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御史
汪直盯着他把鸡蛋夹走,然后说:“你沉得住气,之前搜河套的时候能去骗文武百官向朝廷要兵十五万?武靖侯回来连爵位都丢了。”
王越干笑一声,“那不是时势所迫嘛。那时鞑靼军兵强马壮,咱们有什么?累死的马,坏到不能用的盔甲,难道要将士们近身搏杀?穷搜河套,就是个笑话!上下嘴皮子一碰,谁不会说啊。”
黄河百害,为富一套。
若拿着地形图比对,河套范围呈几字形,黄河三面环之。西起宁夏镇,东至山西偏头关,途经陕西榆林卫,漠南东胜卫和山西平虏卫,东西两千里。
元朝灭后,蒙古部族虽被驱逐到北方,但他们势力仍存,盘踞北方边境,一直是大明心头大患。太祖设九座重镇,四十卫所,并派辽、宁、燕、谷、代、晋、秦、庆、肃王共九王驻守边塞,拉起一条绵延万里的边境防线。
而成祖时将卫所向南后移,撤去东胜卫,再也没有藩王镇守漠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忌讳藩王领兵。成祖本想一口气消灭蒙族残余,然而自己却死在了北伐途中,留下一个尴尬局面,蒙古部族并未灭绝,而卫所也未来得及复立。
河套地区实在遥远而地广,朝廷难以派兵驻守,就这样边防沿线步步后退。再加上土木堡之变后明军实力大减,想再像之前那样控制北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蒙古部落这边逐渐分化为鞑靼和瓦剌,他们觊觎此地辽阔,土地肥沃,可耕种放牧,时常骚扰。
天顺五年,鞑靼孛来率兵入侵西北,被打败后求和入贡,但提出的要求却是改变长久以来的入贡路线,从陕西兰县进入。
换句话说,他们希望从河套草原进入内地。
这样的要求,英宗答应了。
一来一回,鞑靼人便开始逐渐驻扎在河套地区,盘桓不去。请佛容易送佛难,鞑靼人就这样一步步壮大实力,想将他们赶出河套是再也不能了。
河套之患自此成为大明百年难解之题。
从成化二年后,王越便被派到大同和宣府处理军务,与抚宁侯朱永一起,多次打退鞑靼毛里孩、阿出罗等人。
一场场胜利使朝中大臣自信心飞涨,指点江山,以为打败鞑靼收复河套指日可待。
“他们昏了头,蒙古骑兵凶恶强盛,而咱们真正能上战场的不过万人,这仗如何打得下去。难道我要为了让他们满意而置边陲将士的性命不顾?在那种局面下,以防为主,攻为辅,才是上策。”
可惜当时朝中舆论正盛,群情激昂,无人肯为王越说话,也不许他休战,一副要和鞑靼决一死战的模样。并派武靖侯赵辅为平虏将军去前线督战,统辖三镇八万兵马。
武靖侯赵辅乃开国功臣赵德胜后代,曾征讨大藤峡,参与成化三年的建州月屠,皆立下战功。成化二年封为武靖伯,四年进封武靖侯。
等赵辅到达河套后,却与王越一同上疏,要求朝廷派遣十五万士兵才可作战。
汪直道:“你可会唬人,一张口十五万,朝廷拿不出人也不敢拿出来,被你耍得够呛。”
王越饮尽一杯金华酒,笑道:“兵不厌诈,虚虚实实,我哪是耍他们那,我是耍癿加思兰那小子。这不,听说我要调十五万大军跟他拼命,跑得比谁都快。不战而胜啊!”
汪直哂笑,“你是不战而胜,赵大人为你背黑锅,连爵位都辞了。”
王越笑道:“此言差矣!他是老将了,跟我一样清楚战事一起,输多胜少,到时候还不是我和他顶罪?他称病还朝倒遂了心愿,把自己摘出去,回家养老。”
“皇上也没亏待他,让他子孙后代承袭爵位,还赐铁券,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恩宠?”
汪直笑,“世昌兄的法子总比我多,论战场上的事我不敢和你比。”
王越道:“依我看,鞑靼人贼心不死,迟早还要生事。建州女真那边也不安分,过几年又免不了要开战啊。”
汪直眼睛一眯,“建州女真?”
