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游刃有余

尤卢撒听伊斯维尔说过，精灵在梦尼山建了一座小亭。从那座悬崖边的小小建筑，参观者可以一眼望见从山脚通往山顶神庙的那条道路。

        此时他正站在那儿，眺望那无数次在伊斯维尔口中听过的景色。

        清晨的雾笼罩山谷，给一切覆上朦胧的白影，空气中满是清晨潮湿又带着凉意的气味。白雾之下，一条光带从山脚一路延伸至山顶，像蛇那样弯曲着向上缓缓爬行，那是提灯向山顶神庙的精灵。他们的终点站上屹立着一株巨树，从这个距离，尤卢撒也能望见满树银花。

        尤卢撒知道伊斯维尔会在最前方的位置，一身盛装，手捧圣洁的祭品。

        想到他也在那儿，尤卢撒就觉得这景色更美了几分。

        他不信神，尽管捷琳一直对某个道不出名字的神灵怀有信仰，伊斯维尔也每年都参加诺达拉教的祭祀仪式。尤卢撒总是不理解教徒们将自己的劳动成果归因于神灵的庇佑的行为，在他看来，这和将辛苦种得的饭食倒入山沟一样愚蠢。

        他是一个被神抛弃，也蔑视神的垂怜的大逆不道之徒。

        哥莱瓦在他肩膀和胳膊上跳上跳下，发出饿极了的声音。尤卢撒记得他出发前刚给密林鸽喂了鲜肉，它没理由才过这么会儿就饿成这样。

        这家伙不喜欢看风景，尤卢撒最后得出结论。密林鸽不被允许在这儿乱跑，因为它的主人担心它见着了亮晶晶的东西就忘了一切，而扰乱精灵的整支队伍。他还记得，今天的伊斯维尔连衣服都是用银丝织的。

        尤卢撒眼看着光带的顶端没入山顶，似有若无的歌声飘过耳畔。他将胳膊上伊斯维尔的斗篷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将身体倚靠在栏杆上。歌声与万籁织在了一块儿，他似乎在那之间小憩了一会，耳边没有一丝多余的旋律。

        当他再睁眼时，精灵的队伍已经开始缓缓向下移动了。

        他将哥莱瓦放进衣袋里，开始向山下走。

        伊斯维尔应当先回王宫换身衣服，卸去那些繁琐的饰品，这才能开始属于他自己的祭典。于是尤卢撒没有很急，散漫而随性地踩着那条窄窄的石道，双手揣在衣兜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手边哥莱瓦的脑袋。

        他踏过小瀑布之上突出的石块，漫不经心地向下方的路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跳过最后一块拦路石，顺着不算太陡的山坡往下滑了一段，平稳落地。

        “你怎么过来了？”尤卢撒问。

        伊斯维尔笑了，抬手抹去鼻尖的汗珠。

        “我想你不会那么快回去，就绕道过来了，”他说，“幸好你真的没走。”

        “还挺会猜嘛，你。”尤卢撒也笑了，帽子在指尖旋转。

        他才注意到伊斯维尔尖尖的耳朵上还佩了耳饰，用银丝编制成蝴蝶飞舞的灵动模样。同样材质的的花蔓样的头冠缀一颗剔透的蓝宝石，点在他的眉心，像极了他的眼睛。

        他在发光。尤卢撒心说。

        而上一秒还在发光的精灵下一秒就抬手去解那些华美的饰品，一边抱怨：“重死了……这个耳饰，夹得我耳朵疼。”

        尤卢撒失笑，上前拨开他的手，动作轻柔地替他取下耳饰。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到伊斯维尔的耳廓，精灵没什么反应，倒是尤卢撒自己迅速把手抽了回来，不自觉地摩挲一下指腹。

        他把那些头冠、指环统统摘下来，帮伊斯维尔拿在手里，和他一起走下山去。

        伊斯维尔活动着发酸的关节，问：“你觉得怎么样？你喜欢这儿吗？”

        尤卢撒没给他明确的答案，只是问：“如果我说不喜欢呢？”

        “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强迫你喜欢啊。”

        少年于是轻笑一声，说：“喜欢的。”

        伊斯维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说：“我带你去看扬诺拉，没人会对那样的树说不喜欢。”

        他从尤卢撒胳膊里接过斗篷，披在身上，带他换了条路，往山上走。

        “你早上就想再上去一趟？”尤卢撒问。

        “当然了，你来了诺德，怎么能不看看扬诺拉呢？”伊斯维尔看上去有些得意，“有了斗篷，我哪儿都可以去。”

        但尤卢撒担心伊斯维尔没多余的体力再去逛祭典，他知道精灵有多期待那个。他趁伊斯维尔拉着他的衣角喋喋不休的时候用黑雾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悄悄探入衣兜。

