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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建州女真


又过一年,即至成化十五年五月,其他地方已经春光酥容,辽东却还冷得很,需要烧火取暖。

        建州左卫位于图们江流域,五月了,地上还是厚厚的积雪。

        有几个人踩着雪走过来,脚下吱呀吱呀的雪声,伊里把手缩进袖子里,说:“今年冬天好像更长更冷了,冻死了我们好多家畜,乌希哈昨天还跟我说吉兰萨满准备要祭拜天地,祈求寒冬快快过去。”

        他一张嘴就呼出一股白气。

        旁边的巴克坦说:“乌希哈刚有孕,你让她好好休息,不要跑来跑去了,给你生一个漂亮的宁聂里齐格才是最重要的。”

        宁聂里齐格是春天的意思,伊里和乌希哈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他们希望这次能生个女儿,等到来年春,生一个健康的、代表春天的宁聂里齐格。

        伊里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们俩是亲兄弟,两人言笑着,唯有中间的男人一直沉默不语,眉骨上有一道伤疤。

        走了一会儿,他们穿过集市,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路边商贩格外多,有汉人、女真人还有蒙古人,有时候还会有朝鲜人过来,牵着马牵着驴的,都在讨价还价,商量买卖。

        突然一阵嘈杂从前面传来,有一小撮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嚷嚷什么,隐约还有哭声。

        伊里几人对视一眼,皱起眉头,快走了几步穿入人群中。

        一个女真打扮的老妇人在人群中央,坐倒在地上,怀里死死抱住一个铁锄头,脸上涕泪纵横,身上沾满了泥巴。

        另一个年轻男人站着,腰间别了把刀,汉人面孔,官兵打扮,正伸手去抢老人怀里的铁锄,一边恶狠狠的叫骂:“老东西,快把东西给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妇人力气小,直接趴在地上抱着锄头,哭喊道:“别抢我的东西,这是我卖了布花钱买来的!”

        年轻男人不理,握着锄头的一头拖着老妇人走。老妇人的头巾散落一地,但还是抱着自己的锄头不肯撒手。

        “救救我,快救救我吧!不能被他抢走啊!”

        围观的人正欲伸手,就被男人瞪了一眼,“我奉命办事,你们谁敢动?上头都说了不许私下买卖铁器农具,你是瞎了还是聋了,知法犯法,要不要命了!”

        听了这话,旁边的人又讪讪地缩回手。

        他也被惹恼了,伸脚往老人肩头踹了几脚。

        “啊!啊!”

        凄厉的惨叫传遍上空。

        伊里怒气冲冲的走上去,猛地把年轻男人推了个趔趄,他挡在老人面前,怒斥道:“你干什么!”

        那人后退了几步,见来者不善,还是个大块头,手腾得握上腰间的刀柄,“你敢动手!”

        伊里握拳捶了捶胸口,邦邦响,“我是建州左卫指挥使保能大人的手下,怕你不成!”

        男人道:“兵部有命,禁止你们私自买卖农具铁器,她被我逮了个正着,你还想包庇不成?”

        老人瑟缩着不敢吱声。巴克坦上前扶起她,为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安慰道:“老人家,不要害怕。”

        伊里反口道:“凭什么不让买卖!春天要来了,没有农具,你让他们用手刨地吗?种不了地,你让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男人不耐烦地横他一眼,“你跟我说不着,这是上头的命令,就是你们指挥使来了也不好使。我就是个办事的,你为难我干嘛?”

        “你!”

        “好了。”中间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他看了一眼年轻男人,对伊里说:“伊里,把锄头给他。”

        “大人!”

        伊里握紧锄头,愤愤地看了一眼那个官兵,但不敢违背命令,把锄头扔给了他。

        年轻男人接过,打量一眼刚才发出命令的男人,身量高大,眉骨上有一道伤疤,戴着金色耳环。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围观的人也慢慢散去,只有老人流下眼泪,颤巍巍地哭道:“我的锄头……我织了一个月的布换来的,这是要饿死我们啊。”

        中间的男人走上前去,扶起她,“老人家,别哭了,明天去指挥使府领一把锄头吧,就说是伏当加送给你的。”

        老妇人又惊又喜,双手合十,“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闹剧结束,三人继续往回走,唯有伊里闷闷不乐。

        巴克坦看出他的情绪,把他拉到一边说:“你这幅样子做什么?”

        伊里道:“刚才真该给那个汉人一点教训,要不是大人……哼,我一拳就打上去了!”

        巴克坦道:“朝廷禁止我们私下买卖农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要是打了他可给保能大人惹了大麻烦了。你说伏当加大人为什么要我们把锄头交出来,朝廷盯着我们呢!据说又从朝廷派人来了,这次还是个大官,我们要是动手,他们该有理由为难我们了。”

        听了这话,伊里脸色稍霁,但是心头还是一阵窝火。

        到了指挥使府,伏当加走进保能的屋子,屋子中间烧着火盆,暖烘烘的。就有侍女上前为他脱下外衣,换了新的靴子。

        伏当加走进里屋,便看见一个男人跪坐在神龛前,两条辫子垂于背后,头戴一顶镶满青玉红石的帽子,穿着貂鼠毛皮袄,上面绣满花纹,背影像一座山一样深沉平静,此人正是建州左指挥使保能。

        保能听到动静,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定定看了一眼伏当加。

        “哥哥。”伏当加道。

        保能大步上前抱了抱弟弟,哈哈笑道:“好弟弟,终于回来了!”

        兄弟俩说了会体己话,才坐在炕上,底下坐着巴克坦、伊里兄弟。

        保能捧着热茶,慢慢喝了一口,问道:“此次朝贡,如何啊?”

