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念头暗昧
唐春连忙去看,只见纸上写着几个人名,“这几个都是慈庆宫的?”
汪直疲惫地掐着鼻梁,手指点着上面一人的名字,“这个人我知道,是之前在安乐堂服侍纪淑妃的人,自太子出生就一直照顾他,直至返回宫中又在慈庆宫做事。”
唐春念道:“刘全。成化十三年三月丁丑,四月己亥,六月甲辰……”
她慢慢皱起眉头,“他这么频繁出宫?”
汪直将纸条卷起,“我们再去慈庆宫一趟。”
顶着泛白的天,汪直和唐春再次站到慈庆宫库房内。汪直抬头打量,这间库房开阔而深,四面无窗,有数十整齐排列开的高大架柜,分成两列。架柜间隔极窄,一匹一匹的繁花锦绣,都快堆到屋顶上去了,光是仰头看着就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太后心疼孙子,连库房摆东西的架子都用黄花梨打造,绝对够气派。
汪直走到之前放潇湘图的架子前,这个黄花梨木架一共七层,满满当当的各种锦盒瓷器。到现在潇湘图的位置还空着,汪直伸手一捻,指腹上便沾满灰尘。
他侧身问何鼎,“第一日清扫时,是谁负责的这片地方?”
何鼎命人取来一本名册,“负责的人手都是提前定好的,两拨人轮番清点,确保不出错。”
汪直拿过来翻看,一挑眉,不期然在上面看见一个眼熟的名字。
他对何鼎说:“拿把梯子来。”
何鼎一愣,却还是吩咐小内臣把梯子搬来。每个架子之间间隔极窄,一个梯子加一个人就能把走道挤满。
汪直一撩衣摆,自己搭着梯子站了上去。何鼎和唐春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汪直这是在找什么。汪直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便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刚才的纸条拿了出来,“刘全在哪儿?”
何鼎答道:“在后面排房里住着。”
他一边引他们过去一边说:“刘全是伺候太子的老人了,他年纪大,回宫后便求太子赏他一间屋子,让他单独住着。”
他有些迟疑,小心问道:“不知这事儿与他有什么干系么?”
汪直淡声道:“我看了出宫记录的名簿,慈庆宫里数他出入的频繁。”他看向何鼎,眼睛里透着探究,“我倒好奇,他既然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成天往宫外跑什么?”
何鼎并不意外,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说:“他在宫外置办了一处宅子,有时会回去打理打理。现在太子跟前人多,并不总要他伺候,他出宫的事太子也是准了的。”
汪直便不再问。
他们刚从库房拐出来,就听见咣当一声清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然后便是撕心裂肺尖叫声,“快来人啊,死人啦!”
众人先是一怔,汪直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往声音传出的地方跑。几人在后面紧跟着上去。
排房里的太监宫女也都闻声赶来,一叠声的惊叫。汪直赶到时,一个屋子的门前已经挤满了人,众人面上俱是惊恐之色,低声议论个不停,有人看到了屋内情景,突然弯下腰在旁边止不住地干呕。
何鼎扬声斥道:“都散开!”
众人回头一看,慌忙让出一条路来,何鼎随手抓住一个内臣,厉声道:“出了什么事!”
那个内臣被揪着衣襟,哆哆嗦嗦地说:“何师傅,我看见了……刘师傅死了……”
他眼珠游移不定,边说边打冷颤,要不是被何鼎拽着,整个人都要往后跌,想必是吓得不轻。
他口中的刘师傅就是刘全。
何鼎猛地推开他往屋里走。刘全已经被人放在地上,房梁上拴着的麻绳还在轻轻晃动。
汪直正站在尸体旁边,眼睛在刘全身上扫视,见何鼎冲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平静地说:“没气了,身子都僵了,估计死了有一段时间。”
何鼎脑子发虚,踉跄几步倚在了门框上,不可置信地盯着刘全的尸体,喃喃道:“怎么会……”
他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刘全上吊用的绳子,嘴唇发白。画丢了,还死了人,他这个慈庆宫管事也估计当到头了,说不定小命也难保。
唐春在后面进房间,刚走进来脚底一滑,差点摔个狗啃泥。她连忙扶住门,看见脚底一大滩水渍,门边还倒扣着个铜盆,估计就是刚才被打翻坠地的那个了。
她刚稳住身,一眼便看见屋子正中间躺着的刘全,尸体已经僵硬,眼睛微微睁着,直直地躺在那儿。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适地捂住了嘴,也被吓得头皮一紧。谁能想到,他们要找的人,竟然这么死了?
