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大言不惭

伊斯维尔知道晃动的树枝会暴露行踪，因此在挑选落脚的树枝时更加小心。

        尤卢撒距他并不远，伊斯维尔能够听出来，这已经足够了。他落脚在一根粗枝上，弓身蓄力，奋力跃至间隔的树干上，接着迅速回身，让树叶的波浪转了一个弯，自己快速攀上转弯处的巨木。

        他刚刚选好落脚点，就见尤卢撒出现在视野里，几个吐息之间就到了他的斜下方。他知道若从正上方落下很可能伤到尤卢撒，便抓住时机，翻身跃下。

        但似乎是脚下的力道出了差错，他偏移了原本计划好的方向，直直朝男孩头部撞过去。

        伊斯维尔瞪大眼睛，却来不及反应。

        “尤——”

        幸运的是，男孩在他跳下的那刻就发现了他，疾速后仰之后顺势下落，抓住一根树枝，像先前那样稳稳停在了枝丫上。

        “喂，到底谁对谁有意见啊？”尤卢撒对着头顶上的伊斯维尔大声说。

        伊斯维尔可算体会到了尤卢撒方才的尴尬，对男孩充满诚意地说了声抱歉。

        尤卢撒“哼”一声，说：“这下算是扯平了。”

        伊斯维尔一笑，觉得以这样的角度谈话不大方便，想换根树枝和尤卢撒接着说些什么，便跳到近旁的枝干，借着不同树木树枝间的高度落差往下攀爬。

        他正准备踏上另一根树枝，突然，一只松鼠从他眼前掠过，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他的脸，打了伊斯维尔一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后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然而他尚未掌握尤卢撒的技巧，像被弓箭射中的鸟一般直直向下坠落。

        糟了，早上还和薇保证过会安全回去的。

        他脑中冒出这一个想法。

        或者说，只来得及冒出这一个想法，下一秒，他就被一双手臂稳稳托住了。

        男孩抱着精灵灵巧地在树枝间跳跃，伊斯维尔下意识揪住他后背的衣服，回过神时已经安稳落地。而始作俑者的松鼠早已钻入不知哪个树洞，逃之夭夭。

        尤卢撒松了口气，拍了伊斯维尔一下：“你还真吓人……怎么，吓傻了？”

        伊斯维尔呆呆地看了看他，又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眉头紧皱。

        尤卢撒以为他真的被吓得不轻，刚想出言安慰，就见伊斯维尔上前一步，一手穿过他腋下，一手环过他膝弯，胳膊一用力，就将他抱了起来。

        尤卢撒怔愣一瞬，恼了：“……你有什么毛病？！”

        他想挣扎，又怕伊斯维尔没把握住力道把他直接摔地上，只能大声说：“放我下来，笨蛋！”

        伊斯维尔依言乖乖把他放下了。

        双脚一落地，尤卢撒就在伊斯维尔额头上敲了一下，没好气道：“你搞什么？我刚刚救你一命，你就拿这个报答我？”

        伊斯维尔这时也自知理亏，没有反驳，看了男孩一眼，小声说：“对不起，尤卢撒。你别生气。”

        尤卢撒其实没有像伊斯维尔想象的那么生气，更多的应该还是错愕。他依旧想不清楚精灵脑子里究竟那根筋搭错了：“你刚刚为什么突然抱我起来？”

        伊斯维尔如实回答：“我有点好奇，明明你那么瘦，为什么能接住我？”

        尤卢撒算是懂了伊斯维尔刚刚在干什么。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精灵都像伊斯维尔一样总是把关注点放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因为伊斯维尔的话开始生气。

        “哪儿瘦了？”尤卢撒不满地撸起袖子，给伊斯维尔展示在精灵眼里又瘦又苍白，但实际上相当结实的手臂，又比划两下，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一段小指长短的距离，“我还比你高那么多！”

        “这是两码事，”伊斯维尔道，“再说，我总有一天会长得比你高的！”

        “那你就试试，”尤卢撒挑衅道，“希望你到成年依然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精灵三十岁成年，而在二十五岁左右他们便会完全长成，因此，如果伊斯维尔在成年时依然不能比尤卢撒高，那么精灵大概这辈子都赶不上他了。

        伊斯维尔“哼”一声：“你等着看好了。”

