪大眼睛,“那不是比我小得多?”
不知她联想到了什么,竟怜悯地看着唐春,“那嬷嬷教你规矩时,会打你手心吗?你怕不怕,想不想家?”
唐春一愣,过了会儿才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多聪明,从来不犯错,嬷嬷自然没机会打我手心。”
壁花讪讪地,“哦,是我想岔了。”
唐春拍了拍裙子,“说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壁花,“这个给你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甜的。”
等唐春走了,壁花打开一看,是甜丝丝的冬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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