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下狱
唐春讪笑，摸了摸鼻子，“自然不是。我是，我是觉得你年纪还小，皇上把西厂交给你，难免会有些人说闲话，你说是不是？”
汪直瞅她这模样，不屑地哼笑一声，“随便你们怎么想。”
他又说：“不过嘛，你们说的也没错，那儿刑具齐全的很。你以后可小心着点儿，别撞西厂手里，我可是不念旧情的。”
唐春忙跟在他身后，“别介啊，汪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想当年你刚入宫，是谁手把手教你写字，说官话？”
汪直倏地转过身来，唐春急忙一停，差点撞他背上。汪直诧异道：“唐春，我今天才发现你有一个新本事。”
“什么？”
“不仅睁眼说瞎话，还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写字说官话，哪一样跟你有关系？”
他抱臂看着她，一脸你继续编，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唐春不服气，这人怎么过了一年长了这么高，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脑袋了。她梗着脖子，“我是不是从小就跟你说，苟富贵，勿相忘！你这刚当上西厂提督，还没富贵呢，就翻脸无情，想把我送西厂去。”
她痛心疾首，“你别忘了，你当初把皇上的西洋钟给拆了，还栽赃给我头上，我给你顶的罪。”
汪直脸色一变，“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十多年前怎么了，你自己不是也还记得清清楚楚吗。我可看出来了，你这人就蔫儿坏。自己手欠拆西洋钟，拆了个七零八碎，你倒是给装回去啊！”
汪直睨着她，“我是装了回去，谁知道你一碰就散架了呢，你自己笨怪得了谁？”
这话给唐春气笑了。
“咚咚咚。”
壁花探进头，“小春，汪大人，娘娘传你们呢。”
唐春转过头去笑道：“哎，这就来。”
几个人围着一张大案前，唐春更是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盆景看。
太奢华，太漂亮了！
这匠心工艺每次都能超出唐春的想象范围。没办法，穷人家出身，见识浅薄了点。
万贵妃坐在榻上，端着一个五彩春草茶杯，笑得心满意足，“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太奢侈了。”
汪直垂手淡笑道：“哪里，这盆景放在昭德宫才是相得益彰，宸妃娘娘果真有心了。”
唐春问：“这个有名儿吗？”
莲儿道：“有，叫万寿仙桃。”
这个万寿仙桃盆景约莫两尺高，一尺半长。底下的花盆是掐丝珐琅金累丝，盆沿嵌五十颗红宝石，盆框内上为流云，下为累金丝海水江崖，中间悬一仙阁，左右两边双龙戏珠。一眼看过去，金碧辉煌。
盆上三座宝石仙山，山后有红珊瑚树两株，山前左右各有金嵌珍珠的松树和嵌红宝石的梅花树，山间宝石花草林立。而中间最突出的孔雀石山上，点缀灵珍异宝，下有芙蓉石、蜜蜡和红宝石，错落有致。整座盆景色彩艳丽，华贵繁复，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宸妃可真是大手笔啊！
万贵妃含笑道：“这次进贡的是不是南京内官监太监覃力朋？他一路护送过来也辛苦了，传我的旨意，赏！”
她对汪直道：“这事儿你去办吧。他从南京来的，跟司礼监关系也不错，你仔细打点，别怠慢了人家。”
汪直笑道：“奴才办事，娘娘放心。”
待出了昭德宫后，韦瑛找了过来，向汪直低语几句。汪直略一思忖，拽住唐春道：“你现在有事儿吗？”
唐春挑眉，“怎么，有事求我？”
汪直道：“我有急事出宫，劳你替我去驿站招待覃力朋，顺带把娘娘的赏赐送过去。”
唐春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了下来。
汪直和韦瑛向外走去。
路上汪直问道：“送了多少？”
韦瑛说：“合计一万两白银。”
