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抓人放人
左等右等，汪直也没个人影。最后还是唐春托人给他带了口信，过了几天汪直才说要回宫一趟。
唐春天蒙蒙亮就蹲守在宫门前，困得头晕，头一点一点地，汪直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搁这儿干嘛？”
唐春一个激灵，生怕他跑了似的，忙拽住他，第一句就问：“你把杨业抓了？”
汪直也没太惊讶，卷了卷衣袖，“这消息传得够快的呀，才一天那帮人就按捺不住了。”
唐春没跟他废话，左看看右看看，宫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拉着他往回走，“我知道你想帮皇上抓人，可杨业是杨荣的曾孙这你也知道，轻易不能用刑。皇上派去福建的人还没回来，事实尚未查清，你怎么能把他抓了呢？”
汪直无语，“当初是谁上赶着要我去福建探听，要帮成壁花伸冤，你这脸变得可真够快的。他贿赂在先，他要不是心里有鬼，能跑来京城找门路？我根本没冤枉他！”
唐春扶额，叹了口气，“真是里外不是人。皇上用我们探听宫内外消息，我既知道这件事，于公于私都不能不管。可皇上抓人和你抓人是两码事，人你已经抓了，他行贿的证据也有了，不如就放出来交给刑部，由皇上决断。”
汪直不急不缓道：“皇上的决断就是全权交给我。若我只知道看内阁脸色办事，人抓了就要放，皇上为什么要立西厂？”
“再者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杨业已经招出他的叔父兵部主事杨仕伟，和他的姐夫礼部主事董序。昨晚韦瑛已经带人去搜杨仕伟家，不分男女，全家一块儿到西厂相聚。”
他冷笑，“现在西厂大牢可热闹了。”
唐春一时无话。
得，现在把兵部也得罪了。李公，我这劝也劝了，实在是没办法了。
说起西厂大牢，唐春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把浙江左布政使刘福也抓了？”
汪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你都知道？”
唐春道：“放人放人，赶紧放人！我从覃力朋那儿回来，覃力朋托我给你带句话，刘福是跟他一道儿上京的，顺道坐了他的船，人家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干。你怎么瞎抓人呢？”
汪直皱眉，“这样，可我怎么听说，他擅自用了私船，动用民力呢？”
唐春道：“那你再查查，千万别冤枉了人家。”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汪直，西厂与东厂不同。东厂根基深固，有司礼监撑腰，而西厂才刚刚出来。你知道，人们对于横空出现的东西，这个包容心嘛，总会小那么一点儿，尽盯着你的错处呢。内阁和六部都是皇上依赖的重臣，你何必揪着杨业不放呢？”
汪直道：“既然如此，那他们折一个杨业又能如何，不是个顶个的忠君爱国吗，何必揪着他不放？”
唐春摇了摇头，轻声道：“抓杨业这件事，不是说你有错，而是要慎之又慎。皇上总不会不顾及大臣们的意愿，只怕你到时候进退两难。”
杨业不是不能抓，而是不能被汪直这个内臣抓，更不能被西厂抓。
汪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唐春目送他的背影，满脸疑惑，你知道什么了，你真的知道吗？我怕你不懂装懂啊少年！
壁花来给唐春送早饭，见唐春坐在那儿愣怔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春？”
唐春一眨眼，“啊，怎么了？”
壁花把筷子塞她手里，“吃饭啊，我给你煮了面，还窝了一个鸡蛋呢。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按理说你这时候还在睡觉呢。”
“哦”，唐春强笑道：“我睡不着，就起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壁花歪了歪脑袋，装作没看见她眼底的黑眼圈，托着下巴道：“我跟你说，昨天你教我的《三字经》我已经可以背下来一半了。”
唐春咬着面条，含含糊糊地说：“那你背得挺快啊，背到哪一句了？”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背到了这一句。”
唐春筷子一顿，喃喃道：“君敬，臣也不一定忠啊。”
壁花觑着她的脸色，道：“小春，你今天怎么总走神，是有什么事吗？”
不等唐春回答，她便立刻说：“难道是因为杨业的案子有了变故？”