金玉朴捻弦拨弄,恰时换一曲《夕阳箫鼓》,如风过水面,清风徐徐。
王越道:“不说这事了。西厂刚开,我还未来得及说一句恭喜。”
汪直轻笑摇头,敷衍地一拱手,“多谢世昌兄。我西厂大门打开,迎八方来客,世昌兄闲来无事可以来西厂做客喝茶。”
王越故作惊诧,“别,我可不想有这福气。”
韦瑛在一旁提醒,“大人,时候不早了。”
汪直颔首,拍了拍王越的肩膀,“我还你的礼带到了,这就走了。”
他站了起来,道:“汪某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了,今日的酒钱全算在汪某头上,几位继续,可尽兴而归。”
王越叫住他,“子容贤弟也有事务在身,我这儿酒还没喝完一时半会走不得,你若顺道不妨送他一程吧。
汪直的目光转向戴缙身上,戴缙站了起来,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多谢汪大人。”
汪直颔首,“那这便走吧。”
回去时由王英驾车,汪直和戴缙坐在车内。
两人一时沉默,汪直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连看也没看戴缙。
马车忽而一顿,似乎是与迎面而来的另一辆马车相冲,堵在了路上。
韦瑛呵斥道:“西厂马车,速速让行!”
过了一会儿马车又动了起来,韦瑛却靠近车窗道:“督公,刚才给咱们让路的好像是兵部尚书项大人的马车。”
汪直一愣,立马对王英道:“调头,追上去!”
戴缙坐在一旁,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没听说项忠和汪直有仇啊。
韦瑛已经率先骑马调头,拦住了项忠的马车。
追到后,汪直起身,戴缙自然也要跟着下去。汪直一扭头,“你待着别动。”
他走下马车,站在项府马车旁,对里面拱手道:“西厂汪直,未曾想遇到了项大人,失敬失敬。”
车帘遮得严严实实,过了一会儿里面才悠悠传来,“原来是西厂提督,当街拦我马车,是有何指教吗?”
汪直道:“不敢不敢。汪某不知道是项大人的车架,理应是汪某避让,实在是失礼,特来赔罪。”
项忠冷哼一声,“赔罪不敢当。好狗不挡道,麻烦汪大人让路。让人看见我与一个内臣攀谈,实在是不妥。”
他又吩咐车夫,“走吧!”
车夫犹犹豫豫地看了汪直一眼,汪直后退两步,车夫才一扬马鞭,扑了汪直一脸灰。
韦瑛皱眉道:“大人。”
汪直从袖中拿出帕子抹了把脸,“走。”
回到马车后,戴缙默默观察许久,见汪直面色如初,想起王越对自己说的话,还是开口道:“王大人说今日有贵客来访,我竟没想到是汪督公。原来汪督公与王大人竟是至交好友?”
汪直轻咳两声,看向戴缙,“我也没想到戴大人与世昌兄相熟。戴大人成化三年起就是湖广道监察御史,近十年未曾升迁,不如你先与我说说这其中缘由?”
戴缙心下一惊,自己不过一七品小官,放在京中根本不够瞧,砸下去一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可汪直竟连他何时出任监察御史都一清二楚。联想到王越说的:你别看他年纪小,该知道的一样不少,可别想着糊弄他。
于是戴缙苦笑一声,“一个御史久久得不到升迁,其中原因,汪大人难道不明白?”
汪直垂眸,自然明白。
戴缙道:“贵州按察司佥事李述指使女婿卖私茶,广西参议章表横霸乡里,人人恶之,浙江按察司佥事陈兰私自放债,骗取民财。他们都因我弹劾而受罪,我既弹劾他们,其实也料想到今日局面,怪不得别人。”
汪直道:“戴大人此言差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
戴缙眸光一闪。
他却话锋一转,“可惜官场上不论对错,只论输赢。戴大人虽一心为公为国,可处在这个位置上,实在能力有限,孤掌难鸣啊。”
戴缙张口,正欲说什么,马车从外面被敲了两下,王英道:“大人,都察院到了。”
汪直便抬手送客,“戴大人请,汪某今日就送到这里了。”
戴缙也没再说什么,走下马车,道:“多谢汪大人相送,在下告辞。”
汪直扒着车窗探出头来,“戴大人。”
戴缙转回头看他。
汪直嘴角抿出一个小酒窝,一张脸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都察院道路难行,大人小心慢走。”
还未等戴缙回答,他便放下车帘,道:“走吧。”
王英一抽马鞭,车架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留戴缙怔怔站在都察院门前,久久没有回过神。
等汪直回来,唐春把李荣的话跟他说了,汪直正拿帕子洗脸,闻言奇道:“跟我有什么关系?皇上既然派人去查,我吃饱了撑的去管福建的事?”
唐春没曾想他来这么一句,一时无语,然后反应过来,对啊,这是福建的事儿,虽汪直开了西厂,他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她好奇地问:“西厂如何?你这可是大明开国来头一遭啊。”
汪直随手把巾子往水盆里一丢,很淡然地说:“还行吧。”
唐春围着他问:“东厂的刑具西厂都有吗,你们抓人了吗,那些西厂校尉是不是凶得很?”
汪直顿住,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我西厂可是正经地方,行得正做得直,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我都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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