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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如此因果


汪直傲气惯了,太子也不在意,就要回仁寿宫去。

        不料汪直眼风一转,拦住太子,“太子留步。”

        太子转过身,疑道:“还有何事?”

        汪直道:“臣还有一事不明,烦请太子在此稍等片刻。”

        他走到赵恩面前,问道:“你是第一个发现刘全自尽的人,把当时的情景仔细再说一遍。”

        赵恩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转了转眼珠,回忆着说:“刘师傅最近身子不舒服,平时他待我亲近,我便负责照顾他几日,今天特地倒水伺候他洗漱。谁知我进门一看,便看见,看见他吊在房梁上,我便吓得赶紧叫人来。”

        汪直继续问:“你惊吓之余打翻了水,还烫到自己的手,是吗?”

        赵恩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汪直嗯了一声,转过身沿着水痕走了几步,然后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恩,“你不觉得水太烫了吗?”

        他举起手拍了两下,就有两个内臣一起拎着一桶水走进来,然后放了个铜盆在桌上。

        汪直一点头,“倒水。”

        滚烫的热水哗哗倒入盆中,满满一盆的水,热气腾腾冒白汽。

        太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马看向赵恩。

        赵恩被这几道视线看得不安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呐呐地看着汪直。

        汪直伸手在铜盆上面不急不缓划过,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赵恩,对他说:“端起来。”

        赵恩腿开始打颤,在众人的目光下慢慢抬腿走近,他看着铜盆,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犹犹豫豫地伸出双手。刚碰到盆沿,似乎被热度惊着了,倏地想要缩回手。

        汪直不给他这个机会,握着他的手腕骨猛地往盆上一贴!

        “啊!”

        赵恩痛得惨叫,整个人一下子弹出去,抓着自己的右手直打哆嗦,疼得满头大汗。本就受伤的手雪上加霜,登时高高肿起来,让唐春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烤红的猪蹄,只是眼下情景颇为惨痛了些。

        赵恩倚着墙直抽气,冷汗和眼泪一同落下。

        汪直并无多余的同情心,冷笑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那你是怎么把热水端到刘全房里来的?”

        他伸脚点了点地面,“还有,你一进门便看见刘全吊在这儿,打翻的铜盆扔在了门口,可盆里的水却一直洒到屋子里面。若你真是在门口打翻的,水应该只在你脚下一片才是。”

        唐春低头,仔细一看,水泼洒的范围确实是不同寻常地大了些。她在门口差点摔了一跤也就算了,可汪直刚才走过的地方竟然都有水痕,这就说不过去了。

        何鼎盯着赵恩,脸色渐渐变了,“难不成,难不成……”

        赵恩在这逼视下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一边急急摇头,面色发白,“我冤枉,我什么也不知道!”

        汪直瞧着他这反应,知道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你拿来给刘全洗漱的水竟然能把你手心烫出水泡,你若不是傻子,就是成心端热水过来,故意把自己烫伤,想必是为了掩盖其他的伤痕吧。”

        他走到刘全上吊的绳子底下,踩了个凳子上去拽了拽,“这条绳子打的是死套,打了两个结,怎么死是刘全的事,打两个结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若是有人先打了一个结把他吊死在上面,再用另一个结固定绳子,也是能打出死套的。”

        他踩回地上,看了看刘全的尸体,上面已经被盖了层白布。“你个子小,腿脚不便,看起来力气也不大。若先打好绳套,再把刘全抬到脚离地的高度,把他的脖子套进去可做不到。”

        他抬头看房梁,“可若你先把刘全的脖子套进去,拿着绳子另一端通过房梁把他拉上去吊起来,再把绳子系在一起打出另一个结,看起来就像是刘全上吊自尽一样。但这也不是容易的事,需要极大的力气,所以你的手被绳子磨破。但这些伤口若是被人看见就糟了,你便故意打热水烫伤自己,我说的可有错?”

        赵恩已经面无人色,冷汗津津,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手,还要争辩,“奴婢只是粗心打了热水,难道我被烫伤也有错?”

        太子一抬下巴,何鼎便上前打了赵恩一记耳光,把他打得一个踉跄,然后掰着指头把他的手摊开,掌心确实红肿一片,是被烫伤的痕迹。

        汪直似乎接受了他这个说法,“好罢,不管你是不是被烫伤,盆里的水泼了一地却是无可否认。”

        他歪了歪脑袋,“我一直在想,你打翻在地上的水未免也太多了,多到让人觉得,你是把水泼进来的一样。可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

        他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指尖上赫然沾着几点血迹!

        赵恩一下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唐春惊道:“这是哪儿来的?”