汪直顾不上这些,屈起腿蹲下身来,拿衣袖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自顾自地伸手拨弄刘全的衣领。
刘全年纪不小了,两鬓花白,现在穿着整齐,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瘀紫的伤痕。他抬起刘全的脑袋,颈后什么痕迹也没有,看样子并不是被人勒死。
何鼎缓过气来,问汪直道:“您看出什么了?”
汪直又看了一眼房梁上的绳子,回道:“是上吊。”
何鼎闭了闭眼,“他一把年纪了,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竟然用这种死法!我如何向太子交代!”
汪直不管他伤春悲秋,问还围在门口的宫人,“是谁第一个发现刘全死了的?”
“是我。”
一个声音颤巍巍的从人群中冒出出来,唐春一看,竟然是赵恩。
他跛着腿,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低头不敢看他们,“刘师傅最近身子不舒服,一直是我照顾他。今早我便想给他打盆水洗漱,可是一进来就看见,就看见他吊在房梁上,我便吓得把水打翻了,还烫伤了手。”
他伸出一双手,手心果然被烫得红肿,还起了几个水泡。
旁边的宫人也证明确实如赵恩所说,他吓得摔了盆,一路跌打滚爬从刘太监房里出来喊救命,刚才唐春他们听见的也是他的声音。
这样何鼎就闹不明白了,他问汪直,“他是犯了什么罪要自尽?你们一早过来寻他应该是为了潇湘图的事罢,难不成此事与他还有什么关系?”
唐春环视外面一群人,对何鼎说:“我们怀疑潇湘图早已不在宫里了。”
见何鼎吃惊地看着她,唐春解释道:“太子不想将此事闹大,刘全是服侍太子的老人,他进出库房的机会应该比别人大得多吧。名簿上这几个月来数他出宫最多,我和汪直便想来问一问他,谁知……”
她看了眼刘全尸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何鼎立即明白过来,面色古怪,“你是说你们怀疑刘全偷了潇湘图?”
“不是怀疑。”
汪直悠悠传来一句,唐春和何鼎齐齐看向他,只见他指间夹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太子亲启”。
“就是他。”
这封信藏在刘全胸口,被汪直搜了出来。虽写着太子亲启,可汪直才不管谁启,毫不犹豫地把封口撕开,把里面的信抖落出来。
何鼎看见了,一脸欲言又止,还是没敢说什么。
几人凑过去一看,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七横八拐,话不多,唐春努力辨认,“奴婢刘全,仰太子之恩德……行偷窃之事已久,惹来祸患,日夜不安……辜负太子与淑妃,罪无可赦,唯乞求全尸……”
她勉强看完,不由得皱眉道:“看来是畏罪自尽。”
何鼎看完,思绪纷乱,一早上他经历太多,现在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潇湘图终于能有了着落,刘全也认罪了,悲的是搭上一幅画和一条人命,内贼还是自太子出生便照顾他的人,他该怎么和太子开口?
汪直放下信,负手往室内走,轻轻踩过地上的水痕,走到屋里的桌前。桌上整齐地放着笔墨纸砚,散落着一些杂书话本,看来刘全就是在这儿写的陈罪书。
汪直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唐春见他面露沉思之色,小心地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有什么问题吗?”
汪直回过神来,故作高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唐春轻嗤,在这儿装什么装!
这边何鼎扶额叹息,“我该如何向太子交代!”
耳边却乍然听见一声,“我已经知道了。”
众人齐齐看去,没成想竟是太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后面跟着两个仁寿宫的宫人。宫人们吓得连忙跪下请罪,何鼎不知所措,踌躇两下干脆也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奴才有罪!”
太子慢慢走进来,没看刘全尸体,双手扶起何鼎,看着他说:“你何罪之有?是我识人不清。”
然后他转向汪直,唐春心里一跳,连忙走上前去,对太子轻声地说:“太子,我们已经尽力了。刘全虽照顾您许久,可他若真的偷盗宫中之物,是犯了大罪,逃不了一个死字,如今他畏罪自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太子温声道:“我知道。”他看向汪直,“你确实不辜负父皇信任,如今刘全已死,你也可以向父皇交差了。”
汪直没什么反应,向太子拱了拱手,满脸写着受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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