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前奏

又一个绳结迎面抛来，这次伊斯维尔来不及躲避，被套了个正着，随着绳结另一端的力道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他艰难地睁大眼睛，用力咬着舌尖，尽量保持清醒。耳边响起了脚步声。

        “没有护卫？”一个声音说。

        “绑了王子都没出来，要么没有，要么睡着了，”另一个声音说，“把王子独自放到盖敏，精灵王也是心大。要有些什么，我们四个对付也是绰绰有余。”

        尚留一丝清明的伊斯维尔闻言心中一动。

        下一秒，在众人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根木桶粗的树干破土而出，冲破重重枝叶的阻挡，高耸着指向天际。

        “我的天，吸了这种野牛用了都会睡上三天的药还能用魔法？”一人啧啧称奇，瞥了一眼耗尽体力昏迷的伊斯维尔，“就是准头不太行。”

        两名卫兵艰难地挑开那些枝蔓，夏季的高温蒸得他们口干舌燥。贝伯身前那人挑开了他上半身的藤蔓后便响应同伴呼唤，让他自行解决，钻进灌木丛去帮另一个被枝叶压得严严实实的精灵。

        贝伯抬脚扯断最后一根藤蔓，扛起伊斯维尔，提高声音问：“好了没有？”

        “不行啊，树枝太多了！”一人大声回复，“章鱼触角都没这么难缠！”

        贝伯暗骂一句，抬脚欲上前帮忙，就见一道白影从林间窜出，直扑他的面门。贝伯吓得后退一步，未覆盖盔甲的脸颊被狠狠划了一道口子。密林鸽口中发出骇人的尖啸，锐利的喙和趾爪打在盔甲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该死，有护卫！”贝伯被啄得原地打转，扛着伊斯维尔的胳膊发酸发麻，另一条格挡的臂甲上顷刻间布满划痕，如果不是精灵坚硬的盔甲，他早残废了，“别管他了，走！”

        那两名士兵犹豫一瞬，便抛下开始大声咒骂的同伴，掉头往贝伯的方向狂奔。贝伯用手生生接下密林鸽一爪，掌心瞬间破出几个血洞。他找准时机把伊斯维尔丢给一人，一双透明却有力的翅膀从他背后倏然撑开，高速振动带起的风吹歪了一片草地。

        见密林鸽调转方向朝背着伊斯维尔的士兵猛冲而去，他立刻伸手拉过另一名掩护的士兵阻挡，双脚猛一蹬地便腾空而起。

        士兵毫无防备地一歪，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密林鸽尖锐的趾爪刺入眼窝。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颗血肉模糊的眼球落在草地上，几秒之前还青翠纯净的草坪霎时洒满鲜血，而那个被充作替罪羊的倒霉蛋生生痛晕过去，麻袋一样瘫倒在地。

        哥莱瓦晃晃脑袋，一张大网紧接而至，将密林鸽紧紧裹住。

        另两人乘机窜进密林，带着伊斯维尔不见了踪影。

        待尤卢撒赶到，就见哥莱瓦在捕兽网中尖叫着挣扎，麻线紧紧勒进它的身体。

        “别动！”

        听见饲主强压怒意的声音，哥莱瓦下意识停止挣动。下一秒，那张越缠越紧的捕兽网就被什么东西一刀割开，像一坨烂布一样失去了效力。

        尤卢撒来不及安慰扑到他怀里的哥莱瓦，扫了一眼瘫倒在地、后背盔甲开口的男人，喃喃道：“树精灵？”

        他俯身抓住那人的头发提起他的脑袋，鲜血从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来，淌了树精灵满脸，少年手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鲜血。

        尤卢撒嫌恶地将血擦到那人盔甲上，发现草丛里还困着一个人。他堪称粗暴地刷刷几下砍断错杂的枝叶，底下装死的树精灵一跃而起，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但预想中剑尖刺入血肉的阻滞感没有传来，等到的却是从剑柄处齐齐斩断的佩剑。

        树精灵错愕地抬头，随即胸口猛地一疼，后背狠狠撞上树干。在昏迷之前，他看到的是少年紧绷的嘴角。

        尤卢撒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暴起，墨绿色的眼睛沉沉扫视眼前昏迷不醒的二人。

        见鬼的诅咒。

        为什么不再快些？为什么放他一个人回去？为什么不再搜查周围、确认他的安全？

        不，懊悔放到日后再谈。现在，必须让精灵知道这件事。

        但如何通知？没有纸笔，没有墨水，没有任何可供传递讯息的东西，他全身上下摸不出一片纸屑。

        哥莱瓦蹭了蹭他的脸，用乌溜溜的眼睛担忧地瞧着他。

        尤卢撒心中一动，抬起左手，一道黑影从掌心划过。还未反应过来似的，掌心的划痕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淌出血液。他不耐烦地挤了挤，终于从细长的伤口处渗出血珠，汇聚在他的掌心。

