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跟救护车一起来的还有警车。
做完笔录，女警察给她打了一杯热水，尤麦身上还穿着冷烬的外套，上面沾满了冷烬的血，已经干涸了，大面积发硬，她眼睛肿了，鼻尖还弥漫着血腥。
女警察安慰她别害怕，尤麦摇摇头，神情有些恍惚，只是问对方自己能不能去看冷烬。
到医院的时候，冷烬刚从手术室里转入icu。重度脑震荡加上失血过多，他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左手小臂骨折，身上还有多处击打伤。
icu不允许探视，她只能在外面看，一直站着。
凌川他们的笔录做完了，一行人也赶了过来，他忙上忙下，缴完费用之后又打了几通电话，等他回来，尤麦还站在那里注视着冷烬，姿势没变过。
凌川抓了一把头发，懊恼地一拳锤在墙上，“怪我，手机丢了也没有处理账号那些！”又是几拳，关节上已经擦出了血丝，身旁的人赶紧拉着他。
尤麦无动于衷，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道几点了，外面等着的人只剩下凌川和尤麦。
“尤麦，你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
尤麦没说话，只稍微摇摇头。
凌川又说：“你回去收拾一下，睡一觉，你那张脸阿烬看到了又要晕过去了。”
玻璃窗的印影里，她确实很狼狈，眼睛肿了，脸也是肿的，还有几缕头发混着泪水汗水粘在上面，脖子手上很多抓挠的红痕。
“他醒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尤麦没再坚持，她确实不能在冷烬醒来之后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会难受的。
她回到家，尤稀睡了，手机屏幕还亮着，放的是网上找的课程视频。她放低声音，径直走向浴室，把他的外套浸到水里，一盆清水很快变成了血水，眼前又模糊了，尤麦搓洗着，眼泪滴到血水里，颜色没有变淡。
她睡了没几个小时，天不亮就去了医院。居民楼还在沉睡，街边的早餐店冒着氤氲热气；菜市场灯火通明，菜摊老板们忙着清点货物；鱼摊里的鱼活蹦乱跳。再往前走些，又恢复寂静。
她视而不见，一心想着早点过去陪他。
凌川坐在椅子上打盹，尤麦踢了踢他的鞋，把热豆浆和包子递给他。
凌川身体弹了一下，愣怔地接过东西，等他稍微清醒些，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凌晨四点多，尤麦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冷烬，凌川想了想，还是张口问了她一句，“你吃了吗？”
轻飘飘的一声嗯，只有在静谧空荡的走廊里才能听清。
下午的时候冷烬醒了一下，眼睛勉强睁开，说不出话，即使能开口外面也听不见，但尤麦还是知道他醒了，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霎，被她捕捉到了。
尤麦想说话，张开嘴的一刹那，她声音嘶哑得不行，喉咙干涩得难受，她的手覆在玻璃上，跟他对口型。
我在这。
冷烬继续昏睡过去。
尤麦傍晚回家了，给尤稀买了个蛋糕补过一个生日。
她嘴角带着没有笑意的弧度，往蛋糕上插上蜡烛，点燃，“许愿吧，还在有效期内。”
尤稀不怎么在乎生日，只是个形式而已，但他还是配合着闭上眼睛，双掌合一，虔诚地许愿。
——希望我的姐姐天天开心。
天不亮的时候尤麦又要往医院赶，尤稀睡得不踏实，揉了揉眼睛，哑声问道：“姐你去哪？”
“医院。”
尤稀点了点头，以为她和之前一样去陪林鱼了。
走廊上坐的不是凌川，是一个女人。
一套黑色的女士西装裁剪立体，头发微微有些乱，眉眼也有些疲惫，听到声音，她小幅度地偏了下头，犀利的目光很刺人，她起身，高跟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很脆，身上的气场和冷烬的很相似，却又很不一样。
“我是冷烬的母亲，你就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吧。”
话音里透露着不易察觉的讽刺和轻蔑。
尤麦正要开口说话，周静薇直接截断了她的话，“我们谈谈。”
周静薇的气场逼人，但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却不显胆怯，尤麦点头，“您说。”
周静薇在生意场上驰骋多年，谈合作不在话下，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她显然没把尤麦放在眼里，语气都有些漫不经心。
她说了几个点，尤麦没被动摇，“阿姨，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周静薇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从椅子上的包里抽出几张纸，“抛开你的家庭不说，就说说你自己——中度抑郁症，你的就诊记录不规律，冷烬的精神状态不好，以你的条件，拿什么不在乎？”
她的条件。
“我和冷烬父亲打算带他去国外治疗，他以后的发展会是一片明朗。”周静薇上下扫视她一眼，“最基本的，你的成绩，是冷烬帮着提上去的吧，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说出来了，冷烬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又给他带来了什么？”
尤麦看向icu内，冷烬躺在病床上，一点生气都没有。
“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不要把他束缚在这里。”
她没有开口说话。
周静薇知道，她赢了。
冷烬是在探视时间内清醒的。
身上每一处都疼，尤其是头部，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意识仍是混沌的，潜意识让他睁开眼睛，他想见她。
眼球在转动，眼皮沉得让他心中莫名燥郁。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耳边是有规律却嘈杂的“嘀”声，还有他的名字，声音却很陌生。
冷烬偏过头，模糊的光影逐渐凝聚，却不是他费力睁眼想见到的人。
冷烬干涩起皮的嘴唇微微蠕动着，有什么零丁的字很轻地飘了出来，周静薇俯身凌近他的唇，想要听清他说的什么。