        哥莱瓦从他口袋里跳出来，体型在伊斯维尔眼前迅速膨胀。

        尤卢撒没等伊斯维尔说些什么，就把他推上了鸟背。

        那次山火之后，尤卢撒的自愈能力强了不少，像这样的伤，没几分钟就能愈合。伊斯维尔知道这个，但他依然不喜欢朋友随随便便就给自己身上添一道伤口的做法。

        “伤好得再快，也是会疼的，”伊斯维尔说，捧着尤卢撒的手，看那道掌心的伤口慢慢愈合，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模糊，“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习惯的好，你不能总是这样！”

        少年答应得很快，这让伊斯维尔觉得他怎么看怎么敷衍。

        看他眉毛拧起，尤卢撒赶在他说更多之前指了指前方：“到了，你看。”

        伊斯维尔没准备被这种把戏说服，但尤卢撒已经戴上帽子，先一步跳到地上，将那只伤了的手插到口袋里，另一只手伸向他，笑眯眯地：“下来吧，王子殿下？”

        “别那么叫我。”伊斯维尔小声说，拉住尤卢撒的手跳到地上。他并不是讨厌这个称呼，几乎每一名精灵都这么叫他，但它从尤卢撒口中说出来，带上他那因不自觉上扬而显得轻慢的尾音，就有另一种感觉了。他说不出的感觉。

        他不和尤卢撒说话，光是领着他绕那株圣树转了一圈。哥莱瓦落地的位置在神庙阶梯背面，因此他们走了一段不短的路。

        扬诺拉的树干粗得望不到边，枝条却细而长，被无数银花压弯了，垂在他们头顶之上。圣树开的花比寻常花朵大得多，几乎比手掌还要大，赶得上体型稍小的魔植。那银色的花瓣似乎在散发微光，花香在他们周身浮动，像无形的雾，让人不能忽视它们的存在，却绝不会浓到发腻的地步。

        “这个地方，确实很适合举办婚礼，你们精灵也真是浪漫，”尤卢撒说，“如果你哪一天打算结婚，就会在这里吧？”

        伊斯维尔点头：“一般是这样的。但如果王妃不被女神承认，扬诺拉是不会向新婚夫妻开放的。”

        “你结你的婚，为什么需要神承认？”尤卢撒摇头，依然不能理解他们的规矩。

        伊斯维尔笑笑，尽管他心里也这么觉得，嘴上也没有明说。

        他带着尤卢撒绕到神庙的阶梯，石坛边的男祭司困惑地看着这位去而复返的王子，并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身边的少年。

        于是伊斯维尔对他露出一个笑，道：“我们不上去，转转而已，很快会走了。”

        他将那块刻着预言的石碑示意给尤卢撒看，道：“这是传说中女神的预言。”

        尤卢撒弯下腰，一字一句地读：“‘晨曦拥抱子夜之时，希望会拔地而起’？什么意思？”

        “不清楚，”伊斯维尔摇头道，“还没有精灵能成功解读。”

        尤卢撒似乎想说什么，越过伊斯维尔的肩膀看了一眼不远处一直频频向这边观望的男祭司，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们没有逗留太久，很快便动身下山了。

        伊斯维尔离开时没让任何精灵跟着，只让他们留了两匹马在山脚，方便了他们的回程。

        他们回到王宫，伊斯维尔不得不先去换掉身上华丽的礼服，以便在各种地方自由穿梭。尤卢撒便在王宫之外的小门等他，牵着他们的马。

        等伊斯维尔披着斗篷走出去，就看见少年被精灵少女团团围住，被热情地邀请共同参加祭典。

        他看上去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伊斯维尔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感觉有趣，不过还是上前打招呼，解救了他的朋友：“早上好，各位小姐。”

        少女们小声惊叫着回头，仓促地行礼。

        “在邀请他参加祭典吗？”伊斯维尔走到尤卢撒身边，不动声色地将他挡在身后。

        “嗯……是的。万汀先生第一次参加祭典，我们希望他能有一次愉快的体验。”一名精灵少女红着脸回答，余光小心地一瞥王子身后的少年。

        “他应该乐意的，”感受到尤卢撒用手指戳他的腰，伊斯维尔忍住笑，话锋一转，“不过很可惜，他有约了。他今天要和我一起的。”

        “啊，是吗……”少女看上去有些失望，再次躬身行礼，“那我们就告辞了，殿下。祝您和万汀先生享受美好的一天。”

        “您也是。”伊斯维尔笑道。

        她们提着裙摆小步跑开，伊斯维尔还能听见她们的小声谈话。

        “我说了他肯定会和殿下一起的嘛！”

        “那又怎么了，你又不是没和他说上话！还和殿下聊了两句，你抱怨什么？”

        “……”

        等她们走远，伊斯维尔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将胳膊搭在尤卢撒肩膀上——就像他的朋友无数次对他做的那样——，边笑边戳了戳他因羞恼而发红的耳朵：“你不是说过，你游刃有余的吗？”

        “我又不像某个精灵，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尤卢撒尽量不带感情地瞥了他一眼，把他的手从身上摘下来，“你说呢，王子殿下？”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28585485_1512356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