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他好完美

伊斯维尔一惊，旋即摆出若无其事的面孔致以问候：“玛蒙小姐，您也来这儿采药吗？”

        玛蒙神情淡漠，却语出惊人：“你……来盖敏幽会？”

        “……什么？”伊斯维尔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或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幽、会，”玛蒙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不必要装傻。”

        伊斯维尔难以理解玛蒙的想法。他并不是没有和玛蒙交流过，在此之前她给他的感觉是锋芒尽显而沉着镇定。玛蒙不像尤卢撒那般锐利得表里如一，她秀丽的外貌与寸步不让的言语形成巨大的反差，让伊斯维尔偶尔会想象她若是和尤卢撒争吵起来，究竟谁会赢。

        见伊斯维尔沉默不言，玛蒙再度开口，音调随意得毫无起伏：“是我看错了？你还枕在他腿上，拉他的手。

        “怪不得你拒绝和奥伦妲小姐订婚。”

        伊斯维尔当然不能冒着暴露尤卢撒身份的风险反驳。他现在已经完全冷静，在脑中厘清思路。高萨和玛蒙承担了一些巡逻的工作，但其边界决不会延伸到盖敏，玛蒙出现在此处绝非偶然。从玛蒙的话推断，她在这里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

        伊斯维尔平静地看着玛蒙，决定直接点明：“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和我说。”

        玛蒙一顿，道：“没什么话。我只不过是关心一下精灵王子的个人生活而已。”

        她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策马先一步离去。

        伊斯维尔无奈，为防止她随处说些什么，驾着白流跟上那匹枣红马的步伐。

        空气窒闷得出乎预料，失去了寒夏树的庇护，避无可避的蝉声聒噪到让人头晕。伊斯维尔自己也有些眼花，没有勉强白流全速奔驰，只堪堪踩着玛蒙的影子跟随。而玛蒙似乎也和他有同样的考量，一直维持着不疾不徐的速度。

        路旁逐渐出现房屋，又渐渐减少。王宫附近少有平民居住，这意味着玛蒙即将到达她的住处。伊斯维尔还未同玛蒙交涉，心中不免紧张。但玛蒙的坐骑逐渐放慢步伐，很快，两人之间就缩短到可以正常谈话的距离。

        玛蒙看了伊斯维尔一眼，终于道：“我问一句，你有许可他人进出诺德的权力吗？”

        伊斯维尔一愣：“您是想……”

        “随口一问。”玛蒙道。

        伊斯维尔没有很信，道：“最方便又合法的方式当然是乘渡船离开。我建议您直接和陛下面谈，因为出入诺德的所有人员的名单都要经陛下之手。”

        玛蒙皱眉道：“所以，你不能帮忙，是吗？”

        这样已经是把话半挑明了说，伊斯维尔道：“抱歉，这种事太冒险了。”

        玛蒙沉默片刻，说：“不用你帮忙，你能想到什么做法？”

        伊斯维尔苦笑道：“如果您要偷渡离开，陛下和高萨先生会很苦恼的。”

        玛蒙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谈话。我不会牵连到你。”

        伊斯维尔无法，沉思片刻，道：“您知道，精灵族祭典过后都有大批的渡船离开诺德，交易的物资基本上都是在那个时候运出去的，因为流量大，例行检查相对宽松，如果藏身在运输物资的船舱，是不容易被发现的。但上船容易，哪批货物会在何处卸下，谁都不知道。而货物在中途被检查，或是因为某些情况沉河，这也是有的。其间没有食物和水，还需要忍受船舱内闷热的环境。

        “我还是想建议您不要冒险。至少诺德是安全的。”

        玛蒙正在思考该方案的可行性，对于伊斯维尔的建议没有太放在心上。最终，她向伊斯维尔颌首，道：“今天的一切我会当作没有发生过。希望你也这样想。”

        说罢也不等伊斯维尔回复，径自策马离去。

        伊斯维尔叹了口气，这件事闹大了可不好。

        有一点伊斯维尔没有告诉玛蒙，就在前几天，阿特亚里斯下令严查所有进出诺德的船只，尤其是货舱内外，且增加了轮班看守的规定。这是要严格排查偷渡了。

        他猜得出玛蒙执意离开的理由，寄人篱下从来不是什么乐事。森林与草原并非全不相容，但草原早已融入她的战士的骨血。若不能如其所愿，躁动的灵魂将永不平息。

        伊斯维尔将最后一捧水浇在白流健美的脊背上，水珠顺着骏马油亮的皮毛滚落，微微发着暖阳的光。

        给白流梳完毛，伊斯维尔长长呼出一口气，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珠，在它脖子上轻拍一下：“舒服吗？”