        哥莱瓦对此已经相当熟练，主人一抬起胳膊它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它降落在尤卢撒左臂上，弓起身子吸收源源不断淌出的血液。随着体型逐渐增大，它落到地上，翅膀划过枝叶，带下几片羽毛。

        它看着主人剥掉两名树精灵的盔甲废了他们的手脚，又在其背后沿着肌肉线条划了几道口子，既不会让他们失血过多死亡又防止他们中途逃跑。做完这一切，尤卢撒瞥了一眼一旁散落的藤蔓，刚刚死去的植物仍保有原先的韧性。他两下拼凑起一条长绳，把两人牢牢绑缚在哥莱瓦背上。

        “除非精灵王亲自许可，不能让任何人把他们带走，明白吗？”他抬手抚摸密林鸽的脖颈，顺便将因方才的动作崩裂开的伤口流出的血液尽数抹在它的羽毛上，“又要辛苦你了……去吧。”

        密林鸽起飞的气浪吹得少年后退几步贴在树干上。稳住身形，他没再拖延，迅速窜入林中。

        正百无聊赖梳理羽毛的万汀等来的是焦虑的小主人。他翻身跃上它的背，皮扣都来不及系，便道：“以最快速度赶回暗夜之森。”

        精灵王宫在这一天产生了它将近几百年都未有过的骚动。

        先是王后不知何故陷入昏迷，即便是提莎长老亲自上阵，也无法判断病因。接着是一只小山大小的密林鸽降落在王宫的花园里，背上驮着两名奄奄一息的卫兵。有精灵想上前替他们治疗，却被密林鸽嘹亮的尖啸吓得不敢接近半步。再是一封信件从不知何处送达，带来了王子殿下被掳的讯息。

        一时间，诺德最受敬重、最强大智慧的三名精灵，就只剩精灵王阿特亚里斯安然无恙。众精灵在祈祷王后与王子安全的同时，更怀有对这一系列事件的隐忧与恐惧。对两位大人下手的都是谁？他们是同一队列的吗？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战争要来了吗？

        源于王宫的焦虑迅速播散到整个诺德。只有少数精灵知道，阿特亚里斯在近几年就在加强对军队的筛选与训练，这时不得不感慨精灵王的先见之明。精灵王颁布临时法令、紧急调动军队、挨个排查王宫内精灵嫌疑的行为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即将动用那支操练已久的军队。他毫不遮掩的行动也更明确地向子民表明，山雨欲来，但他不会畏惧战争——精灵族更不会。

        伊斯维尔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开始时他认为是被黑布蒙住了眼，但随着他适应了光线，就发现黑暗是这个空间本身所带有的。他的双脚被结实的麻绳牢牢捆在一起，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眼前立着一面墙。身下垫的干草扎得伊斯维尔面颊发痒，他不适地皱了皱眉，意识到空间在摇晃。屏息细听，空气中传来河水流动的声音。

        这是……在船上？

        他没有妄动，闭上眼睛听船舱中的私语。初步判断有两人，用被刻意压低的声线交谈。

        “……说出来怎么办？”

        “等我们进入北方部落，即便他能让整个诺德森林的魔兽为他服务，他也不敢行使他的权力。精灵王子就是我们最大的筹码！那老家伙不说，我们也都知道。精灵早就没落了，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长老都凑不齐四个……”

        似乎是意识到音量过高，两人迅速噤声，除了呼吸，船舱中再无其他响动。

        没有第四个人，伊斯维尔想。他记得前来劫持他的士兵有四名，另外两名或是在其他地方，或许被及时赶到的尤卢撒截住，两人的谈话帮他排除了前者。

        尤卢撒应该会把他们押送到精灵王宫吧。伊斯维尔想象王宫得知这个消息时可能出现的慌乱，不安而愧疚，是他的松懈让自己深陷险境，让他们忧心。

        两人的话中还有一些信息可以琢磨，但药力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在短暂地放纵他清醒之后，又向他逐渐伸出爪子。伊斯维尔不合时宜地想起不知已相隔多远的友人。他知道，以尤卢撒的能力，加之哥莱瓦的辅助，在敌人都已暴露在明处的情况下，对付四人不成问题。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受伤。伊斯维尔不会忘记他身上那些训练与饲鸟留下的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疤，有些是他亲眼目睹皮肉外翻、鲜血流淌的。他不得不承认，尤卢撒那般剧烈凶狠的训练方式会让人迅速成长，但他只是不希望友人再受伤。

        ……请庇佑他的安康。

        伊斯维尔不知向哪位神灵祈祷了一句，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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