冷烬一点一点抽出被她握着的手，周静薇也听清了冷烬的话。
“她呢？”
周静薇顿时沉下脸色，“没来、”语气有些生硬。
冷烬乌漆的瞳仁注视着她，周静薇内心有些慌乱，表面仍波澜不惊，她正要说话，冷烬偏回头不看她了，合上了眼皮。
周静薇眼里俨然染上几分不满，她抿唇，绷着嘴角，大步离开，站在外面。她一手抱肘，冷言打着电话，目光刺透玻璃审视着冷烬，覆着几分漠然。
清醒之后，冷烬很快被转入普通病房。
他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睁眼没有看到尤麦后又会浑浑噩噩地睡去，一直到晚上才清醒一些。
凌川来看他，坐在一旁陪他聊天解闷。
冷烬的脑子涨得疼，嘴角绷着，最后直接截断了凌川的碎碎念。“尤麦怎么样了？”
“她没什么事。”
凌川换了个姿势坐着，仍然是坐立难安，他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口，“阿烬，你为了她把自己弄成这样，值不值得？”
“值得。”
见他又闭上了眼睛，凌川咬咬牙，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尤麦一夜没睡，隔天很早就来了，她坐在住院部楼下，始终一言不发。
察觉到身边坐了个人，她这才机械般抬头，浑身都僵硬得不行。见到来人，尤麦眼里立刻就溢满了泪水。
尤勇一身风尘，他没有指责尤麦一句，只是心疼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作为父亲，他出现得太晚了。
“爸，我是不是做错了？”
“是对是错谁又知道呢？真正的对错不应该由别人口中的话语来决定，这个问题爸不选择回答。”
“你跟我妈离婚，是因为是错的吗？”
“爱不一定代表对，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爸爸，点一支烟吧，我想安静一会。”
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角往下流，她心中已然做了决定。
她的男孩，要比风自由，她要他自由。
尤麦站在病房外，无声地注视着冷烬，他半躺在病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尤麦的眼圈都是红的，冷烬突然就转头看向门口，尤麦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
她快速眨了眨眼睛，推门而入。
“是不是想我想到睡不着？”冷烬笑着看着她。
想，每一分每一秒脑子里都是你。
但是她不能这么说，尤麦只是幅度很小地扯了扯嘴角。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冷烬蹙起眉头，强忍着头上的疼痛，柔声询问。
“怎么了？”
“分开吧。”
冷烬明显愣了一下，眼里的温柔有些僵滞，。
“我说，分开吧，我们不合适。”
冷烬咬咬牙，似是开导自己一般，语气上扬，“算了，败给你了，过来，让我抱会。”
尤麦很想冲过去抱住他，感受他的气息，享受他的温度。
“你有没有想过，发生这种事，让我怎么可以安心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待在你身边？”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冷烬不知道她是气的还是恐惧。
她又重复了一遍，“分手吧。”
冷烬眼里是她读不懂的情绪，“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冷烬。”
他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猛地朝她脚边咂去，“我让你走！”
尤麦转身离开，强忍着眼泪。
隔天她还是来到了医院，她不敢去见冷烬，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她又拿什么让冷烬原谅她。
“麦子？”
郑泽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想到真的是她。
“郑泽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跟以前很不一样了，穿的中规中矩，头发也打理地很整齐。
“上个月回来了一趟，后来又过去了。老爷子身体不太行，我回来陪陪他，顺便过个年。”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尤麦，语气轻松，眼里却是掩藏不住的担忧，“你这是打算进军娱乐圈了？扮演荒野猎人？”
尤麦轻笑一声，“可能吧。”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有多狼狈。
郑泽霖正要继续说话，一下就看见了她身后不远处的冷烬，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我先上去了，老爷子还等着呢。”
尤麦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跟我分手，好找下一个？”
尤麦身子一僵，缓缓转身，冷哼眼里蕴着淡漠和怒意，嘴角的笑有些阴森。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她打算离开，却被冷烬一把抓住。
“尤麦，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声音带着凄凉和愤怒，甚至是哀求。
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尤麦的指甲死死扣住手掌，狠着心说，“至少他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个疯子！”
冷烬松了手，“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说罢，他顾自转身，不再多看一眼尤麦。
他走了，不知道坐上了哪一趟航班，不知道去了哪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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