        骏马微弯脖颈，用额头蹭了蹭伊斯维尔的掌心。

        白流出自雾兰部精灵所培育的最优良的马种，健康美丽，但脾气挺大，只亲近伊斯维尔，马倌喂食和梳洗时都要提心吊胆，因此空闲的时候给白流洗澡的任务通常由伊斯维尔自己来做，但也不失为一种放松。

        乌斯托尔的去世留下太多问题，其中争议最大的，当属长老职位的任命。

        按照惯例，四位长老都由安卫成员担任。但近几百年来，安卫成员难以填补长老位的空缺，因此剩余一名安卫长老由花精灵迪兰裘担任。若按照精灵正常的年岁，乌斯托尔至少还能再安度五百年，在这段时间，足以精灵族降生并培养出下一位称职的长老。但意外就在十年战争给乌斯托尔留下太多后遗症，致使在精灵来得及迎接新一名安卫成员之前长老之位就出现空缺。现如今，安卫中只有奥伦妲能担任这一职位。

        但这引发了更多争议。早有部落对乌斯托尔不满，这次更是想趁此机会推举有能力且朝气十足的精灵任职。有大臣主张推选长老，理由是奥伦妲仍年幼，不适合胜任长老之位。

        提莎也反对将奥伦妲升为长老的提议。在她看来，奥伦妲成为伊斯维尔的王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精灵的历史上从未有过长老转承王后之位的先例，身兼长老职位的王后更是闻所未闻。她主张提拔干练的大臣担任长老，以弥补乌斯托尔多年卧病造成的空缺。

        王宫的会议室整日议论不休，偶尔甚至还会爆发争吵，一段时间下来，阿特亚里斯和吉尔薇拉肉眼可见地消瘦了。

        除了偶尔经阿特亚里斯的要求提出一些建议，伊斯维尔没有过多参与这件事。比起这个，他其实更愿意向妮文娅学习一些有关草药的知识。

        他时常庆幸自己年纪尚轻，不会被强行拉入会议室参与那些争辩，也有理由正当地回绝提莎关于订婚的直截了当和旁敲侧击。如果某天真的招架不住，若不能偷渡，他只能到暗夜之森寻求庇护了。

        伊斯维尔梳理着白流长及小腿的马鬃，心血来潮地想给它编几条辫子。他招来侍女帮忙拿几条丝带，将一束马鬃分成几股，照着记忆里尤卢撒给捷琳编发的步骤操作起来。

        十几分钟后，当妮文娅带着一大盒五颜六色的丝带到达时，看到的就是满头乱发、努力忍耐的白流和满脸困惑的伊斯维尔。

        “……您在做什么，殿下？”妮文娅小心靠近，将木盒放在伊斯维尔身边的小桌上。

        “给白流编辫子，”伊斯维尔说，修长的手指这时却像矮人绣花般在骏马雪白的鬃毛间笨拙地划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尤卢撒编的时候明明那么容易……”

        妮文娅望了望白流光滑油亮的、显然是刚刚才梳洗过的皮毛，又瞥了一眼它纠缠在一起、乱成一团的马鬃，不忍地别过头去。

        白流嘶鸣一声，不满在别人面前出丑一般用力甩了甩尾巴。白流面对伊斯维尔的时候向来乖顺，当它开始甩尾巴时，他就知道应该及时收手了。若换作别人，事情就不是一个蹶子能解决的了。

        伊斯维尔只得作罢，用梳子把白流的鬃毛慢慢理顺，安抚道：“不生气不生气，我不编了。好女孩……”

        一定是尤卢撒的手法太过多样的缘故。伊斯维尔安慰自己，把梳齿插进鬃毛之间，抚平那些杂乱的结。

        “尤卢撒什么都会，”妮文娅听见伊斯维尔喃喃道，“他会编头发，会照顾动物，厨艺也很好，可以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还在木雕上颇有心得……他好完美。”

        妮文娅语塞。伊斯维尔的语气太像炫耀自己朋友有多厉害的小孩，或许本来就是。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他。

        她只能趁着白流被伺候得舒服无暇顾及其他时，也炫耀似的在它颈侧扎了一条长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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