        伊斯维尔喝了一口茶，偷偷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提莎。

        当吉尔薇拉在餐桌上提起提莎希望伊斯维尔去看望她时，精灵王对王子投去复杂的目光。伊斯维尔回望他，但阿特亚里斯没有出声帮忙，这让他感觉孤立无援。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在提莎的小屋会发生什么：不合胃口——伊斯维尔在两位长者面前这么形容提莎家的饭菜——的食物，僵硬到能够结冰的气氛，还有，无一例外的，与奥伦妲的会面。

        因为奥伦妲就和提莎住在一起。

        午餐算是第一道关卡，伊斯维尔相信自己在品尝那些餐点时将表情把控得很到位，因为提莎的神情一直是满意的。

        而现在长老看上去也相当安定，微闭着眼好像在回味茶香，除此之外薄唇依然抿成一条苛刻的线。伊斯维尔，相对的，有些坐立难安。幸好茶的味道不错，否则伊斯维尔只能用闹肚子的借口逃离此处了。

        提莎终于缓缓开口：“您和那个树精灵处得怎么样，殿下？”

        “那个树精灵”——伊斯维尔知道她是在指妮文娅。提莎不喜欢树精灵，或者说，讨厌。如果日常谈话时提到树精灵，她的语调总是带着轻蔑。听说阿特亚里斯曾决定把长老的职位赋予一位树精灵，她连续一周请精灵王喝茶，其持续时间之长大概能耗尽一罐上好的茶叶。不过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要近些的，就是妮文娅得到宫廷教师职位时她的反应，因为伊斯维尔也因为这事被叫来过好几回。

        “还不错，”伊斯维尔斟酌着语句，“妮文娅小姐博学多闻，我受益匪浅。”

        “博学多闻。”提莎念道，不置可否。

        伊斯维尔沉默不语。

        “您是未来的精灵王，和树精灵保持距离是最好的选择，如果——”

        这时，房门被叩响，指节与木门碰撞的清脆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又滑进伊斯维尔的耳朵，让他不动声色地绷紧几分。

        提莎道：“进来。”

        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片淡绿色的裙裾率先进入房内，紧接着是一只小巧的鞋。鞋的主人从门后走出，轻轻将门关上，对伊斯维尔行了一礼。

        伊斯维尔微笑地和她打过招呼，便听提莎道：“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作为未来的王和王后，你们可以多聊聊。如果有时间，您也可以多来几次，殿下。”

        于是她离开了，体贴地给两个精灵留出独处的空间。

        伊斯维尔有些无奈，他看着奥伦妲在对面落座，起身给她斟了一杯茶。

        说是“聊聊”，这一半的时间都是奥伦妲在挑起话题，伊斯维尔附和，再剩下一半，就是尴尬的沉默了。伊斯维尔并不是有意让奥伦妲担当主动开口的重任，他想她也很不情愿，只是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话题是可以和奥伦妲分享的。每当这时，他就格外思念尤卢撒，他们什么都可以说，也很容易找到一个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即便是斗嘴也是有趣的。

        下次，就以课业太忙为由推脱吧。

        伊斯维尔离开提莎的树屋，在森林的小径穿行。为避免与其它精灵偶遇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他总是挑那些偏僻而无人的小路出行，有时候，那甚至不能叫做一条路，比如横亘在溪流中的巨石和树木坚硬的臂脖。

        回到王宫，伊斯维尔尝试给自己的新朋友——他和尤卢撒的新信使，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喂食。它是在阿特亚里斯下许可令的当天携着尤卢撒的信和一个小哨子从暗夜之森飞来的，而那时为尤卢撒送信的哥莱瓦还没有带着新信件赶来呢。这也让伊斯维尔更相信捷琳与阿特亚里斯确实是有交集的。

        “给它坚果，虫子，谷物，什么都行。平常也不会乱跑，如果有笼子，那就给它个笼子；如果没有，随便找个地方让它住也是可以的。你吹一声哨子，它就会来。它比哥莱瓦好养多了。”尤卢撒在信里如是说。

        伊斯维尔照他说的，喂了乌鸦一点坚果，它吃得很欢。他也不喜欢把动物关起来，于是在它的脚上绑了一根红线以示它是有主的，便让它自由活动了。

        这只乌鸦很有灵性，每每在饭点回到伊斯维尔房间，几乎不用刻意呼唤。这是只雌性乌鸦，伊斯维尔给它取名“黑纱”。

        桌上摆放一只伊斯维尔亲手编的、装尤卢撒信件的小篮，不远处的窗台上，黑纱津津有味地进食。

        伊斯维尔托着脸，笑了。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28585485_1512359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