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皇后
宴散后,萧定深摸了摸秦缨的头,道:“阿缨,岁旦快乐,花灯会那天哥哥再来接你。”
秦缨便乖乖靠在秦允怀中,仰着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道:“嗯呐,哥哥岁旦快乐,哥哥再见。”
那副完全没有半分不舍的模样看得萧定深眼眸一暗,他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的头,笑道:“再见,你个小没良心的。”
秦允便抱着秦缨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往马车走去。
说起来这小孩也是真逗乐,你要说他没良心吧,他连上马车了都要拉开帘子探出头来看萧定深,但你要说他有良心吧,那张小脸上却又着实看不出半分不舍。
萧定深站在檐下好笑的看着马车渐渐驶远,眼看马上就要拐过宫墙了,那车里面坐着的小人居然还在锲而不舍的向他挥手:“哥哥,再见啊。”
那声音拖得老长似的在宫阶上滚了几滚然后落进萧定深耳中,他看着小孩一张圆滚滚的脸上满是欢快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么迫不及待逃离萧定深身边。
太子殿下见状难得郁卒的长叹了口气,笑骂道:“小蠢蛋。”
既送走了秦缨,萧定深也不想再待在宴会上,于是他便很失礼的提前离场直接转道去了潋凤宫。
正德跟萧肆蕴禀报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也难怪他如此态度,确实是萧定深这事做得太欠考虑,且不说满朝宾客甚至皇帝都还在,他作为一国太子却提前离场的做法是失礼至极,就说他要去请皇后的安也好歹要先禀告君主吧,他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更是显得胆大妄为。
萧肆蕴却没有像正德想象中的那般大发脾气,他只是哼笑了声:“越发没规矩了。”便又接着喝酒去了,仿佛全然不把太子此举放在心上。
见他如此态度,正德倒一时糊涂了,明明前几天还禁了太子殿下的足又打了他一巴掌,今日面对这情景却又半分不生气,实在是怪哉,怪哉。
正德看着这位兀自沉浸在这酒宴中的君王,只觉得君心难测,令人心底发寒。
潋凤宫那边,琪官刚在厨房把饺子下锅便听见了外面宫女的通报声。
“娘娘,殿下来了。”她眼睛一亮,转头看向正站在一边认真看着灶中的饺子的刘娇。
刘娇显然也听见了,她矜持的翘了翘唇角:“果然跟我算的时间差不多。”
说完提着裙摆欢快的出了门。
琪官在厨房里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半晌不知道是被锅里煮饺子升起的蒸汽熏到眼睛了还是怎样,她眼底竟在雾气缭绕中显出一抹晶莹。
“深儿!”刘娇除了门便看见了庭院里立着的人,她挥了挥手,欢快的喊道。
虽然是一国之母,但刘娇在萧定深面前向来没有架子,就像这世间任何一对母子一样,自然的亲密。
“母后。”听见喊声,萧定深瞬间回过神来,他一边应着一边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刘娇,自刘娇禁足以来萧定深虽然心底知道不必担心,但此刻看着除了脸上有些憔悴之色但其他看上去一切都好的人他还是在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哎呀呀,怎么几天没见,感觉我的深儿又长高了?”刘娇看着面前一身正红色蟒袍的萧定深眼底满是欣喜。
萧定深平日里虽然老成但此刻在刘娇面前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少年人的稚气:“真的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比了比头顶,好像这样就能确定他是否长高了一般。
刘娇在一旁看得好笑:“真的真的,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过萧定深的手往厨房走。
萧定深也就这么任她拉着,整个人显得十分温顺。
王朗一行人在后面看着,满心感慨。
“我说啊,你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你父皇当年刚认识我的时候比我还矮,我一伸手就能打到他的头顶,后来等到我豆蔻之际,他早已经高了我许多许多,我就再也不能伸手打到他的头顶了。”刘娇的话语里满是怀念和遗憾的滋味。
萧定深静静的听着,一时间不知道她语气里的遗憾是在遗憾再也不能伸手打到萧肆蕴的头还是在遗憾当年那样浓烈的情意如今早已荡然无存。
但刘娇下一秒的话就给了他答案。
她突然转过头看着萧定深,笑道:“可是后来我还是伸手就打到了他的头,因为他会主动弯下腰。”
现在龙威燕颔的北燕帝当年也只是风华正茂的太子殿下,那时候的他跟刘娇之间还不是现在这副貌合神离的模样。