        汪直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嫌弃道:“还能从哪儿来。”

        他刚刚看刘全脖子后面的时候,左手动了他的头,出乎意料地摸到了后脑勺一点粘稠的地方。伤口的血虽然已经凝固,但晕染在头发里的血迹还是沾到了手指上。

        “我想你大概是用什么打了刘全,把他打晕之后动的手。你怕血迹留在地上,便用水冲洗。可惜了,这间屋子朝北,没什么太阳,虽然天气热地上的水很快便没了,可却会留下阴干的水痕。所以你才要再泼一次水,盖住之前的地方。”

        他一摸到血心里便有了猜测,谁自尽还去打自己的后脑勺不成?不得不说赵恩不傻,把刘全伪装成自尽,一般人看见他上吊就不会再去检查尸体,连仵作都免了,何况刘全还是畏罪自尽,根本无人会在意他到底怎么死的。

        可惜百密一疏,赵恩装得再好还是被汪直看出破绽。也算他倒霉,正好撞上汪直来慈庆宫,发觉他的漏洞。

        何鼎使了个眼色,外面便进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一齐把赵恩按压在地,拿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汪直走到赵恩面前,拿着刚才的陈罪书轻轻打了几下他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笑意,“你若还想狡辩,就去锦衣卫大牢里待待,估计到那儿你就能说实话了。这封信是你写的罢,难为你写得这么难看,用的哪只手?是不是你写的再写一封就知道了,字可以随便写,但笔迹改不了,一看便知。”

        何鼎可不跟他废话,一脚踹进心窝,骂道:“还不说实话!刘全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栽赃他!”

        赵恩挣扎着抬起头,愤恨道:“我可没栽赃他,潇湘图确实是他偷出宫去的!”

        他吐了一口血唾沫,“这个老贼仗着太子信任他,早就开始偷慈庆宫库房里的东西,然后拿出宫去地下钱庄倒卖。自从我拿着库房钥匙,他便哄着我去偷,把东西交给他之后他拿出处理。这次潇湘图也是他拿出去的!”

        何鼎厉声道:“胡说!若他偷了这么久,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吗!”

        赵恩梗着脖子,“太后皇上送来的赏赐多,许多东西堆积在一起根本没人管。他便专挑着这些下手。还有一些书画,他怕被发现,总是会从宫外找到仿造的赝品充数,以假乱真。潇湘图也是他找到了买主,特意偷出去的,可惜中间出了差错,一时间找不到赝品代替,这才被发现。”

        汪直道:“那可奇了。既然你们是一伙的,你为什么要杀他?”

        赵恩终于收起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目光阴狠,“我见皇上要彻查,害怕之前的事被抖落出来便来找他商量。谁知这老东西竟毫不在意,我便知道他要过河拆桥,想把罪责全推到我一人头上。库房钥匙在我手里,他借着太子信任可以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我为什么要替他顶罪?他既无情,就休怪我不义!”

        汪直笑了,“你也真是可笑。我问你,他卖东西赚了银子分给你没有?”

        赵恩点头。

        “这就对了,你跟他一起从库房里偷东西,乐意的很吧,何必把自己说的这么光明磊落?既然你们一块分赃,就得一块遭罪。他死了,剩下的就得你挨着,有什么话就去牢里说罢,带走!”

        内臣们得令,便押起赵恩往外走。他仍不甘心,在太监手底下挣扎,转头找太子,声嘶力竭地喊,“太子救我!我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饶我一命罢,太子!”

        他表情扭曲可怖,这样盯着太子,目眦尽裂,眼中淬着毒。太子年纪还小,和他对上眼不由得一震,唐春见太子被吓到,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到自己身后,斥道:“快把他带下去!不许他再喊!”

        赵恩既承认杀人,刘全的尸体也被抬走,这间屋子又变得空荡荡。他们走到外面,汪直和唐春清晨过来,现在已经日上三竿,太阳高照。

        宫人在他们身后给刘全的屋子落上锁,唐春只觉得百感交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一幅画折掉两条人命,还差点坑了一把太子,这世间事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太子站在她身旁,“你们是不是要向父皇复命了?”

        唐春点头,“偷走潇湘图的人已经被捉,只是这中间又夹着一桩命案,皇上怕是不会轻易放过。”

        太子轻轻叹息,他今年七岁,低头叹气已带了忧愁模样。他神色复杂,故作轻松地对唐春说:“其实刘全偷窃的事我早已知道。”

        唐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讷讷道:“您一开始就知道,就任由他如此吗?”

        太子弯了弯唇,“他从我出生就照顾我左右,忠心耿耿,深得我母亲信任。他手脚不干净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了,但他上了年纪,过不了多久就该出宫了,我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丢几样东西我也叫何鼎不用追查,希望他有一天能知错悔改。”

        “谁知……谁知还是有这么一天,他犯了大错,还是走到了这步。早知今日,倒不如早早将他赶出宫去,好歹还能保住性命。”

        唐春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太子不想闹大,太子知道一旦追查起来,刘全怕是逃不过一死。他念旧情,并不想追究到底。一时的包容,谁曾想会有今日。

        见太子意气低沉,唐春只好宽慰他,“他照顾您多年,您也待他不薄,是他自己不惜福,怪不得旁人。”

        “我看过一句话,今天说给您听,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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