唐春惊讶于她的敏锐，但只好摇了摇头，“不是，你别多想。”
壁花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她，一边淡淡地说：“没关系，你不用为难。”
唐春抬头看向她，壁花一笑，“我早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将他如何。能报仇当然是好，可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人如何奢望报仇？凭几件案子，几条人命就能将杨泰杨业父子绳之以法，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看，就算告到京城里来，想抓一个杨业也是这么为难。”
唐春也吃不下去了，感觉有什么东西顶着胃，让她难以下咽。
“这件事确实难办，说是烫手山芋也不为过。实话告诉你吧，杨业偷偷进京，人已经被西厂抓了。”
壁花瞪大眼睛，“抓了！”
唐春颔首，“虽然是抓住了人，可汪直并不能把杨业如何，内阁和各部大臣都要汪直放人。”
“在他们眼里，杨太师于国有功，德隆望重，多少文官都以杨太师为榜样。皇上若真杀了杨太师后人，岂不叫文武百官寒心？况且人还是一个内臣抓的，他们弄权干政本就是大忌，百官眼中本就容不得西厂。”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就连我，现在也希望汪直放人，不要引火烧身。”
壁花低下头去，无意识地拨弄着自己碗里已经坨掉的面条。她早上起来亲手擀的面条，还放了点洋葱拌味。她吃了一口，干巴巴的，果然没了原本的味道，只剩直冲脑门的辣味。
韦瑛候在昭德宫门前，汪直大阔步走出来，他系上披风，韦瑛跟在身后，道：“大人，回西厂吗？”
汪直却道：“你去备马，我们去通州一趟。”
韦瑛惊讶地‘啊’了一声，“通州？”
汪直不耐烦地催促，“还不快去准备！”
“是。”
准备好后两人立刻出京，傍晚时分才赶到通州岸口，遥遥望见通州燃灯塔高矗。
通州有八景，古塔凌云、长桥映月、柳荫龙舟、波分夙沼、高台从树、平野孤峰、二水会流，万舟骈集。
古塔指的就是燃灯塔。巍巍宝塔镇潞陵，层层高耸接青云。永保封疆千载古，万姓沾恩享太平。
燃灯塔全名燃灯佛舍利塔。始建北周，为此地最高处，共十三层，高耸入云。看见燃灯塔，即知到通州。
此时夕阳垂挂，宝塔影映运河，金波粼粼，蔚为壮观。
不过汪直可没那闲心赏景，两人行至通惠河港口。河岸停驻上百艘大船，港口熙来攘往热闹非凡，有的已经扬起白帆缓缓驶进运河，有的刚刚到岸，忙着指使着船工。船工穿短襟布衣，吆喝不断，早春时节已有人赤膊，忙着上上下下卸运货物。
汪直和韦瑛穿在人群中，看见一个老头在街边搭棚卖凉茶，便走过去坐下，要了一壶茶。
桌上油腻腻的泛光，若有若无地有一股子味道，汪直不悦地皱了皱鼻子，双手老实搭在自己腿上，动也不动。
韦瑛见了，默默地拿出帕子擦杯子，擦完杯子又慢慢擦桌子。
老头拎来一壶茶，见韦瑛动作，汪直在一旁抱臂不语，便对汪直笑道：“小店没什么好茶，二位别介意。”
汪直请他坐下，道：“老人家，这岸口人一直这么多吗？”
老头道：“是呀，这来来往往进京的大官可不少！一来都是几十条大船，嚯，可气派了！从早到晚人也不见少呢，要不然我这小本买卖可做不起来呦。”
汪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然后指着不远处一大拨人，问道：“我看那堆人也够气派的，你知道他们打哪儿来吗？”
老头一顿，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韦瑛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他面前。
一见银子，老头立刻喜笑颜开，连忙收下揣好。
“这我知道，他们是从南京来的，听说是来给宫里送东西的。来的那天好大的阵仗，几十条大船连成一片，连顺天府的人都来啦，我估摸着是什么大官呢！”
他顺着汪直的眼神看去，“不过这两天似乎是准备走了，又加了几十条船，这一片全是他们用的，嘿，肯定从京里捎走不少好东西吧！”
老头转回头，见汪直眼睛微眯，脸上喜怒难辨，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汪直站起来，茶也没喝，一转身，“走了！”
韦瑛把嘴里的水咽了下去，忙追上去，“大人，咱们这就回去了？”
“嗯，你回去把刘福放了。”
“这是为何？”
汪直一跃上马，“他被冤枉了，用私船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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