他们是指腹为婚,还在娘胎里就定了的姻缘,那时候两人正是两小无嫌猜的年纪,已经长得极高的萧肆蕴会弯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笑看着当时还是丞相长女的刘娇,然后无奈又宠溺的弯下腰,任由被他逗得面红耳赤的少女伸手轻轻拍在他发顶。
刘娇说完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笑了声:“可惜现在是真打不着了。”因为两人之间的隔阂早已深不见底,再不是当年浓情蜜意的模样了。
萧定深眼底很罕见的闪过一抹茫然,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刘娇回忆当年她和萧肆蕴之间的事,只不过听得越多他面对萧肆蕴时的错落感便会愈发的强烈:当年那个萧肆蕴是真实存在的吗?因为他实在无法从现在这个坐在皇位上的人身上找到半分刘娇话中的影子,于是慢慢的,他也就愈发认定当年所谓的帝后情深不过是萧肆蕴为了获取他外祖父家的权势辅助他顺利登基而伪造出来的。
但是不管当年真相到底如何,此时此刻萧定深自然不能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他不想看到他的母后再为了那个虚情假意的人而伤心。
于是手腕微动,他把刘娇从往事中拉了出来:“母后,今日岁旦,你可有给儿臣煮饺子?”
被这么一打岔,刘娇成功忘了那些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她轻呼一声:“对!饺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萧定深往厨房走,嘴里还念叨着:“我给你包了马蹄猪肉馅的饺子,你肯定爱吃。”
萧定深从善如流的跟着走,嘴上很配合的应道:“母后包的我肯定都爱吃。”
另一边宴会,随着众人酒意慢慢上头,这场宴会也终于结束了。
萧肆蕴是个喝酒千杯不醉的,这会宴散了也不见他有任何失态,只仍然一副理智清醒的样子。
看着殿内喝得歪七倒八的众人,萧肆蕴笑了笑:“那今日便宴散吧,晚上赏梅宴时孤会让人来府上接诸位赴宴,届时诸位可要记得带上珍藏的好酒来一同品鉴啊。”
殿下无人应答,除了提前离开的秦允外,在场的众臣早已喝得烂醉如泥。
看了眼明明滴酒未沾此刻却撑着额头装醉的刘明犀,萧肆蕴眼眸一暗,轻声骂了句老狐狸外他大步向外走去,再没回头。
听着脚步声远了,刘明犀缓缓睁开眼,一双老而精明的眼中满是清醒之色,不见半分酒醉之后的混沌。
萧肆蕴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在装醉。
赏梅宴……
想到这开了先例的赏梅宴,刘明犀眼底闪过一抹沉思:连开三宴,这是想做什么?
这么想着,他的视线越过旁边喝得烂醉如泥的刘煜落到纳兰双身上,却惊讶的发现,刚刚还醉得说胡话的人此刻清醒无比,见他看过来还向他举了举杯以示意。
出了殿门,萧肆蕴拒绝了内侍的御辇,他决定自己走一走。
脚踩在地上绵密的雪上,萧肆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走在这座庞大无比的大燕皇宫里。
一砖一瓦,一树一木,他其实都十分熟悉,因为这是他生长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岁月的痕迹留得更深了以外,这宫里面的陈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一座宫殿,殿上悬挂着的朱红牌匾用墨笔提着几个大字:潋凤宫。
那是当初刘娇册封的时候他亲手写的。
他站在殿门口沉吟了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转过走廊,一路都很安静,没见什么人,直到进了内院才见了几个宫人,几个内侍见人就要通传,萧肆蕴却摆摆手让人住了口,他一路沿着长廊往殿内走,到了门口却并不进去,只是站在廊下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隐隐约约的传来几人的交谈声,大意是萧定深在说刘娇煮的饺子好吃之类的,然后便是很熟悉的刘娇的笑声,开朗的,快乐的,一如从前的。
身后站着的正德显然也听见了,他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探询这位神情突然变得落寞的君主:“陛下,要不要进去看看?兴许皇后娘娘也煮了您的份呢?”
萧肆蕴却没有任何动作,半晌他突然转身往殿门外走去,雪籽陷落进去,脚步便在潋凤宫院中的新雪上留下了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同时在空中飘荡着的,还有一句话。
“不用了,她煮的饺子向来没我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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