        去年底,伏当加带人前往北京朝贡贺岁,直到新年后才返回,刚回到辽东不久。

        听保能如此问,巴克坦和伊里沉默不语,伏当加也没有立即回答。

        保能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了?”

        伏当加道:“往年受朝廷厚遇,今无故添一官人伴送我行,饮食之如犬豕,且禁制我市买,使男无铧铲,女无针剪。朝廷对我们心存疑虑,愈发不如从前了。”

        “唔。”保能放下茶杯,盘起了手腕上的红玛瑙手串,沉吟不语。

        伏当加见保能如此,说道:“现在朝廷视我们如豺狼虎豹,皇帝还派了心腹太监汪直来到辽东,不知有何用意。表面招抚,暗地里却时时提防我们,连农具铁器都禁止买卖。”

        伊里忍不住道:“是啊,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保能抬手止住他的话,“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兄弟俩先回去,我已经命人给你们送去马匹毛皮,回家看看吧。。”

        这是要和伏当加私谈,巴克坦和伊里便站起来行礼告退。

        他们走后,屋里安静下来,伏当加也不再说什么了。

        保能看着弟弟的神色,忍不住叹了口气,“伏当加啊,你受委屈了,今年冬天冻死了我们很多牛马,大家都挨饿受冻。而朝廷呢,兵强马壮,我们早已经不是他们的对手了。挑衅他们,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伏当加沉声道:“我们不过是要我们应得的东西。朝廷要我们俯首称耳,却吝啬对我们的赏赐,这不公平!”

        “公平?”保能哂笑道:“弟弟,先人之祸,犹在眼前。”

        伏当加蓦地握紧拳头,闭口不言了,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低头行礼道:“我先回去了。”

        保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烛光摇曳,门窗紧闭仍能听到外面凛冽的风声。乌希哈撩开厚厚的毡帘,端进来三碗羊奶,她的肚子还未显形,不过她很小心,走路缓慢。

        伊里忙站起来接过羊奶,摸了摸她的肚子,低声道:“太晚了,回去睡吧。”

        乌希哈笑了一笑,对伏当加道:“大人,外面下雪了,在家里住一晚再回吧。”

        伏当加点头,“多谢。”

        他们三人围坐在桌边,巴克坦试探道:“保能大人的意思是?”

        伏当加道:“哥哥害怕挑衅朝廷,惹来事端。”

        “哦……这也可以理解,保能大人并不知道朝廷是如何对待我们的,之前朝廷还派马文升来安抚我们,谁能想到呢。”

        伊里不屑冷哼,“那个兵部侍郎,狡诈之徒,表面上安抚,却禁止我们流通农具铁器,纵容手下横行霸道,好话坏话都让他说了。他们没一个好人!”

        伏当加想到保能的态度,脸色愈发深沉。保能只想安享太平,龟缩一隅,并不想与朝廷起冲突,甚至连起冲突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自从丁亥之役后,给建州卫留下沉重的打击,这么多年才稍微恢复元气。而现在建州三卫的统领,莫不对朝廷恭顺有加,生怕再来一次清剿。

        只要世袭,就能保住建州指挥使的位置,谁想动武呢。至于女真族人生活如何困苦,他们并不在意。

        哥哥,就是因为什么都有了,才这样没有斗志。

        外面的风声愈发尖利凶猛,火苗也跟着跳跃,屋内三人的神色都跟着晦涩不明起来。

        又过了几月,伊里回到家,看见乌希哈正哄着最小的儿子阿克敦入睡,哼唱着摇篮曲,

        “悠悠扎,悠悠扎,妈妈的宝宝睡觉吧,

        白桦树皮啊,做摇篮巴布扎,

        狼来了虎来了,马猴子来了都不怕,

        白山上生啊――黑水里长――巴布扎,

        长大了要学那,巴图鲁阿爸巴布扎,

        悠悠扎,悠悠扎……”

        伊里站在门边听了半天,走进去摸了摸儿子熟睡的脸蛋。

        乌希哈看着丈夫疲惫的面孔,说道:“这段时间你们这么忙,是要打仗了么?”

        伊里神色不变,看着阿克敦睡着的脸,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有些人不安分,闹出点小乱子而已。”

        他叮嘱妻子,“这几天你们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和孩子们在一起吧。”

        说罢,他又急匆匆出门去了。

        乌希哈忍不住的担忧,又回头亲了亲儿子,“阿克敦,你可要好好长大,成为一个男子汉保护家人,保护你的妹妹宁聂里齐格。”

        辽阳巡抚府内,都御史陈钺与兵部侍郎马文升可谓是剑拔弩张,而汪直坐在他们中间,不急不缓地喝了口厨子刚炖好的鸡汤,刚出锅的,得趁热喝。

        陈钺阴阳怪气说马文升打小报告,动辄揪着他的小错就参他一本,实在非君子所为。马文升则讽刺陈钺贪财好色,小人行径,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君子不君子。

        陈钺不忿,怒而揭马文升老底,说他当年虚报军功被皇上啪啪打脸,还眼红排挤王越,才代替王越总制三边军务,要不是把王越气得称病还朝,还轮得着他去当这个三边总制?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马文升老脸一红,兜不住了,直接骂陈钺狐假虎威,依附太监权势——

        骂到这儿,他戛然而止,骂不下去了,因为这个太监就坐在他俩面前呢。一不小心把真心话吐露出来了,当面骂人,实在是尴尬。

        他看了汪直一眼,汪直也饶有兴趣地看过来:

        “我说两位大人,吵了那么久都歇歇吧,你们吵得不累,我听着耳朵都痛啊。”

        听到这话,马文升更加愤怒地看了汪直一眼,压着火气坐下。

        陈钺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回到正题上,“建州女真蠢蠢欲动,日益猖獗,朝廷应当调兵彻底铲除他们,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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