“呵”，汪直冷笑，“果然家产巨富，送礼都送到我头上了，这是多怕死啊。”
内阁诰敕房内，一人急急来报，“四位大人，大事不好，建宁指挥同知杨业入京，人被西厂抓了！”
万安正喝水呢，一口热茶差点烫死他，“什么，西厂把杨业给抓了？他凭什么抓人！”
那人迟疑道：“据说是杨指挥向锦衣卫百户韦瑛行、行贿，被告到汪提督那里，汪大人就把人直接下狱了。”
万安一愣，又怒道：“那他也不能抓人啊！杨业可是杨荣杨太师的曾孙，他岂能说抓就抓，让汪直速速把人放回去！”
刘吉捋了捋胡子，命那人退下，悠悠道：“万大人莫急，西厂是皇上开的，皇上许汪直不经三司而直接缉查，咱们让他放人估计汪直也不会听的。”
万安冷着脸，转向商辂，“商大人，您是首辅，现在您说我们该当如何？西厂开后，汪直先后将太医院判蒋宗武，左通政方贤下狱，前几日又抓了浙江左布政使，如此嚣张跋扈，简直是胡闹！”
商辂最沉稳持重，凝思半晌，道：“那些人无足轻重，唯杨业此人，他身为指挥同知，又是杨太师的曾孙。他行贿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怪他蠢，自己撞西厂手里。此事咱们须得告知皇上，就算要审，也轮不到西厂审。”
刘吉嗤道：“一个半大孩子，皇上也忒把他当回事儿了。那个尚铭也是无用！硬是叫皇上捧出一个西厂来，他若从中好好周旋，这个案子哪里会闹大，不中用的东西！”
几人商议后便当即拟出一个折子递了上去，其中唯有刘珝默默不语，休息时径直去了司礼监值房。
李荣到昭德宫时，唐春正在指点壁花认字。壁花识得几个大字，会写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就是个文盲。唐春看不过去，提出要教她读书写字。
壁花疑惑，“我为什么要读书？”
唐春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字”，拿起来给她看，“你知道这是哪个字吗？”
壁花左看右看，“不知道。”
“这就是‘字’啊。就是因为不认得，不知道，所以才要学。你不是生下来就会穿衣吃饭的，也是后来学习才会的。现在读书也是一样，不会不要紧，咱们一点一点学，总会学成的。”
壁花想了想，“可是我学了也没有啊，我一个粗使宫女，用不上这些东西。”
唐春敲了敲脑袋，她早就发现壁花记东西很有一套，堪称过目不忘，这本事不用来读书简直糟蹋了。
她笑道：“谁说你用不上。贵妃娘娘喜欢识文断字的人，比如我和莲儿都读过书。你呢，多认一些字，多读两本书，以后贵妃娘娘想听话本故事的时候，你可以给贵妃娘娘读，那你就不用再做粗使宫女啦。难道你想一辈子给人端茶递水？”
见壁花思忖，唐春继续道：“若娘娘看得上你，让你衣锦还乡好不好？说不定还可以提前把你放出宫，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壁花终于下定决心，“那咱们怎么开始？”
这么一说，唐春倒有些头疼，教人读书真是个难差事。“这样吧，先从《三字经》开始。我教你读，你一字一句背下来，反复抄写，先把这上面的字认全了。”
壁花点头。
李荣敲门，“唐春！”
唐春一出门，李荣忙把她拉到一边，“我说闺女，上次我让你转给汪直的话，你说了没有啊。”
唐春莫名其妙，“说了啊，一字不差。”
李荣一叹气，“那他怎么还没个轻重，好端端地把杨业给逮进西厂了呢？”
唐春愣了，“他把杨业抓了？杨业不是在福建吗？”
李荣道：“嗐，那小子手里攥着不少条人命呢，禁不住查。他也有自知之明，一听到风声就跑京城里来打点关系来了，结果不长眼睛给韦瑛送了点钱财，韦瑛转手就告诉汪直了。汪直呀，二话不说把人哐当，下大狱了。”
李荣一翻白眼，“内阁可闹翻了天，要把人给捞出来呢。我这不赶紧过来，让这臭小子放人嘛！”
唐春听完明白了，却摇了摇头，说：“汪直是不会放人的。他刚开西厂就抓到这条大鱼，这鱼不剐层皮，是出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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