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尝尝

待妮文娅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林间，尤卢撒才从树上下来，依然躲在树后探头探脑，以防树精灵杀个回马枪。

        伊斯维尔觉得好笑。他轻快地解开布袋，里面飘出饼干香甜的气味：“这是精灵王宫的饼干，尝尝？我特意带来的，想让你试试。”

        见尤卢撒依然没有放下心的意思，他拉过男孩，把他按到草地上坐好，将饼干递到他嘴边：“尝尝嘛。”

        男孩用两个指头捏住那块几乎怼到他嘴唇上的饼干，饼底上涂了彩色的糖霜，和捷琳的手艺又不太一样。余光瞥见伊斯维尔期待的目光，他将饼干整块塞进嘴里，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怎么样？”伊斯维尔问，“还不错吧，精灵的饼干？”

        尤卢撒点了一下头，没说自己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他看着伊斯维尔快乐地吃着饼干，怀疑道：“你真的是想让我尝尝吗？其实是你自己想吃吧？”

        尤卢撒知道伊斯维尔被严格限制甜食摄入，作为王子，他必须保持健康的体型。伊斯维尔对此苦恼不已，他总是希望某一天固执的医师能够改变想法，让他实现甜食自由。

        果不其然，伊斯维尔拿饼干的手一顿。他咽下嘴里的饼干，尽可能地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否认道：“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目光却只敢盯住不远处树枝上的松鼠瞧，在尤卢撒眼里怎么看怎么心虚。

        “喔，是吗。”尤卢撒倒也不在意这个，似笑非笑地看着精灵把饼干袋往他这边推了推。他把袋子推回去，沉默半晌，问：“刚刚那个……是谁？”

        “我和你提过的，”伊斯维尔说，眼睛因为饼干香甜的滋味满足地眯起，“妮文娅小姐，我的老师。她负责教授话术、历史、礼仪这些，是我接触最多的老师了。”

        伊斯维尔觉得妮文娅刚刚的反应不大对劲。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时妮文娅的眼睛流露出的，分明是恐惧。他此前从未见过妮文娅那副模样，浑身僵直，像是见到什么恶兽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但他不准备告知尤卢撒这件事，他不希望男孩因为这个感到不安。同时他也不解，尤卢撒有什么令人害怕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男孩都与“恐怖”这个词沾不上边，甚至……伊斯维尔想起捷琳的话。甚至是可爱的。

        “她应该没有看到你，”伊斯维尔说，“那个角度，你刚好被挡住了。”

        “真的？”尤卢撒半信半疑。

        “嗯，”伊斯维尔点头，“再说，就算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会吃人。”

        尤卢撒被他逗笑了，但很快目光又变得凝重。

        等伊斯维尔又吃了三块饼干，才听到尤卢撒说：“人类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句俗语是用通用语说的，而伊斯维尔听懂了。他扭过头，发现尤卢撒的脸色有些奇怪。他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尤卢撒用一种无事发生过的语气说，“你刚刚说‘接触最多的老师’？你还有几个老师？精灵王都这么大手笔的吗？”

        “呃，还有凯戴隆长老，他教我体术、剑术、弓箭之类的。还有薇，嗯，就是王后，教授魔法。”伊斯维尔想到之前见过尤卢撒的捕猎，男孩会敏捷地在枝头跳跃，像豹子一样潜伏在某根树枝上，在猎物放松地休憩或是进食时一跃扑到它的脊背上。他用鞭子勒住猎物的喉咙，或用双腿紧紧夹住猎物的脖子，只要撑过猎物临死前狂奔时的颠簸，没几分钟就能得到战果。

        ——尤卢撒也有相当厉害的体术。

        伊斯维尔很想知道尤卢撒从哪里学来的那样野性又狂放的捕猎方法，因为捷琳根本不像是会用那种方式捕猎的。于是他问：“你呢？你有老师吗？”

        尤卢撒思索片刻，勉强道：“有，应该算是老师吧，她。”

        “唔？”她？精灵语的“他”和“她”发音完全不同，伊斯维尔不禁怀疑他之前对捷琳的印象是否准确。不会真的是捷琳教的吧？

        但尤卢撒接着说下去。“她叫希尔戈，是个高大的女人。不过，呃，如果按你们精灵的标准，不算女人，但也不算男人……”尤卢撒歪头想了想，把手一挥，“这个不重要。总而言之，她是个坏脾气的怪人。但不可否认她很厉害，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要厉害。不过……那家伙已经快一年没来过了。”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

