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闹市

他们在闹市之外的森林中下马，尤卢撒自己戴好帽子来遮住头发和耳朵，再帮伊斯维尔将斗篷裹紧。

        “热死了，”精灵小声抱怨，“我不想穿这个。”

        尤卢撒知道伊斯维尔不是真的那么想，只是用言语稍稍表示一下对这种不便的反抗。他于是将露在外面的最后一缕金发塞进精灵的兜帽，说：“你试试看学个改变发色和容貌的魔法？”

        “那很麻烦，”伊斯维尔说，显然他很早就对此有所研究，“我得找到十几种草药，五六种矿物来调制一种泥浆，再抹在脸上。”

        尤卢撒耸了耸肩，往他手里塞了一片寒夏树的树叶：“那你就稍微将就一下吧。觉得太热了我们就出来。”

        他们像所有好奇的旅客那样挤进闹市，在人群中穿梭。

        伊斯维尔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一袭斗篷遮住了他的头脸，连带着神情也模糊了，但尤卢撒却知道，这位王子殿下此刻应该不自觉地带着快活的笑。

        他几乎会在每一间店铺前驻足，隐在闹哄哄的人群里看一看那些新鲜的事物，或是心血来潮买上一些，在放纵过后掏出钱袋数一数还有多少可供挥霍。

        尽管从未参加过这类活动，尤卢撒却也兴趣缺缺，他不喜欢太喧闹的环境，闹市对他的吸引力还没伊斯维尔的笑来得多。他只在精灵手中多出一个包裹时默默接过，手捧一堆的东西跟在他身后。

        能让伊斯维尔提起兴趣的东西其实不多，毕竟，精灵王子总该是见多识广的。奇珍异宝不是他喜欢的，他更愿意将大把的钱花在一年才能见到一次、或许以后都再也尝不到的食品上面。而这其中，甜食占了一半还要多。

        “总是吃那么多甜的，小心还没成年牙齿就烂光。”尤卢撒将臂弯里的东西向上颠了颠，以免它们向下滑，嫌弃道。

        “这话你已经说了好几年了，可我的牙依然非常健康。这证明了我天生就是要吃甜食的。”伊斯维尔理直气壮道，目光黏在各色店铺上，舍不得离开。

        他的目光在扫过一排冒着热气的酥皮点心时一亮，立刻迈开步子，与店主谈起了价钱。

        待他鼓着腮帮子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门，却突然意识到尤卢撒不在门外。他一愣，随即慌忙四顾，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没有那个戴着帽子、捧着一怀抱包裹的身影。

        他们走散了。尤卢撒现在是一个人了。

        伊斯维尔慌了神，两步迈下门前的台阶，连点心从手中滑落、散了一地都没发觉。他拦住一名过路的精灵，语速飞快地问：“您见过一名和我差不多高的、戴着帽子的、捧一大堆东西的漂亮少年吗？”

        见路人摇头，他道谢都来不及说完整，就迅速拦住下一个询问。但接连几名过路人都没有给他答案。

        慌乱中，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呼吸急促，鼻尖逐渐挂上汗珠，连头上的兜帽逐渐向下滑都没有发觉。他突然意识到附近的店家或许会知道什么，正欲直奔最近的那家，却有一只手按在他头顶揉了揉，并把那行将滑落的兜帽拉了回去。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伊斯维尔猛然回头，在尤卢撒反应过来之前用力抱住了他。少年手上原来堆满了东西，被伊斯维尔一抱，全部被挤了出去。他有一瞬的错愕，勉强用黑雾在那些东西底下托了托，手臂环住精灵的腰背，轻轻拍了拍。

        “对不起……我丢下你了。”

        最终分开的时候，伊斯维尔这样说。

        尤卢撒一愣，才意识到他是为了什么担忧。他的目光一瞬间又软了，像棉花一样，把伊斯维尔软软地包了进去：“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和你说的。抱歉。”

        伊斯维尔看他俯身将地上散落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有黑雾在底下，没有沾上一丝尘土。

        尤卢撒直起身，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盒子：“碰巧看到的，你在买吃的东西，我以为你没那么快，就去看了看。看上去还凑合，就随便买了。”

        伊斯维尔的眼睛微微睁大，看见尤卢撒的目光闪躲，显然话中的随便只是因为某种隐秘的原因强行添加的。

        他知道尤卢撒在祭典之前在王宫的工作是有工钱的，但也不会很多，换句话说，就算工钱是很多的，尤卢撒也不会要——他本就是在吉尔薇拉的强行要求下收下那些金币的。他接过那个小盒子，轻轻打开。

        雕工细致的木盒内铺着厚厚的羽绒，其上静静地躺着一枚耳坠。那是一粒蔚蓝色的椭圆形宝石，做工不算太细致，但清澈透亮，每个边缘都被仔细打磨得平滑，顶部缀着银托，随着光线闪烁不同的色泽。