        伊斯维尔倒是有些好奇尤卢撒口中的“老师”的真实性别，但看尤卢撒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也没有追问，接过话头，聊起吉尔薇拉、凯戴隆、隆纳迪翁和休瑞来。

        谈到这个话题，伊斯维尔简直有说不尽的苦水要倒。他提起吉尔薇拉严苛到极点的教学方式，他曾被逼迫在三天时间内啃下整整七本两个指节厚的魔法指导手册；奥伦妲时常来看他训练，也不知是提莎的暗示还是别的什么，而他总会被精灵片刻不离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休瑞总不会在比试中拿出全力，伊斯维尔知道这可能是出于对精灵王族的敬畏，并且即便休瑞拿出全力自己也不一定会输，但他依然会觉得有些困惑与不快。

        听到这个，尤卢撒颇有兴趣地挑眉：“你每次都赢？”

        “嗯，”伊斯维尔叹了口气，看上去并不高兴，“再有，他的兴趣不在练剑上——他会成为很好的铁器工匠的。但……”

        尤卢撒看出伊斯维尔的失落。他想了想，拍了一下精灵的肩膀：“看来你需要尝尝失败的滋味，王子殿下。”

        “……什么？”伊斯维尔一愣，而尤卢撒用行动回应了他的疑惑。男孩站起身，脚尖踩着粗糙的树皮，迅速攀上他们倚靠的那棵树，全身蓄势待发，似乎已经做好了格斗的准备。

        “但是，”伊斯维尔试图提醒，“我和休瑞的比试，是用剑的。”

        “那有什么关系，”尤卢撒满不在乎道，“你和别人打架，难道还要指望他们只和你用剑正面对决吗？还是你相信自己的剑永远不会脱手？”

        伊斯维尔抿唇，他几乎要被说服了。精灵族的比试确实过于单一，似乎只是为贵族或民众前的表演准备的，但如果是在森林里，能够运用各种地形，状况就完全不同了。

        更何况，他确实想和尤卢撒比一场。

        属于男孩子的好胜心在伊斯维尔的身上苏醒了。精灵终于点头，以惊人的弹跳力跃至近旁的树枝站定：“那么，输赢怎么看？”

        “谁先掉到地上，谁就输。这样可以吧？我看你应该也挺擅长爬树的。”

        伊斯维尔答应了。

        下一秒，一阵厉风从身侧刮过，伊斯维尔慌忙闪避，肩膀撞上了坚硬的树干。眼前早已不见了尤卢撒的影子，他回头，只看见剧烈摇晃的枝叶，它们一路向密林身处延伸，像一道翠绿的波浪。

        伊斯维尔拔腿追上，在树干、枝头甚至叶间借力跳跃，而落叶甚至都来不及挨着他的衣角，仅被气流裹挟盘旋在风中。

        尤卢撒比他想象得更快。伊斯维尔对林间攀爬很有自信，而现在他知道自己显然低估了男孩在同等事件中花费的时间。

        但这并不意味着伊斯维尔追不上他，这段路程下来，他明显感觉到二者的距离在逐渐缩小，直到他的余光捕捉到了尤卢撒的一缕银发，他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

        伊斯维尔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兴奋加快了速度。风声剧起，他用力一蹬树干，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正欲借力加速，却发现不对劲，忙压低身子，生生止住。

        前方的树枝是静止的。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枝叶断裂声，他一惊，忙跳离那根树枝，脚后跟与从天而降的男孩堪堪擦过，后者在伊斯维尔躲开的一瞬间握住那根粗枝，在空中翻转一圈，稳稳停于其上。

        如果不是他躲得及时，他可能会被直接一脚踹到地上。伊斯维尔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控诉道：“尤卢撒，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尤卢撒显然也没有料到他的突袭会造成的严重后果，尴尬地干咳一声：“抱歉，第一次这么认真和别人比试，没控制好。”

        伊斯维尔朝他吐了一下舌头，回身跃入林中。

        好吧，至少有一点挺好，现在主动权在他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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