        尤卢撒轻咳一声，解释道：“和你的眼睛有点像……呃，只有一点点。”

        这是送给他的。

        伊斯维尔在看见那耳坠的颜色时就意识到了这点，但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眼睛在尤卢撒心里是那样美丽的模样。

        “谢谢。它太完美了。”伊斯维尔轻声道，将小盒收好，抬眸对尤卢撒露出一个笑。

        他又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臂弯，又看看朋友满怀的东西，心里突然不是滋味。他上前分了一大半包裹到自己手上，腾出一条胳膊拉住尤卢撒的，说：“走吧，我逛够了。你有想买的东西吗？”

        “那么快？”尤卢撒讶然，光看伊斯维尔之前的架势，他还以为精灵能逛一天呢。

        “甜食吃多了牙会掉。”伊斯维尔一本正经道。

        尤卢撒挑眉，忍住笑意，没戳穿他。

        他们目标明确地往回走，途径方才的点心店时伊斯维尔才想到方才散落一地的点心，脚步就迈不动了。

        这其实不算什么热闹的店铺，因此门前地面上的那些点心还没有被踩碎或是清理，静静地维持着完整的形状。伊斯维尔将手中的东西暂时搁在干净的地面上，提起门边的扫帚将那些不能再食用的点心清理干净，又止不住地向门里面看。

        “好可惜。”尤卢撒听见精灵小声说。

        他于是拉起伊斯维尔往门里走，边估算着自己剩下的钱还能给伊斯维尔买多少点心。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伊斯维尔问，虽然尤卢撒不喜欢甜食，但这家店显然也不只是售卖甜味点心。

        尤卢撒刚想回答没什么，余光瞥见厨房里的店主正从烤炉里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苹果派，话语在舌尖打了个弯，道：“苹果派。”

        伊斯维尔有些意外，但依然对柜台后的精灵道：“请再加一份苹果派。”

        “好的，请稍等。”精灵微笑着在纸上记录好他们需要的一切，便走到厨房里去打包点心。

        “快快，这家的苹果派味道超棒的！”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伊斯维尔随意回头一瞥，门口跑进来两个孩子。他没有太在意，等着店主将点心打包完毕。

        “啊，小心，先生！”后边却传来孩童的惊呼。

        下一秒，伊斯维尔便感觉有什么将斗篷狠狠一拉扯，那块轻软的布料便从他头上被扯了下去。

        尤卢撒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只来得及抓住斗篷让它不至于落在地上，并迅速挡在伊斯维尔和店门橱窗之间，免得他被过路的精灵看见样貌。

        伊斯维尔低头一看，一名小精灵怔愣地坐在地上抬头看他，脚边散落满地的钱币。他弯腰，双手穿过他的腋下，轻柔地将他拉起来：“怎么样？没受伤吧？”

        小精灵茫然地摇头，说：“妈妈说，金色头发的精灵都是贵族。先生，您是贵族吗？”

        尤卢撒帮伊斯维尔披上斗篷，用严肃的语调说：“不，他的头发是用法术变成这副模样的，要说贵族，你得到王宫里找。”

        伊斯维尔顺着他的话点头：“是这样。”

        小精灵轻易相信了，接着被同伴按着深深鞠了一躬：“真的很抱歉，先生！”

        伊斯维尔终于“噗嗤”笑了出来，从衣兜里掏出两块先前买的、尚且温热的甜饼，俯下身子，递到两个孩子眼前：“没关系，以后小心点吧。”

        摔倒的那个小精灵吞了吞口水，刚想说什么，就被同伴拉了一把。他犹豫着拒绝道：“这是我们的错，怎么能收您的东西呢。”

        “收着吧，他买了那么多，一天三顿也吃不下。”尤卢撒说，将收拢起来的钱币放到孩子口袋里。

        小精灵终于收下了，并再三道谢。

        他们从店里出来，不紧不慢地往马匹休憩的草地走。

        “你小时候似乎也那么冒失，我还记得你有一次跑得太快掉到水里，整个人都湿了，”尤卢撒笑道，“不过很可爱。”

        见伊斯维尔露出自信的神情，他忙补充：“我是说刚刚的孩子。”

        “我们都是精灵的孩子，”伊斯维尔自信不改，“那孩子可爱，我当然也可爱。”

        “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伊斯维尔。”尤卢撒无奈道。

        正聊着，身后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两位先生，请留步！”

        他们闻声回头，就见方才的两个小精灵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向他们递上一个小纸包，眼睛亮亮的：“请收下吧！”

        伊斯维尔打开来，是两块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苹果派。

        在那样的目光中，他只能收下。

        目送他们迈着小脚跑开，尤卢撒笑道：“我现在觉得，他们比你可爱多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最大的用处就是从我的柜子里找零食吃。”

        伊斯维尔回敬道：“如果你当时能有你现在对他们那样温柔，我会送你一堆苹果派，说不准还是自己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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